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她那时并未在壶里下毒,便有了底气,“臣女不知!”
这时,墨玄骑一将士奉命呈上了一木匣:“陛下,此物是在宫婢蝶心招供下,于西殿一间屋内发现的,里面虽然是空的,但此匣精贵,非寻常宫奴所不能有,且在屋内案上,有残存的粉末,前几日已交由葛老太医鉴别。”
葛太医早已随行而来,见殿上那人略一抬手示意,他立即上前一步,拱手答道:“回禀陛下,这药粉名为蚀魂散,此毒实属罕见,遇水则是无色无味,毒性不啻于鸠酒和鹤顶红,能极快渗进五脏六腑,若是用量足够,中毒之人不出半个时辰,便会丧命。”
葛太医是太医院经验最为丰富的,他的话自然是极具权威。
云姮闻此一言,呼吸骤然紊乱,太后给她的分明是媚药,怎么变成了毒.药?
齐璟神色淡如流水,周身却散发着凛冽的气息,他瞳孔深暗似渊:“在宫内私携毒物,且不论朕有无中毒,藏匿者,该当何罪,可还需朕说?”
蝶心震惊,她答应云迟说了那些话,也不过是想活下来,当下立刻推卸罪责:“这这个是,是云二姑娘给奴婢的,”她猛得磕头:“陛下饶命,奴婢是受她胁迫,没有办法才做的……”
云姮浑身一震,连声否认,然云清鸿怒极,甩了一巴掌,云姮一惊之下倒在了地上,随即便听云清鸿狠狠斥道:“孽障!侯府今日全毁在了你手里,府里上下百余人便是化作怨鬼,黄泉路上你也莫想好过!”
天底下竟会有父亲如此咒骂自己的女儿,一众臣静默观望之余,亦是甚感悲哀。
云姮忍着脸颊上火辣辣的疼,霍然抬眸盯住蝶心:“满口胡言!你欺君,你该死!”
蝶心被她吓得惶恐万分,为自保,也只能按着云迟的要求行事,向皇帝不断叩首:“奴婢所言绝无虚假,确实是云二姑娘指使奴婢下的药,她还诓骗了奴婢,事发后想毁尸灭迹,奴婢是得了云将军相救,今日才能站在此处的!”
云姮惊红了眼,这下是彻底失了理智,她骤然发作,直扑上去撕扯蝶心,御林军见况即刻将人重新按回了地上。
云姮躁动嘶喊:“我只让你给云姒下药,何时让你谋害陛下了!你陷害我,是你陷害我!”
话音一落,殿下响起窸窸窣窣的低声议论,想必众臣皆已了然于心,侯府落得这般境地,也是咎由自取。
“这么说,蚀魂散的确是你的。”
声线冷彻骨髓,旁侧的云迟咬牙忍声。
云姮一刹愕然,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说漏了什么。
惊恐的眼泪倏地涔涔落下,云姮忙不迭爬起来:“爹,爹,你救救我,你帮我说句话啊!”
云清鸿拳头几乎是要捏碎,他一心谋权,最终却是在这逆女手里折了路,叫他如何不狠,当下又是一掌,将人打摔在地。
脸颊红肿,嘴角血迹,此刻她狼狈至极,云姮颤抖着连连往前匍匐几步,她用力一抹眼泪,一本正色:“陛下,是太后,是太后怂恿我的,这药也是她给我的,她要我在酒里下媚药,让陛下喝了,好怀上龙嗣,她想要我当皇后!”
死到临头,不再装了,云姮哭丧着狂乱摇头:“我不知道那有剧毒,我真的不知道!”
众人一阵唏嘘,但云姮絮絮叨叨,疯言疯语的,让人听不出她所言是真是假,承天节前大半月,她确实都在永寿宫走动,且不谈太后何故要对付自己亲生骨肉,便她当皇后,又要毒害皇帝,就实在是自相矛盾。
不知是谁扬声训道:“胆敢诽谤太后娘娘,简直放肆!”
徐伯庸老眉深锁,相较之下理性非常,他冷静沉声:“你可有证据?”
证据……
云姮一愣,刹那间脸色惨白。
太后骗她说是媚药,给她的却是蚀魂散,云姮忽然闪过惊怖的念头,太后,她的姨母,是有心要她死?有心要至侯府于死地?
可是为什么?将近一月日日微笑对她的姨母,居然想的是她死?
她喘息愈发剧烈,半晌言不出一句,所有人只以为她是悖言乱辞,是脱罪诬陷了太后娘娘。
搭在御座扶边上的手力道暗暗捏紧,齐璟眸心隐现冷玉般的寒光。
“永安侯府上下,尽数收押大牢,择日施刑。”风华俊秀的容颜上尽是阴鹜,齐璟声色冷厉,眸光似冰凌直刺云姮:“她,带去慎刑司。”
***
今日天色不是很好,卷卷漂浮的云掩住了大半阳光,分明是大好的白日,却显得颇为暗淡。
风也有些大,她柔软的长发被风吹得飞扬,浅紫纱衣裹着曼妙的身姿恣意飘摇。
云姒驻立在御乾宫外,望着空空如也的远处,眉心蹙痕淡淡。
她等了很久,等到明华都腿酸了,终于站不住回殿内去坐会儿,她还独自留在那里。
天光模糊,直到望见宫墙拐角处,一道玄色身影出现,云姒寂静的眸中才总算泛出了光华。
作者有话要说:讨厌死了这群人,快点搞搞掉算了,我只想写4477腻歪,还有瑞狗子追明华小宝贝,还有云哥哥逃不掉的火葬场--
第74章媚煞
那人修眸微敛,负手径直走来,一路神色静淡,身侧也无一人随行。
天色稍稍擦亮了些,一缕光线穿透密云,打在他的玄袍上,将那织金腰封折出熠熠耀光。
云姒快步迎了上去,南风一拂,扬起她紫裳凌飞,加上步子急,外裳被风吹散了开。
“陛下!”
一声微喘的清唤,藕色绣鞋入目,思绪一断,齐璟将低垂的眸抬起,这才发现她跑出来了。
顿默一瞬,齐璟笑了笑,伸手拢了拢她的外裳,语色如斯平静,“怎么不在殿内坐着?”
云姒握住他搭在衣衫上的手,略显急促:“陛下,你真的将侯府……”
她哑了哑,没再说下去,齐璟眸心一动,又仿若无事:“消息倒是传得快。”
云姒深深望进他墨玉般的瞳仁,低言:“是为了我吗?”她黛眉轻颦:“陛下是不是因为我,才这么突然将侯府满门处刑?”
齐璟眸色清冽,对上她的目光,潜静不语。
裹携他手的纤指不由捏紧,云姒焦炙:“从前就听哥哥说,官场逐鹿,步步都是刀头舔蜜,陛下这么意气用事,万一有心之人借此大做文章,要弹劾你怎么办?”
见他无波无澜,全不上心的模样,云姒又道:“他们卑鄙作恶固然要治,但也不急于这一时啊。”
她忧虑万分,而那人却只将她静静看着,眸中似有惬意淡笑。
“……”云姒轻瞪他一眼,一泄气,偏过头嘀咕了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齐璟唇锋微微一挑,反拽住她细软的手腕,轻轻一扯,云姒怔愣间踉跄了下,跌撞进了他怀里。
齐璟将她的手环到自己的腰上,搂着她的肩,从容低下头取笑:“干嘛这么说自己?”
她在同他讲正事,他却这么不正经,还有心情开她玩笑,云姒挣了挣,偏生他锢得紧,只好仰起瓷净的小脸,不满漾他。
齐璟伸手捏住她的鼻子,含笑质问:“在你心里,朕就是这么没分寸的人?”
气息一窒,云姒一会儿就憋红了脸,樱唇微微张开,发出低低的嘤咛抗议,那人才好整以暇放开手。
云姒捶了下他的腰,力道似有若无,轻喘嗔怪:“你就是!”齐璟唇角蔓延一丝笑意,知道不说点什么,她是不会过去的了,于是将原委三言两语简略说给了她听。
听罢,云姒无声想了想,还是满目犹疑:“真的?他们真的不会故意为难你?”
他用沉静宽释的语气对她笑说:“别担心。”
云姒默了默,还是信了他,终于慢慢吁了口气,轻软低语:“你吓死我了……”
而后她又半恼半怨地看向他:“你总是这样,也不事先和我讲,她们跑来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懵了!”
齐璟唇边笑痕深了些,将她额角微乱的鬓发捋了捋:“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你问,我答就是。”
他言语温存,云姒心里泛起暖意涟漪,但她佯装狐疑:“不管我问什么,你都会说?”
齐璟指腹轻缓摩挲她的脸颊:“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云姒抿着笑意,语色染上了几分骄纵:“你诓我怎么办?”
他薄唇略勾:“不会。”
“真的?”
“真的。”
云姒抱着他腰的纤臂略微收紧:“那等我想到了,随时问你,你可不能瞒着我!”
她穷追不舍,齐璟泛出笑来,惯着她:“好。”
他比自己高了一截,云姒只能仰着头去看他,抬高下巴就仿若是要将红唇献上。
齐璟凝着她明润的眼睛,在她清丽曼笑间,深深浅浅的情意绕指成柔,他慢慢低下了头。
风还在,吹动他们的发梢,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暖情流连,呼吸温热融融。
“姒——”
一道浅色的身影突然自宫门内蹦跳了出来,将这一幕直直收入眼底,明华倏地睁大眼睛,溜到嘴边的尾音不自觉拖长,又逐渐消弱下去:“姒……”
那人的唇刚碰到自己的,方才蓄满的温情就被这一声呼喊骤然打乱,云姒一惊,蓦然推开了他。
温香软玉一脱离,怀里猝不及防空了,齐璟合了合眼,隐忍深吸了口气。
云姒慌乱回首,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宫门口,除了明华,还有冬凝和阿七两个丫头,她一羞,滚烫的红晕瞬间泛到了耳尖。
而她们几个更是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上回在步澜宫,就是明华这爱惹事的搅乱,今日他们亲昵又被她瞧见,这怕不是宿世冤家……云姒一时无地自容,谁知边上那人直接牵了她的手,走过去。
冬凝和阿七在明华身后,待齐璟来到跟前,忙不迭行礼:“见过陛下。”
见皇帝神色不豫,阿七机灵:“奴婢们就先退下了。”
转而和冬凝相觑一眼,她们便默契地退回到了宫门内。
明华嘟嘴,在心里控诉她们有难不同当,奈何走不开,只好干笑两声:“璟哥哥,你回来啦!”
齐璟不答,眉头微锁,容色稍显阴郁,云姒娇软的身躯虚掩在他身后,仿佛没脸见人似的。
明华灵机一动,猛得一拍脑门:“啊!我爹爹应该也下朝了,那我这就回去了!”她笑:“姒姒我走了啊,你们继续,继续!”
“站住。”
齐璟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明华方走出几步,又倏然顿足,慢吞吞回过头来,扯出笑弧:“璟哥哥还有什么事呀?”
齐璟默然半晌,低沉徐声:“过几日,成渊会升迁兵部尚书。”
明华不明白他为何忽然与她讲朝堂中事,顿了顿,笑道:“那太好了,改天我一定要去恭喜他!”
云姒也感到疑惑,不知他要说什么,悄声探头望了一眼,随即便听他语气沉敛:“到时朕会为你们下道旨,择吉完婚。”
此话落地,四下一刹沉默。
不只明华,一直安静的云姒亦是诧异非常,她张了张嘴:“陛下……”
这时,那人五指收拢,将她的手握紧了些,仿佛是在让她安心,他自由打算,云姒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噤了声。
齐璟目光深邃,淡然道:“你和齐瑞幼时便一会儿长大,朕也是将你当做亲妹妹对待,成渊这般年纪能至此位,将来定是仕途无量,不会委屈了你的。”
明华木讷了良久,一向欢脱的人这会儿打焉了似的,弱弱道:“可我还不想嫁人……”
随后明华抬头,低声祈求:“……先不嫁行不行啊?”
“你既已及笄,再不出嫁,不像话,起码先定下婚约。”齐璟语气威厉,又不动声色将话锋一转:“还是说,你有其他中意之人?”
明华唇瓣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却又半天言不出一句。
齐璟静待了会儿,眸光清湛看她一眼,深长道:“倘若有,想清楚了便来告诉朕,别让朕错点了鸳鸯。”
说罢,他叫了人送郡主归府,而后牵着云姒一路进了御书房。
云姒满腹疑问,总觉得他不会突然,就要将明华嫁给成渊,便算是真的,他也一定是为了明华好,只是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不先询问明华的想法,就直言要赐婚,任何人都会一意孤行,但他绝对不会。
云姒坐在他身边替他研墨时,心绪重重,几次三番想要开口问,但见他聚神批阅,李桂方才呈上来的奏折又堆叠了一案,想着今日朝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都忙不过来,便没去打扰他。
批奏了当日的折子,又将朝中大小事务一应处理了,一晃,旭日竟已落下。
夜色将暗未暗,暮色开始渐渐笼入无边幽色。
终于,齐璟将笔往边上一放,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了下来,他一侧眸,便见云姒捧着《六韬》一卷,眼皮耷拉着,托腮默读。
她轻拢着眉头,似懂非懂,又努力尝试看懂的专注模样,颇有几分可爱。
齐璟唇角抬了抬,伸手轻揉她的发,眼底融有浓浓宠溺:“还会读兵书,小看你了。”
云姒长睫扬起,自书卷中抬了头,沉静太久,声线尤为乖软:“你忙完了?”
他低柔道“嗯”了声,目光落在书卷上,隐笑问:“看了整日,都学会什么了?”
要说自己全然探究不明白着实没面子,云姒扫了一眼,随意捡了句,正儿八经念道:“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安而民治,祸福在君不在天时。”
读罢,还甚是骄傲地回看他,殊不知自己这句颇有暗示他国不安定,是他为君不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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