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抚着她的背,齐璟俯在她耳边,嗓音微微泛哑:“别闹。”
云姒睡意朦胧,半梦半醒抱着他撒娇:“好累……”
齐璟眉间蕴着柔色:“乖乖躺着,等我上朝回来,给你揉揉。”
合上眼睛,云姒声调温软:“那你快些回来……”
他唇边掠过淡淡的笑,摸着她的头:“好。”
听到他肯定的回答,云姒这才缓缓松开了手臂,齐璟又一次给她盖好被子,“不可以乱踢,昼夜寒暖交替,小心病了。”
云姒静静躺着,由他摆弄被衾,不大情愿地应了声:“哦……”
将她再次裹严实了,齐璟坐在床边看她,云姒被他幽邃的目光一瞬不瞬凝着,不经意就羞红了脸,咕哝提醒:“再不走,要迟了。”
齐璟嘴角带出一弯弧度,勾了勾她的鼻子,“你也知道。”
话落,他还是没有起身,而是摘下了左拇指上的那枚玉指板,云姒正好奇,又见他探入袖口,取出一物。
看清楚后,顿了一顿,云姒一瞬怔愣。
在他手心躺着的那块系了红绳的暖玉,是傅君越送的,那日在步澜宫,她佯装不在意,丢给了他,以为他铁定是扔了,谁知竟还留着。
齐璟将红绳穿过玉指板,水滴状的暖玉恰好完美地镶嵌在了指环内。
他轻轻放到她枕边,看着她,眸光清隽:“这玉指板,就是当年傅渊亲手镌刻送给白盏的定情之物,尽管这么多年沧海桑田,傅家还是世代相传了下来。”
傅柔死后,将它交由了贴身婢女保管,后来一经转折,到了她的女儿连翘手里。
云姒怔了怔,取过握到手里,凝眸看得出神。
齐璟揉揉她的发,笑着说:“以后,你再交给我们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在此之前,她从未思考过这事,但因他方才那句话,云姒突然便有了强烈的冲动,很想要给他生个孩子。
云姒咬咬唇,小声探问:“你想要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齐璟敛眸,看似真的思忖了一番,最后却是极轻地笑了一笑:“都想要。”
烛光幽漫,飘转床榻间,隐约映着她明美的容颜,他望着她,眉目温柔,语色深情:“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儿就是大齐的太子,女孩儿就是大齐的公主。”
每一个字,都含着他最挚烈的感情,一直以来,他都待她这般溺爱,云姒心中一动,清眸蒙了一层潋滟水光。
即便他不说,她也不曾怀疑他的情意,但听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云姒轻轻凝了他一眼:“那……生吧……”
说完突然就不好意思了,她蓦地扯过被衾,捂住脸,“你快去,不然真是要来不及了!”
在他面前,她还是这般容易害羞,齐璟笑意深长:“我走了。”
云姒面若霞飞,埋在被窝里飞快点了点脑袋,正等着他离开去上朝,谁知那人直接伸手将她的被衾拉了下来。
齐璟低下头,目视于她,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云姒发了会儿愣,明白过来,这是要她送上香吻,才肯走。
她红着脸,极快地啄了下他的唇,可那人还是没有要起身的迹象,云姒低低嗔他:“你无赖!”
见她恼羞了,齐璟眼中拂过笑意,慢慢地,他敛了敛笑容。
齐璟抚摸她的脸,半是温柔半是正色道:“姒儿乖,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不要害怕。”
这话叫云姒听得茫然不解,她微微错愕,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却又不知从何去问,等她反应过来,他人已出了殿。
……
金銮殿,庄重威严,玉雕奢华。
虽说赫连家已除,但毕竟这么多年拉帮结派,朝中明明暗暗还有不少残存党羽,齐璟心中自是有几分数的,也断不会由得他们逃脱逍遥,该寻个时机一并清理干净了。
此刻,众臣皆端站殿下,而齐璟则是倚坐镶龙御座,面色深沉。
就在之前,他表明了要立云姒为后的态度,虽说末尾言了句“众爱卿有何异议”,但他一身凛冽的威迫感压得人不敢说话,这哪里是商量,分明只是走个过场,让他们知道罢了。
不过,若在从前,云姒一是侯府弃女,二来又是生母不贞,齐璟那时要娶她,定会遭到满朝文武的反对劝谏,但今时不同往日,永安侯府身败名裂,便再无人多言云姒的是非了。
何况云御侍被陛下眷养寝宫,娇宠多时,是无人不晓。
陛下治理朝政多年,前前后后有不少官臣多次上奏谏其侧妃立后,可陛下却极不上心,独独对云姒恩宠有加,众人如今是不敢反对,也没什么可反对的。
不过,还是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右都御史陈清上前一步:“陛下宠爱云姒姑娘吾等皆知,只是这云姑娘虽姿容皎好,秉性娴淑,然出身家境如此,若要母仪天下,实是无甚凭仗,臣以为册为贵嫔更为妥当些。”
此言一出,殿下便有了轻微的议论声。
云迟眸色一沉,漠冷的声音在大殿响起:“云姒是我云迟的妹妹,将军府永远是她的家,陈大人说她无甚凭仗,是不将我云迟放在眼里了?”
云迟如今是统帅六军的大将军,他这般说辞,区区右都御史自然是招惹不起,闻言不禁抖了抖,不作声了。
“整个将军府为她作嫁,加上我云迟一顶官帽,”云迟却是步步紧逼,斜睨陈清,冷冷道:“够了吗?”
陈清微微颤声:“云将军言重了……”
“诶,”上扬的尾音带着好整以暇的玩味,便在这时,齐瑞笑呵呵插话道:“要这么说的话,本王的皇嫂瑞王府也罩定了。”
齐瑞在金銮殿上恣意言论,众人倒未太过惊讶,毕竟自瑞王殿下为官以来,一有事儿,他准会出来掺上一脚,他要哪天安生了,众人反倒会奇怪。
齐瑞突然又道:“哦对了,明华郡主和云姒姑娘乃闺中好友,二人情同姐妹,陈大人不会不知道吧?”他摇摇头,自得其乐般啧啧两声:“怕是再折腾下去,连着靖贤王府也要得罪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来月事了,写不动了,明天我再多写点T.T
马上完结了,估计就这么两天
第85章春来
齐瑞这话一说出来,在场的靖贤王愣了愣,瞪他一眼,了解这臭小子的秉性,最后摇着头气笑。
自家女儿和那云姒姑娘要好,靖贤王自然清楚,他将眸一瞥,沉声斥道:“大丈夫与小姑娘为难,不觉羞耻?”
“……”陈清这下,是大气都不敢喘了。
大将军府,瑞王府,靖贤王府,这一个个都是惹不起的主。
相比那些王侯贵女,云姒如今的身世背景确实无可并论,作为皇后人选,哪一个都比她适合,尽管如此,她却还是云迟名正言顺的妹妹,从将军府嫁出去,自然无可非议,加之齐瑞方才那番话,陈清所言云姒无甚凭仗,是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陈清只得抬手躬身,憋着退回去:“……臣失言了。”
而一向对云姒颇有微词的徐伯庸,此刻却是没出言,许是发生了这么多事,齐璟的治国之能已无甚值得怀疑忧虑,其实只要山河久安,君正廉明,他倒也不是非要针对一个小姑娘不可。
大殿之内,再无人有异话,想来这桩事是就这么定下了,然而殿上那人,却是始终一言不发。
君王不发话,众臣只能静默候着,暗暗观他颜色,而皇帝陛下靠倚御座,双眸浅阖,面色沉静不见怫然,似是在等待,至于他在等什么,无从知晓。
齐璟神色淡敛,双手虚搭御座扶边,指尖徐徐地,一叩,一叩,不轻不重的响音在如潭水死寂的大殿异常显著。
金銮殿一时间陷入了漫长寂静,直到常侍李桂进到殿内。
李桂于御下躬身垂首道:“陛下,钦天监监正年无垢,有急事启奏。”
钦天监令掌天象历法,无事不登金銮宝殿,除非卦测到大凶大恶之兆。
闻言,众臣皆提了三分谨慎,心惶了起来,下意识望向殿首之人。
叩指声一停,齐璟缓缓睁开眼睛,嘴角竟挑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仿佛是他等的趣味来了。
他睨了李桂一眼,那眸中深邃潜静,却又仿佛透着细细密密的冷光,令李桂持拂尘的手不自觉颤了一下,下一刻,便听皇帝道了声“传”,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又让李桂误以为自己方才看错了。
李桂立即退殿,传召年无垢入内。
钦天监监正年无垢,已值而立之年,自大齐立国便居此位,每每观测到不祥之兆,便会向上启禀。
只见年无垢神色慌张,自殿外快步而来,伏跪叩拜皇帝后,他一句“大事不妙”,将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然而皇帝陛下却是若无其事,淡淡道:“说来听听。”
年无垢双手交叠放置额前,毕恭毕敬道:“陛下,臣昨夜观司天台,察觉紫微星有异动,观测之下发现有星孛冲撞紫微帝星的天象,长星突现,命犯帝座,实乃大煞!”
帝星有异相,那是君王有难,国本动摇的凶兆,众臣一惊之下纷纷窃语该如何是好。
齐璟神情静默不辩喜怒,只往后一靠,颇有几分慵然:“继续。”
如此严重之事,皇帝却是那般闲适赏玩的姿态,仿佛一切心思只要过了他的眼,无不赤.裸透析。
这令年无垢下意识咽了咽喉,他默默深吸了口气,“臣又连夜读地理正宗,辅察阴阳之论,以十二地支结合黄道十二宫,推而论之,是将有荧惑噬翼之祸。”
此言一出,震惊众臣,纷纭私语之下,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出了声,“翼宿正应大齐地理,荧惑噬翼,那不就是……”
倏然噤声,后面的话,没人敢说出。
荧惑噬翼,灭国征兆。
真相大白,除惩奸佞,朝中方安定不久,眼下又出这紧急之态,大殿的气氛忽而凝重了起来。
然皇帝陛下只是轻轻一笑,慢悠悠俯下腰背,修长五指交握,手肘搭膝,以居高临下的姿势淡淡睨着年无垢:“朕猜,年卿接下来是要说,命理合衬荧惑之人恰好就在皇宫内,劝朕趋避之,对否?”
他语色含笑,无甚波澜,却听得年无垢的心蓦地咯噔了下,硬着头皮道:“回陛下,陛下生来便是帝王之相,八字循环相生,五行通流,是乃上成格局……”心中略一纠结,“臣翻阅所有资料,掷六成卦,发现唯独一人同陛下命局相冲,此人,便是荧惑噬翼之祸端。”
随即便有人迫不及待询问:“是何人?”
年无垢咬咬牙,索性一径说出:“命中带煞之人,就是正居御乾宫内的云姒姑娘。”
众人再次愕然,唏嘘不已,怎的又与那云御侍有关,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陈清无声对上年无垢暗投过来的目光,眼珠子动了动,出言道:“臣斗胆多言一句,前段日子宫中流言四起,说是有宫人深夜于耳房后林,瞧见一只紫狐狸和一紫色女子,转眼又消失不见了,怪异至极,那女子周身烟雾缭绕,胜似妖狐,然皇宫之内,穿紫衣者,唯独一人。”
他所指之人是谁,所有人心知肚明。
“这事儿我倒隐约也有听说……”
“我也是知道的,不过一宫奴所言,却也不知真假啊……”
就在他们窃窃谈论时,齐瑞“嘁”了声:“曾经有个老算命的,还说本王官星不临月,没旺气,”说着他随手指了个人:“哎,你来说说,本王不旺吗?”
那被突然点到名的官员一滞:“呃……旺,旺!”
齐瑞满意一笑:“嘘,有就有,别学着叫唤。”
他这么一说,那官员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两声像极了犬吠,窘迫胀红了脸。
忽然齐瑞又起了心思,故意瞟了眼身边的成渊,“成大人觉得呢,本王旺不旺?”
在一旁仪表端庄的成渊,回眸迎上他不怀好意的视线,心中明了,但始终神色温雅:“成事在人不在天,气运旺与否,全在殿下自己身上。”
成渊回答得密不透风,又无可反驳,齐瑞耍不着他,便觉得没劲儿了。
他暗嗤,自己寻回了场子,扬声道:“我说你们一个个的,瞎折腾什么玄学就罢了,还迷信神鬼之说,蠢不蠢?”
众臣皆迟疑,妖魔鬼怪他们倒是不信的,只不过这年无垢一向精通易理方术八字占星,何况古往今来,钦天监多少卜卦一语成箴,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是没法不去信。
颇为奇怪的是,最为庇护云姒的皇帝陛下和云迟将军,这会让反倒没了声,都是一副深敛淡漠的模样,任凭他们一言一语议论非非。
观望势态,年无垢这便有了胆:“陛下,荧惑噬翼,非同儿戏,要趋之避祸,须得尽快除去带煞之人,以桐油浇之火刑,方可保世间太平!”
而陈清连声接道:“臣,附议。”
这般残忍的行为,竟又有稀疏几人站出来,追随表态。
“谁给你们的胆,敢对北凉二公主如此?”
正在此刻,突然一声清亮韵致,却又深隐冷笑之音传来。
众人一惊,循声回首望去,只见玉嘉公主着鎏金绣纹绯红霓裳,一身尊华,自殿外提步入殿。
胭色裙摆曳过汉白玉阶,喻轻妩不急不缓,径直走至殿中。
深知这玉嘉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眼下忽然出现绝非好事,陈清皱了皱眉:“玉嘉公主,此乃我朝朝会,未经传召何以入内?公主虽为大齐贵客,也未免逾矩了。”
听了他深含谴责的话语,喻轻妩只是淡笑将他一瞟,对他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陈清愣了愣,便闻皇帝陛下质问道:“是朕同意的,陈卿有疑义?”
陈清愕然一瞬,连连低下头:“……臣不敢!”
徐伯庸精明,听出了所以,正色问道:“不知玉嘉公主方才所言是何意,据老臣所知,北凉王上膝下唯一女,何来二公主?”
喻轻妩笑了笑:“这便是本公主今日来的目的了。”
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喻轻妩抬手击掌,很快就有三名手托金盘的北凉侍女入殿,一人盘中放置金丝帛卷以及祥云金印,另一人盘中摆着一丹书铁券。
虽不知那金帛和金印具体为何物,但一见那丹书铁券,见多识广的徐伯庸便立刻双目瞪大:“这是……”
丹书铁券,不论大齐抑或北凉,从来为帝王所有,可免任何罪过,非皇帝赐所不能有,如今出现于此,想来是北凉皇帝授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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