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罢,想想又不解气,用力一跺脚:“哼!”
一提到齐瑞,明华心里的火气就熊熊燃了上来,就在她叉腰兀自生气时,面前的成渊虚一揖手,缓缓请了个礼。
随后明华便听他恭敬道:“瑞王殿下。”
“……”
明华安静了片刻,反应过来蓦然回首,果然撞见齐瑞站在她身后,就那么懒懒抱着臂。
他先前的甲胄已褪下,换了身湛蓝锦袍,扇子一开,齐瑞晃着步子走近,啧啧两声:“小丫头能耐了啊,还学会躲背后嚼舌根了?”
那些话是将他说得一无是处,不慎被他听了去,多多少少有点儿理亏,但他这玩世不恭的态度,让人见了就来气。
明华也就亏心了一下,转瞬便白他一眼:“此中都是真意!”
齐瑞轻嗤,不以为意,提了扇骨去敲她的头:“一直找不见人,刚才上哪儿鬼混去了?”
这教训的语气听了更不爽快,明华一把将他的折扇挥开,没好气道:“管得着么你?”
“哎哎哎,姑娘家温柔点,”齐瑞叹着气,摇摇头,话语间又携了几分惯纵,随后他又睨去一眼,咳了声:“还想不想骑马了?”
话中意味明显,但这人在她心里就是个不靠谱的主,明华颇为狐疑:“你不跟璟哥哥,还有云将军一较高下了?”
齐瑞略一哑然,眼神飘向别处,搪塞托辞:“这不是皇兄忍耐不住带着小宫女去了步澜宫,云将军又跟公主事先约上了,本王只好勉为其难,将这多出的宝贵时间拿来教你了。”
“嘁,用不着,成渊会教我,”明华这会儿没听出他的深意,甚至还抓错了重点:“你刚说什么?璟哥哥和姒姒在步澜宫?”
齐瑞闲懒“嗯”了声,明华撇撇嘴:“骗谁呢,我们刚从步澜宫回来,哪儿有人啊,只有狐狸精的声音。”
狐狸精的声音?齐瑞瞅她,这笨丫头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信牛鬼蛇神了。
“不过可能是猫叫……”
明华想了想也觉得不合常理,又自言自语了句。
闻言,齐瑞一下便明白了,哪有什么猫叫,只有欲求不满的风流韵事。
齐瑞唇角一扬,噙出不怀好意的笑痕,而后正想嘲笑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瞬间沉下脸:“不是,等等,你俩去步澜宫干什么?”
默默站在一边的成渊,听到他的语气不禁微微皱了眉。
不等任何回应,齐瑞就提起扇子,指向明华身后那人,咬牙切齿大了嗓门:“成渊,你小子平常看着斯斯文文,花花肠子挺多的啊,连她都敢忽悠!”
他将自己说气了,身上那股懒散劲儿瞬间全不见了,额角青筋暴起:“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是被你……”齐瑞浑身发抖,撩起袖子就要上去干架:“敢欺负她,老子今天非收拾你不可!”
听他唧唧歪歪兀自言了一通,明华一脸茫然,直到齐瑞朝着成渊扑去,两人滚在地上缠斗不休,她才回过神来。
而齐瑞已把成渊死死按住,将他压在身下,朝着他的脸猛得挥拳。
明华一惊,跑上去想阻止,又插不上手,只好急着喊:“你打他干嘛!齐瑞你给我停下,你干什么混蛋事儿啊!”
成渊虽一贯温文尔雅,但论武亦不弱,只不过眼前的人是王爷,是王尊贵族,他能挡,却是不可反击的。
齐瑞红着眼和成渊厮打,官臣们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忙赶过来劝架,却是没一个人敢上前去,而明华急得都哭了。
“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极具威慑力。
听得这声,齐瑞挥至半空的拳头才倏然停滞。
众人回身,忙不迭连连拜下:“见过陛下——”
干净的黑金蟒袍在灿然阳光下也掩不住威严噬人的凛冽之气,齐璟冷峻的眸子一扫,便无人再敢妄动。
一阵疏离的寂静,在承天节出了这样的事,所有人大气都没胆子喘一下。
不必抬头去看,也知道皇帝此刻的阴鹜之色,就在众人心惊胆战之际,却见陛下身后转出个娇柔的身影,清粉裙摆一晃。
云姒提了宫裙,跑向明华,全场只有她一人温静的声音:“郡主,发生什么事了?”
明华满面泪痕,本是涕泗交颐,却因齐璟那声狠厉的训斥,忍着哭不敢出声,现在听见云姒温柔一声,一瞬就憋不住,抱住她嚎啕哭出了声:“呜……姒姒,齐瑞他打人!”
作者有话要说:总觉得,44和77,是明华和齐瑞的家长……
第70章媚煞
这种时候一群人跪在眼前叫人头疼,也不成样,齐璟抬手,众人皆退至一旁,端正站着。
而明华抱着云姒,边哭边控诉,不知是委屈还是害怕,总之眼泪怎么都收不住,云姒只好拍了拍她的头,耐心轻哄。
齐璟眉间深暗,斥道:“齐瑞。”
他嗓音低沉,语色却透冷,齐瑞一听,即便不甘就这么作罢,但片刻后还是松开了成渊的官领,撑地站了起来。
成渊挨了齐瑞不少拳头,他右手本就有伤,方才又只能以手遮挡,这会儿嘴角溢了血,伤手止不住颤抖,齐璟一挥手,边上立马就有侍卫上前搀扶。
齐瑞虽是他弟弟,但齐璟毕竟是皇帝,是非对错自有分辨,定然是不会偏袒的。
他将眸一侧,目光漠然:“说说,殴打朝廷命官,该当如何处置。”
齐瑞是不服的,管什么律例王法,他恨不得将人往死里揍,奈何齐璟动了怒,他只得不情不愿,闷声回答:“无故殴打三品及以上官员者,杖六十,徒一年。”
薄唇抿起,齐璟声音一厉:“知道还敢犯!”
齐瑞脱口就辩:“可是他……”
话到嘴边,滞了滞,齐瑞又生生咽了回去,他若将事情说出来,女子尚未出嫁,不管自愿与否,岂不都是要毁了明华这丫头的清誉。
齐璟睨他:“可是什么?”
他显然不想真责罚他,眼下是在给他解释的机会,谁知齐瑞迟疑了一瞬后,淡了神色:“没什么,是臣弟之过,皇兄照着规矩罚便是。”
闻言,齐璟不悦拧眉,自己有心通融,他却不当回事,将杖刑流放视为儿戏,他又怎能明着徇私情。
成渊是极明事理的,瑞王和皇帝关系近是众所周知,因他将事情闹大,总归会伤和气,于是他在侍卫的搀扶下上前两步:“陛下,瑞王殿下许是生了误会,臣并无大碍,不必罚得这么重。”
就在僵持之时,徐伯庸亦恭手调和道:“陛下,律例虽如此,但念有议亲议贵之说,瑞王殿下固然有错,好在成侍郎无性命之忧,没酿成大过,这罚,臣以为可酌情减轻。”
丞相大人都如此说了,旁的官臣也都纷纷应和。
齐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色恢复了一片清静:“流放就免了,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挨打的人还替打人者说话,只让齐瑞有一丝被怜悯的感觉,他不屑,正想出言讽刺,却撞上齐璟深湛又凌厉的视线。
他向来特立独行,从小到大无人管得住,唯独齐璟一怒,他总会怂怯下来。
当下一噎,齐瑞咽了咽后温吞道:“臣弟,谢皇兄开恩。”
齐璟目光淡淡一扫,语气不容置喙:“若有再犯,你此生不必再踏出王府了!”
也知道他就是吓唬吓唬自己,齐瑞垂首噤了声。
这边,云姒好不容易将明华哄好,刚松了口气,伏在她肩上的人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蓦地扬起头,哽着声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人送去太医院啊!”
几个侍卫忙应声,七手八脚搀着成渊离开了。
齐瑞心里莫名不痛快,他帮她出气受罚,这笨丫头不关心一下就罢了,还眼巴巴护着个野男人。
见他神色一会儿愤然一会儿微恼,又憋着一肚子话想说,齐璟也能看出几丝端倪,他眸中隐有深意,话语却平静:“姒儿,带郡主下去歇着。”
云姒微微顿了一瞬,而后听了他的话,乖乖将明华带走。
明华倒是没说什么,云姒牵引她,她便顺着提了脚步,走之前她瞧了齐瑞一眼,又是两步三回头,只是她皱着眉,脸上哭得脏兮兮,看着既像不满,又像是忧虑,叫人分辨不清。
云姒和明华走后,齐璟挥退了众人,官臣们也都不敢妄言,立马四下散去,只当这是闲暇一闹,不再多提一句。
此刻,营道上空无一人,所有人都避开了,连原先在这儿比试骑射的云迟和喻轻妩也早不知去了何处。
天光明媚,眼下校场外围除了齐璟负手凛眉,唯齐瑞还站在原地。
待人都走远了,齐瑞才小心出声:“皇兄,”对上那人投来的目光,他扭捏了下,还是认错:“承天节这么多使臣皇贵在场,我知道不该在这种时候冲动,但是……”
“但是?”齐璟冷淡一声,严厉训诫:“方才不是视死如归得很?朕当是小打小闹不够你玩儿的,得惹出点麻烦才好。”
齐瑞百口莫辩,是他气上头了,一时没控制住,暗自嘀咕了句:“没得惹了,你都关我禁闭了……”
瞥到那人一瞬不瞬睨着他,面容背光,沉在暗处,齐瑞一个心悸,连声:“我错了还不行吗?”
随后他念及关键,转口又道:“但是皇兄,成渊那小子对明华不轨,刚刚还将人带去了步澜宫,孤男寡女共处一殿,想想就知道做了些什么,”后边那句压低了,他忍了忍,“我没说,是怕那丫头受人诋毁,毕竟还是黄花闺女呢,说出去那得毁了一辈子……”
齐瑞说到此处,齐璟并未觉得诧异,而是眸光微微一动,敛神静思了起来。
诋毁。
突然意识到,从前他似乎一直都忽略了那人什么……
“皇兄!”
齐瑞这声正经,将齐璟的思绪自悠远中拉扯回来,又听他道:“我不在,你看好明华啊,让她离成渊远点!”
齐璟难得走神,这会儿回忆了下他的话,半分情面也不留:“成渊年少有为,论才学,此辈最是出众,论人品,也比你可靠。”
齐瑞愣住,甚是憋屈:“不是,皇兄,你怎么偏心他啊?”
赞赏成渊就算了,倒也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还要借此踩他两脚,这就说不过去了!
而那人却是气定神闲:“倘若成渊和明华真有什么,朕会赐婚,成全他们,自不会让明华受了委屈,也不用你操心。”
听了这话,又想到明华的反应,确实不排除他们两情相悦,可不知怎的,齐瑞有些烦躁,话不经脑子,自己就溜出了嘴:“虽然吧……但成渊现在就是个兵部侍郎,明华好歹是王府贵女,是郡主啊,皇兄你再考虑考虑,他俩真不般配。”
他话里是百般规劝,齐璟意味深长瞥他一眼,眸中浮现洞悉之色,少顷,从容负手道:“怎么,他不配,你配?”
他堂堂瑞王爷,跟个小小郡主那还不是门当户对?
齐瑞露出恣意神情,方要将这话说出来,便听那人先徐徐开口:“在朝中尚无一官半职,除却王爵封号,你还有什么?”
齐璟淡淡挑唇,带了丝别样的意味:“况且,成渊办事稳重,独有见解,年纪虽轻,但也担得起尚书一职,明华嫁给他,谈不上吃亏。”
他三言两语,语气漫不经心,却叫齐瑞听得云迷雾茫。
“兵部尚……”
齐瑞惑然不解,张了张嘴又顿时屏声,前一刻还奇怪,云清鸿还在,成渊怎么可能短时间替了他的兵部尚书之位,但转瞬想到那夜云迟得了他的令,在官道拦截私逃宫女的事,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这朝中马上就要掀起一场风雨了。
而皇兄他竟是想直接提拔成渊?
齐瑞瞪大眼睛,薅了下头发:“皇兄……你认真的?”
抬眸淡漠掠他一眼,齐璟不可置否,而后提步就走,不疾不徐越过他。
成渊要真官居一品,那丫头他自然娶得,想到这儿,齐瑞转身便追了过去。
“皇兄,”还管什么君子不君子的,齐瑞当时就做起了挑拨的恶劣行径,紧随他的步伐,不假思索道:“臣弟觉得这不太妥啊,你想,成渊也就跟我一边儿大,任职尚书他肯定是不够资历的,还是多当几年侍郎,磨炼磨炼的好!”
说着又一抚掌:“对,磨炼,他得先磨炼!”
齐璟沿着营道,淡然不迫,步向观台:“说得好。”
闻言,当他是认可了,齐瑞一乐:“是吧,嘿嘿!”
还没喜上片刻,结果那人就泼了盆冷水来,齐璟语调斯理:“分明一边儿大,成渊是满腹经纶,青云直上,而你呢,闲散惰性,关乎政事一窍不通,可见以年纪论能力,是为徒劳。”
这简直是字字诛心,句句断肠,齐瑞提着扇骨挠着头发,自知理亏,没什么底气:“谁说我一窍不通了……”
“哦?”齐璟修眸略微一侧,唇角淡淡抬了抬:“可要朕赐你个官职,看看你是一事无成,还是鱼跃龙门?”
要他收心,这可太折磨了,齐瑞略显为难:“庙堂长短的,多无趣啊……”
“那就罢了。”齐璟全然没有强求之意,看似极不上心:“届时成渊和明华大婚,你的足禁也差不多了,不会耽误婚宴。”
“别啊皇兄!”齐瑞想也没想就喊了出来,讷了一瞬,随后咬了咬牙,重重一叹:“我想想,我想想!”
不就当个官儿么,他还比不过成渊那家伙不成!
齐璟唇边掠过几不可见的痕迹,随后缓缓停下脚步,威严的目光瞟向他,语气清冷无情:“回王府去,三个月,一刻都不准少。”
“……”
齐瑞一时无言,总觉得自己被激将了……
发生这意外情况,文武大典明华是没心思玩了,于是云姒直接将人领去了御乾宫偏殿。
渐落的斜阳从窗格照进,光线恍若胭脂色,渲染了一室的温和柔暖。
云姒坐在明华对面,静静听她将事情的经过复述了遍,她大抵也了解了始末,只是当明华提及步澜宫正殿的异样时,云姒黛眉一动,想到那时某人在殿内对她做的事,脸颊瞬间漫上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