gu903();强扯的笑意终究是撑不了多时,云迟眸色一暗,再出声,语调便多了几丝哀叹和忧愁:“姒儿她……可还好?”
齐璟放下杯盏:“小伤,不要紧,她现在或许还睡着。”
闻言,云迟目露思忖,他这么做,无疑是在和侯府作对,是在将侯府势力拱手相让于太后,相识将近二十年,云迟知他从来是顾全大局之人,精心谋划到这般时候,此次为了这事,却是一朝翻覆。
纵然知道他重情重义,但在江山社稷面前,云迟难免也有所忧虑,那日他还说,丢车保帅,用兵之道,然而此次明明有更稳妥的办法,可他却为了云姒,冒然走了步险棋。
踌躇良久,云迟略略斟酌:“君越……”
齐璟知道他想说什么,清湛的眼眸看向云迟,他一字一句淡然自若:“我会把她留在身边。”
听得此言,云迟蓦然惊诧,但很快沉静了下来,他静默须臾,随即笑里略带苦涩:“君越,我娘她不允许姒儿嫁给你。”
两人目光刹那相对。
齐璟默然静坐,身上的清贵之气纤尘不染,一抹暗色折入眼睫深处,无声半晌,他才深沉出声,话里别有意味:“但你要知道,现在,只有我能护住她。”
第16章侍君
妇不贞,死后也必被世人唾弃千年,荡|妇之女,人皆嫌恶,有个臭名昭著的娘亲,不论到何处都会被骂不知廉耻,余生受尽指点。
其实昨日,即便云姒甘心沦为庶女,不与侯府了断,云清鸿也不见得会留她。
而她唯一能去的,只有云将军府了。
云迟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带她走,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若云姒真去了将军府,那云迟这辈子算是毁了。
妻难娶倒还是小事,他不久前才升迁,朝中不知有多少心怀不轨之人盯着他,尤其是赫连岐。
赫连岐一向看不惯云迟,被这个比自己小了十余岁的小子分了半掌兵权,心中定然不爽。如今出了这档子意外,他不将这事往云迟身上扯已是极好的了,云迟若敢再维护云姒,将人留在将军府,绝对隔日就会被扣个“家风不良,祸患将隐”的罪名。
到时候,云迟又能拿什么保她。
齐璟方才所言,云姒如今唯他能护,确是如此,云姒留在他的身边,是现下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这么做于他没有任何好处,他又是为了什么?
盏中茶色淡淡沉浮,气氛略有些许凝重。
半晌,云迟低缓开口:“你对姒儿,很不一般……”默然一瞬,凝眸看向那人:“为什么?”
齐璟眼眸抬了抬,深黑的瞳仁对上云迟的视线,抿唇不语。
沉默对视片刻,云迟忽然轻笑一声,半是玩味半是正经道:“别告诉我,你傅君越也有为红颜折腰的一天。”
说他励精图治,云迟认同,说他沉湎美色,云迟是第一个不信。
一己红颜,倒是不假,齐璟俊眸敛了敛:“还记得三年前,我请徐老还朝辅佐吗?”
他猝不及防言及此处,云迟短暂一怔,随即含笑回忆:“当然,那时你非要亲自出宫去请,为了不让太后起疑,我可是足足替你在床上装了半个月的病!”
他们体型相似,当时云迟披着齐璟的衣裳,侧躺在床榻躲过了无数次太后的探视,便连常侍嬷嬷也没认出来,此事一经发现便会掉脑袋,他是当真在为他卖命了。
这话颇有秋后算账的意思,齐璟无声弯了下唇角。
指尖轻点在冰凉的玉瓷盏边,他眸光渐渐深隐:“东渝坞巷,我见过她。”
短短几字,云迟生生愣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忽而心念一闪,他倏地扬睫,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眸子,像是要将答案从他眼里看个明白。
隔了会儿,书房沉浸在幽静之中,而齐璟只是淡淡沉吟:“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漪心湖,乌篷舟,蜜糖水铺笑谈风云,烟花雨巷漫步春风,那个琉璃月下笑若芳菲的少女,清醒地凝注在他眼底,见之难忘。
一句相逢梦中,将情绪尽藏其中。
听出此间深意,云迟刹那坐直了身子,眸中诧异,后又慢慢静了下来,语气略有感慨:“她未曾与我说过。”
他们都未曾说过。
想起那日云姒突然跑来的情景,也是在此处,云迟有所顿悟:“她不知道是你。”
齐璟唇边掠过一丝极低的叹息:“先别让她知道。”
这个世上到处机锋暗藏,明枪暗箭之下,有些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何况世事无常,他所做的事,所谋划的路,不是倾尽一切,便是终其一生……
云迟眉目了然,随后神情微肃:“你昨日那般,今早的朝会赫连岐一定借此做文章了吧?”
他昨日将云姒径直带回了自己的寝宫,便是暗地和侯府结了个梁子,赫连岐早朝便出言规劝君臣和睦,为一女子扰了清明之政太过不该,他言论一通,面上是善意谏言,实际是将离间端了个彻底。
眸色深冷,是对对手不堪一击的轻蔑,齐璟似乎并没将赫连岐当回事,声线淡漠:“无妨,他那些三言两语反而称了朕的心,”他的神情探不见底,微顿一瞬话锋转道:“只不过姒儿在我这儿,你们明面上须得避讳。”
云姒既已在御乾宫,为避人口舌,云迟自然知道他们要见上一面极不容易,但只要她无恙,他就放心了。
“……嗯,”云迟沉默片刻,抬眸看住齐璟:“有些东西,替我带给她吧。”
旭日的光泽落在红砖绿瓦上熠熠生辉,一簇明亮透过窗格,隐约映着女子沉魅的睡颜。
已近午时,御乾宫偏殿仍旧静暗,无人来打搅,仿若远离了尘世喧嚣。虽入冬了,但殿内的安神香和暖炉冉冉不绝,丝毫不寒冷。
极为疲倦地深眠一整夜,云姒悠悠醒来后,迷朦的秀眸微眯,凝着光线,她恍然似梦,在床上躺了良久,才将抽离的意识收回了些。
那突然的变故,她早有预知,重来一次,情绪倒是没那么难控制了,只是心中的怨恨尤为强烈。
念及昨夜的事,她剪水双瞳轻轻一漾,昨夜那人的一目一语,指尖轻触,还有他怀抱的温度,都让她慌得心跳错乱,可最后那人却是什么都没做。
自己那点小心思他如何看不出来,想了想,云姒忽觉荒唐,但她……执意为之。
一息静谧,她缓缓起身下了床榻,穿上昨晚赵嬷嬷送来的衣裳,正要出去时,视线瞟到了那跌落在凳子边的灰白狐裘。
想到什么,透白的脸颊渐渐染现一抹淡淡的霞红,云姒垂眸静思了会儿,倾身俯下,纤纤玉指触上了那片柔绒。
她一直睡到了晌午,就在伸手想要推开殿门出去时,从外面传来了几声若有若无的私语,云姒不由驻足细听。
“哎,蝶心,你说屋里头的云四姑娘,真如传闻中一样好看吗?”
“我怎么知道。”
“究竟何等姿色才能称得上是京都第一绝色,我好想瞧上一瞧呀!都说云姑娘常在月下执伞,美得跟画儿一样,那句诗词蝶心你听过没?怎么说来着……”
“嘁!她那是哗众取宠,故意勾男人的吧,就跟她娘一样。”
“嘘……蝶心,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是不争的事实,我看连陛下都被她蛊惑了!睡到现在还不起,倦懒成这样,平白害得咱俩在这冷风里候着!”
那个叫蝶心的宫女,语气蕴极不满,就在她埋怨不休时,忽然,门被人从里边轻轻推了开,一直守在殿外的那两个宫女,蓦然惊慌回首望去。
只见一个曼妙的身影轻抬莲步,自殿内迈了出去,女子浅紫色裙裳外,拢着男人的狐裘。
第17章侍君
迎面而来的浅浅微风,拂着云姒宛如寒玉的素颜,眼角处那刚睡醒的浓浓旖旎,漾着一场春梦日西斜的温情。
那两个小宫女是赵嬷嬷差遣来偏殿伺候的,她们在殿外守了整一个上午,方才悄言两句就被逮了个正着,本是吓得不清,却在目光触及到那张清容后,都蓦然傻了眼。
冬日阳晖,浮光掠影般在云姒瞳眸间晕了层清魅的色泽,衬得她恍惚不似真人。
愣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小宫女先回过神,忙拉了边上发愣的人躬身行礼:“见过云姑娘。”
另一人顿了顿,才垂首低低道:“云姑娘。”
听出了略微的不情愿,云姒自长睫下觑了她一眼,随后似笑非笑道:“你叫蝶心?”
声音轻柔好听,带着微微笑意,却是听得蝶心顿然一惊,心下便知那几句话她一定是听见了。
蝶心稍有不安:“……是。”
云姒清冷的眼梢掠了过去,原本对她的话颇有微词,尤其是嘲讽她娘亲那句,但意识到自己如今是在宫里,理应低调行事,因而最后只淡淡“哦”了声。
另一个小宫女机灵,立马道:“云姑娘,我们以后会在偏殿祗候,奴婢叫冬凝,姑娘日后若有事,只管吩咐奴婢!”
云姒侧眸,只见冬凝笑盈盈地看着她,过了片刻,她将眼底那丝如寒潭的冷意淡淡敛去,弯了下唇:“眼下便有。”
眼前的女子脂粉未施,但她展颜一笑胜似水墨丹青,瞬然渲开天地流岚,冬凝有瞬间的错愕,不由在心中感叹这绝尘的天姿,她突然理解了为何陛下不好女色,却将她带回了寝宫。
冬凝忍不住开口:“云姑娘,你是下凡来的吗?”
闻言云姒眉梢一动,目光微惑,又听她惊叹道:“不然怎会这般美,跟仙女一样!”
至今为止,云姒自然没少听之类的言辞,但这小宫女一脸娇痴单纯的模样,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可爱。
云姒不禁好笑。
反应过来自己扯远了,冬凝立马端站好,恭敬道:“啊,姑娘刚才是要说什么?”
半垂的浓睫下隐有一丝迟疑,少顷,云姒语气清潋:“陛下在何处?带我过去。”
“陛下他……”
“陛下的行踪,奴婢们不敢过问。”
冬凝正要回话,却被沉默了好一会儿的蝶心忽然出声截断。
蝶心暗暗掐了下冬凝的手,示意她闭嘴,而后态度不冷不热对云姒道:“陛下不在寝宫,云姑娘有什么话要和陛下说,到时候奴婢替你传达就是了。”
云姒曳眉目视于蝶心,心想那人宫里的侍女还挺有性子,不过她并非是名正言顺的主子,难免会看她不顺。
但云姒没去戳破,默默思量一瞬后,她蹙眉轻叹:“这样啊……”凤眸一转,轻轻抬手将狐裘微拢,唇边弧度浅浅:“他没说什么吗?”
那人一姿一态尽态极妍,一言一笑皆是缱绻,蝶心抿了抿唇道:“并未。”
云姒细眸凝她,眼尾尤自捎了丝媚丽弧度,似真似假,她轻轻咬唇:“怎么会呢?陛下昨夜还说要来看我的。”
此话颇有故作娇嗔的意味,蝶心一听,顿时哑口无言,在心里直骂她爬龙床,不知羞耻,却又奈她不了,正要出言暗讽回去,视线落到云姒身后,蝶心刹那间目露慌乱。
云姒尚觉奇怪,转眼便见面前那两人连连跪拜而下:“见过陛下!”
“……”
云姒身子一僵,蓦然转身,冷不防地就撞上了男人点漆般的黑眸。
目光瞬息相交,云姒心头一跳,想到自己刚刚仗着那人的威严逞了趟口舌之快,瞬间心虚了。
他怎么就她背后站着了……
云姒暗自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颔首向他低声请礼:“……陛下。”
只隔了几步远的距离,齐璟修眸深僻无垠,将她看入眼中,随后不急不缓负手踱来。
“找我?”
他的声音自她头顶上传来,无波无痕,一如既往的清冽,但淡了些冷肃,云姒反而心虚更加,只将头又低了低。
齐璟略一静默,低眸在裹着她身子的狐裘上停留了眼,侧身移步离开,漫不经心留下一句:“来书房。”
云姒原本就是要去寻他的,眼下虽觉心虚非常,但还是抬着碎步跟在了他身后,一路进了御书房。
那人淡然自若走进,身后的云姒稍有犹豫,还是将门轻轻关上,光线陡暗。
齐璟径直在案边坐下,抬手取来茶盏,一面倾壶而倒一面随口道:“下了早朝刚归。”
云姒安静站在案前,突然听他这么一说,略有些茫然,很快心里生出了个想法,他莫非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还没来看她……
脸颊忽而微微有点发热,想到他昨夜倦意深深的神色,她低咳一声:“朝中事务繁多,陛下若是乏了,不如先休憩片刻,我晚些再来。”
齐璟隔了清淡的光线凝着她,缓缓放下茶盏,面上并无异样:“过来。”
云姒抬眸,停顿片刻后她慢慢上前了几步。
她没说什么,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走至案前,恭顺行了个礼:“陛下。”
齐璟微一抬眸,眼底一片深静,“侯府之事,对云迟影响颇深,一着不慎,便能仕途尽毁,你可知道?”
云姒眸泛波澜,但只是一瞬,很快她平下心中情绪:“知道。”
当时是一时脑热,事后想来,她是要和哥哥分个界限,不连累他才是。
齐璟伸手拨开案上折子,边眸光扫过,边淡然道:“御乾宫没有女子之物,日后缺什么直接找赵嬷嬷。”
这话云姒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极为不敢置信,原是当他昨夜拒绝了,现在她还未再出言相求,他便允了她留下,此刻心中感激不由言说。
“会不会给陛下平曾麻烦?不如……”云姒垂眸思忖了会儿,觉得自己凭白待在皇帝的寝宫有些不妥,于是轻声探询:“陛下这儿可缺宫女?”
齐璟目光在她雪玉般透白的脸蛋上滑过,淡淡一闪,而后沉默须臾。
他敛眸继续翻阅奏折,语气像是极不经意:“嗯,御乾宫缺个贴身侍女,正好。”
第18章侍君
御乾宫的贴身宫女?
听着莫名有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不过能留在这儿就好,云姒欣然展颜:“多谢陛下!”
温甜的声线传入耳中,齐璟翻动着折子,语调从容:“来研墨。”
“好。”
云姒提了裙边跪坐到案侧,捏起墨锭,在砚池上缓慢轻磨。
晨时呈上来的奏折堆砌几沓,常人光扫一眼便觉头疼,而他却是习以为常了的,只不过眉间难免会有一丝蹙痕。
云姒很安静,只在他边上噤声研墨,无人说话,四周便静谧了下来,唯有折子偶尔开合的轻响,和漾了一室的雅韵墨香。
待浓墨细腻,她将墨碇轻放一旁,而后齐璟执笔掠过砚台,他挥毫行书,于奏折之上,或驳回,或批准,似乎一切他都极有分寸。
云姒目光悄然一探,发现那人笔迹沉练,不似书法大家那般张扬放肆,气势磅礴,而是聚着凝肃,一勾一勒皆敛尽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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