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药看了一会儿他爹的侧脸,知道自己走路也是拖累,就安分地趴了下来。
戚越步行的目的地是一座有些破旧的孤儿院,面积非常小。
他背着颜药进去逛了一圈,没见到院长,就带着颜药去了二楼的一个小隔间,站在门口,示意颜药看里面。
颜药听话地看进去。
里头挨挨挤挤躺了十多个小孩,却只有两张被子,他们就睡在地上铺的草席上。屋子里除了这张草席,剩下的就是一张木桌,上面放满了课程和衣服,还有一个水壶,几个木制的杯子。
戚越等颜药看完,又带着他看了其他地方,无一例外,环境都非常简陋。
没有在这里多加停留,戚越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到院长的屋子里,就离开了。
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十岁之前住在这里。你看城中心的环境和这里天差地别,可确实是在同一个城市。这些孩子都是老院长从乡下带来的黑户,他年纪大,甚至都不知道跟社会寻求资助。
我十岁的时候磕破了头,被戚家一个旁支的老头救了,什么都记不起来,等我想起来,老院长已经过世了,也就是上周的事。
你把信封给新的院长,是钱吗?颜药小声问。
嗯。钱和卡,够他们重新建个孤儿院了,过一阵子,也会有人来带那些孩子去办理户籍,安排他们上学。
戚越说完,又带着颜药去了附近的小区。
这里是城中村,建筑物都相对比较老旧,各式各样的店面设施也没有城中心那样齐全。
戚越带着颜药走过了油烟弥漫的小饭馆,走过鱼龙混杂的网吧,走过脏乱的工地最后停在当地的中学门口。
刚刚带你去的地方,都是我以前做过兼职的地方,服务生网管甚至搬砖的,没有正式念书或者成年之前,想要独立,只能做这些。
而入学改变了这一切。如果没读书,我或许一辈子不知道自己在计算机方面有天赋,也不知道有一天我能靠着学到的东西创业。
颜药,不同的环境造就不同的人,我的生活环境曾经是这样,所以我会有这样的想法,可它不一定是对的。就像你父亲拥有同样的想法,而他伤害了自己的儿子。
你身体不好,宠爱你的长辈不会少,家境也不会差,所以你不一定要跟我一样,但你要知道,除了尽力活下来,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不要因为你爸爸做错了,或者我的态度不好,就直接否定你自己,不去争取,你怎么会拥有?
戚越说完,就背着颜药离开了那所中学。
去车站的路上,颜药要求下来走路。
戚越就把人放了下来。
谁想到,小孩的脚一落地,就抓住了戚越的手指。
颜药转到他爹面前,低下头,抓着对方的手摸了摸。
粗糙的掌心有很多茧,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修长无暇,和记忆里父亲的手一模一样。
戚越不知道自己就是未来的颜青城,所以不知道在解释自己的想法由来、在承认自己错误的时候,其实也是颜青城在对着儿子解释和低头。
颜药垂着脑袋,轻轻拉了拉颜青城的手指,慢慢地开口:
我原谅爸爸了,也原谅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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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喧闹老旧的城中村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衣着各异,脸上也都带着不同的表情,以不同的速度往各自的目的地前进。
偶尔有年轻的小伙子走得急,擦肩而过时把别人撞倒了,便连声道着歉,动作利落地把人扶了起来,确定没事后又急匆匆地赶路去了。
不远处就是十字路口,车辆络绎不绝,持续不断的喇叭声响起,闷热的空气里充斥了人烟的喧嚣。
一切都如同湍急的河流,没有一刻静止。
颜药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
他低着头,安静地站在高大的戚越面前,个子只够到对方的胸口,整个人看起来比戚越小了好几号,没有一点点力量和优势。
但他只是垂着乌黑的桃花眼,纤长的手指握住了戚越粗糙的指节,像小孩子摸大人似的,微凉的指尖贴着炽热的,慢慢把那只长了茧子的大手,一寸一寸地摸索完,又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
戚越的手很大,和颜药一样指骨修长、线条好看,却比小孩要有力厚实很多,大到颜药把自己两只手塞进去,都能被戚越一块握到掌心。
属于父亲的手,是颜药记忆里、颜青城独有的手。
他慢腾腾地摸完,就合拢手指,随即动作很轻、很小心地用掌心握住了戚越的食指,感受到那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骨节。
从戚越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小孩两个圆圆的发旋。
被圈住的手指紧贴着小孩柔软细腻的手心,热乎乎的,软得像奶油,随时都会化掉的触感。
然后,小孩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握紧了戚越的,声音很轻地说:
我原谅爸爸了。
顿了顿,他又慢慢开口:也原谅我自己。
这话分明是说给颜药的父亲听的,可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酸涩滞闷如同细密锋利的丝线,绕着戚越陡然空了一块的心脏,无声缠缚,绵延不绝。
尖锐的痛感似乎转化为了淋漓的血,滴滴嗒嗒地从空荡荡的心脏滑落。
最终啪嗒一声,却不像粘稠的血的声音了,反而像是年幼的颜药,曾经躲在被子里无声滑落的眼泪。
戚越怔怔地站着,脑海里不断闪过陌生的画面。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手上却早已经下意识反握住了小孩柔软的手,捏在掌心里,圈得很紧。
却不敢真的用力。
良久,脑海里走马观花般的陌生画面彻底停驻,再次被尘封,他才动作缓慢地弯下腰,伸出空着的手,非常小心地把眼前的小孩揽到了怀抱里,贴在胸口,然后,声音很嘶哑地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刚突然看到了一个小孩子,三四岁的样子,坐在小号轮椅里面,我很自以为是让佣人把他的书包丢小花园了,因为他闹脾气不去上学。
我自觉自己的教育方式就是对的,自觉他知道事情严重了,就不会再调皮。
可是,等佣人抱着他上楼了,我才想起来他只有四岁,并不是幼年的我,不应该那么严格。很奇怪对不对?
戚越仿佛魔怔了,声线极低地说:
我想那孩子一定很难过。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就和我自己一样,所以我用最严格的要求来要求他,做事不留一点情面,独断专行,甚至没有道歉,他却连哭都没有哭。他一定对他的父亲失望极了。
画面的最后,四岁的幼崽披着小小的被子,坐在父亲房间的床上,低头悄悄地抹眼泪。而自己却始终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这个难过的孩子,手心里掐出了血印,都感觉不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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