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铃犹豫:“要不要先和海明……”
“不用。”高姜想到闻家对黎多宝的态度,说:“他要是问,你就说大小姐用从人用习惯了,用不惯生人。也不喜欢生人到自己房间走动。”
阿铃应声:“是。”
高姜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叮嘱她:“你这么说后,看他是什么态度,记下来告诉我知道。”又对她说:“平常在闻家要做事仔细,不要看海明看着慈祥,他手狠得很。只因为下人做错了一点小事,就砍掉人家手脚是常用的。他万一为什么事生气,你就退让几步免得被罚。”
阿铃应声:“是。”
高姜回头看向主宅,三楼的灯亮着,二楼闻先生房间的灯也亮着。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只要你不是在这里杀人放火,海明一定什么也不会说你的。”
阿铃不解:“为什么?”
高姜摇头:“我不知道。”就是这么感觉。
阿铃犹豫了一下说:“大小姐的生世有什么问题吗?”
高姜沉吟许久没有说话。反问她:“你怎么想的?”
阿铃说:“我在这里呆了几天,
也遇到几次他们在家里办事……海明可不是什么大善人,闻先生自然也不是。惩治人的手段血腥得很,以前他们家的事也件件骇人听闻。可他们对大小姐实在太不一样了。闻先生那个慈眉善眼的样子,我看了都实在怕。但要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谋算,也不像。到像是诚心对大小姐好,再加上他们老是打听这些事情。哪怕太太在那里被问来问去回答的话,听上去都没有什么漏洞,基因检测也没有问题,但我心里,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是不是……”有些迟疑。
“什么?”高姜看向她。
“会不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闻先生不是傻瓜,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确实的证据。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忐忑地看向高姜:“万一是真的……那罗氏不是乱了血脉吗?”不安地说:“米姑娘那边昨天已经知道了。老太太会不会……”
高姜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清秀的侧脸像平常一样过于冷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小姐通过家神的认可,我是亲眼见到的,我们与她已经结成了契约。对我们来说,她就是主家。至于,她是不是罗氏血脉,从她和家神结成契约起就不重要了。”高姜语气平淡:“身为从人,不可因为只言片语,就质疑主家,这是大不敬。要是老太太问起,我也是这么说。”
“可是……”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不是,家神认可她必然有自己的原因。虽然说从人近千年一直追随的是罗氏,可那只是因为家神认可他们而已。我们真正忠于的还是家神的选择。”
“如果家神被蒙蔽……”
高姜打断她的话:“如果家神都没认出来她不是,基因序列也没说她不是,那有什么理由和证据,说她不是?这么大的事情,空口鉴吗?如今永明正是多事之秋,我们再生内乱,那可就真的完了。”
阿铃表情一凛,连忙说:“我懂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许再往外传。你和米姑娘说,我明天就会回永明见老太太。”高姜声音平稳,自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知道你怕什么,虽然只是风言风语,但这不是件小事所以你忧心。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办好,不会有后患。至于你和米姑娘,既然知道这件事,也要清楚从人的职责到底是什么。如果让我在外面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你也知道,家法是怎么处置那些惹口舌是非的人,越是受重用的人,我越是不能徇私。”
阿铃正色说:“我知道的。”抬头见高姜要走,有些担心:“万一老太太……你会怎么做?”高姜跟着他爷爷高敏,从小就在老太太身边走动办事。可以说,是老太太看着他长大的。
高姜正要说话,突然天空中有飞行器的声
音传来。
他回头看去,天空一闪而近的飞行器探灯已经就在停机坪上空盘旋。
机尾身上大喇喇的是永明的标记。
闻先生大宅里立刻就有人出来,大约是海明出来迎客的。
从飞行器上下来的是米姑娘和小满。但她们并没有立刻就进大宅去。而是转身,帮着其它随从将飞行器上的辅道放下来。
阿铃看到那个轮椅上的身影,心中一凛。老太太昨天才知道,现在就出现,说明刚得到消息就立刻上路了。这件事真的这么严重吗?一时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低声快速地说:“米姑娘没和我说老太太要来。”
见高姜不动声色大步向那边去,连忙深吸了一口气跟上。
两个人过去时,海明已经和老太太寒暄完了。
老太太瞧了一眼高姜,跟海明进大宅去。没叫米姑娘和小满跟上,也没跟高姜说话。
高姜不动声色地跟上去,老太太到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不过海明只让高姜跟到楼下,随后亲自推着老太太到二楼去了。
高姜静默地站在楼梯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到了凌晨三四点,才听到响动。
老太太才从闻先生的书房里出来。脸色疲倦而颓废。海明说送她去客房,她并没有拒绝。高姜上前帮她推着轮椅,跟着海明下楼,往客楼去。
安顿下来之后,送走了海明,高姜服侍她吃了药,安置躺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高姜见老太太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正要出去,床上的老太太突然说:“你没有话要说?”
高姜静默站着,许久才说:“我的意思,是不要再查。要是查下去,结果根本没问题,多少要伤了大小姐的心。觉得我们防着她,怀疑她,对她没有信任。结果要是真的不是罗氏血脉,那罗氏与大小姐的利益便不再一致,必然割裂,而我们从人们,又已经从属于大小姐,与大小姐已成为一体,是决不会背叛大小姐的,那时候,老太太如何自处?从人难道要与罗氏决裂吗?”
老太太审视他,许久嗤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知道为我着想了。”
高姜没有争辩。
但老太太看着他许久,也并没有再继续责难,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说:“本来这主家的位置,也是空悬,我永明无人。我一开始,想的也只是不愿意你们被罗禁那个小兔崽子吞并,以至于,妻儿至亲不相识就算了,祖祖辈辈活过的痕迹也被抹得一干二净,后人毫无记忆,这样与从没存在过又有什么差别?且你们自己,也是心存死志,深以为,那样过不如一死。大家都强拖着,希望有个奇迹。后来,有了阿宝,你们心里高兴,我自然也是高兴。有总比没有好。可那天夜里在大宅那一博,我就只是为了罗氏
我们这点血脉坚守的吗?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想我只有私心,只为罗氏着想?不顾几十万的从人安危?”
高姜这时候,才缓缓屈膝跪下:“是老太太教我的。凡事要从坏处做打算。”
老太太怔了怔,随后突然笑了一声:“是我教你的。你学得很好。一直以来,你都是你们家最聪明的。你爷爷也最喜欢你。”看着面前长成的人,还仿佛能看到他小时候,一时有些欣慰可又有些怅惘失落:“算了,你起来吧。”
这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且审时度势冷静决绝,不为感情所累——若是做为旁观,她一定会这么评价。可如今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心情便格外地复杂。
如果一切是真的,如果黎多宝真的不是罗家的人,如果自己也真的坚持一意孤行。
那么,要刺到自己身上的尖刃,是自己亲手打造的最得意的一把。连‘忠于主家’这四个字,也是一代代罗氏刻在这些从人骨头上的。
还好自己也没有老糊涂。事情也不是真的。
“这件事就像你说的,我们不用多想。”老太太长长叹气,说:“闻先生是个爽快人,我问他就说了。他也不屑于和我们说假话。但阿宝的事,他其实也说不清楚。根本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我听他的口气,他不只没有切实的证据,也根本不想去查。顶多也就是叫人问了问,你们那位糊涂太太。”
“什么?”高姜十分意外。
“从你们太太那里,闻先生明明什么疑点都没问出来,可还是坚持已见。”老太太缓缓摇头:“看着没我老,脑子怕是早就开始不好了。想来,钢铁铸成的东西,也会有自己的弱点。”
老太太舒了口气:“我们不必查,可以说是因为各种确认身份的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是以不必有疑虑,也不必多此一举,自生事端来没事找事。而他么……他就是,太希望这是自己的女儿。也绝对不会接受‘一生唯一爱过的人会欺骗自己’这种设想。”
“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听信一面之词?”高姜都有点不相信,这也太过轻率了。
“可不是。”老太太躺在那儿,闭上眼睛,轻声讥笑,喃喃说:“白吓我们一场。这世界,真是到处都有疯子。”
又说:“他到是信得真真的,还说要补偿我们,我么也就顺水推舟就做了个空人情,说不用计较这些。不管怎么阿宝也是我罗氏的后嗣,这是不会变的。他到是很为感动。我看,既然他自己愿意,就随他去吧。不用管他。只是要防备他哪天恼羞成怒。”
高姜微微松了口气:“是。我会仔细。”
他出去前,老太太叫住他:“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有你在,我就算不在了,也会很放心永明。”
高姜微微躬身,有些伤
感:“老太太福如东海,不要说丧气的话。”
老太太笑一笑:“哪有不死的人。最近我总觉得疲倦。只想好好睡一觉。不醒最好。”到底年纪大了,折腾到了三四点,体力不济,说不了两句,就沉沉地睡着了。
高姜上前帮着掖掖被角,才缓缓退出去。
等走到外面抬头向大宅楼上看,三楼灯还亮着。
转身想去看看,走到楼梯处,就看到闻先生穿着睡衣,站在二楼的楼梯边向上面张望。还叫身边的海明:“你去看看,怎么还不睡?本来就很矮了。我看奚家的小女儿,才大一已经一米七。她个子长不过别人,到时候别人笑话她。”大概因为之前大声喊过话,声音有些黯哑。身居要位运筹帷幄的人讲这种话未免有些滑稽。
海明跟在他身边,也在向上面望,低声说:“我听说,年轻人都不兴早睡的。先生要催大小姐睡觉,朋友们会觉得她不合群。”
闻先生不满:“肯定是周家那个小丫头,半夜也不睡拉着她玩。下次你看到周笛安要好好地跟他说一说。”
两个人认真讨论的样子,听不见的还以为是什么正经的大事。
自己家的孩子最好,坏习惯都是别人带累的。
第二天,老太太有事情要办一大早就回永明了。没有多留。
黎多宝睡到下午都没动静。
黎妈知道女儿回来看上去是很高兴,但要去生育公司做检查中午吃过饭就走了,并没有上楼去看一看。
闻先生到是哪里也没去,一整天都在家里,但没在二楼,坐在一楼的小客厅,这里正对着楼梯,上下的人这里都看得见。
因为他没出去,最近几天又是盘帐的日子,来来去去办事的人,都在下面见他。
连外面走廊里都候着一长条人,规规矩矩坐在走廊两边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小客厅里除了他,还有财会一票人现场办公。
等到四点半,总算听到楼上有响动。
原本正在汇报的人,见他突然站起来,以为是有什么问题,连忙下来。但他只是侧头听上面的动静。
楼上叮叮哐哐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一会儿又停了。
他又重新坐下来。
到了五点,黎多宝才睡眼惺忪地下来。嘴里还叼着块面包,鞋子也没穿好,含糊地说:“同学约我去吃饭。”大声叫:“高姜,高姜,给我钱。”
高姜没在。
闻先生从小客厅走出来,掏口袋,可皮夹子是空的。现在用现金都用得少,很少有人带钱的。黎多宝看着他,他看着黎多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闻先生干咳了一声,扭头向小客厅的人看。
大家连忙拿皮夹,连走廊上的那些等着的人,也连忙都掏口袋。
一屋子人,凑了半天,凑了一千多块。
黎多宝接过钱,风一
样的跑了:“改天一定还你们。”
大家连忙七嘴八舌地说:“不用不用。”
“你要现钱做什么?”闻先生跟着走了几步。
“我和同学要去下城区。那里不收电子货币的。”
闻先生:?????
一屋子下属:??????下城区?
闻先生立刻大步出去:“你去下城区做什么?”
“我去买枪。”
一屋子下属大眼瞪小眼:!!!!!
闻先生还要再问,可人都已经跑得没影了。
一屋子下属就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竟然敢把闻先生谅在这里的?
都屏息不敢吱声。
闻先生从外面回来,转头就叫:“海明!海明!”边嘀咕:“一千块钱买什么枪?”边回身往楼上去。
到三楼一看,阿铃刚开始收拾,而黎多宝回来的时候带的箱子大敞开,满屋子地上都摊着武器零件。还有一只死掉的什么软体动物,放在梳妆台上。
黎多宝计划,返校之前去武器行买一只‘白天使’和BlackJ,进行改装。
学校虽然也提供公用武器,但是允许带私人武器做为训练使用的。并且不反对改装。
她听同学们昨天晚上在群里讨论说,有‘手工课’之称的‘武器构造解析’课期末时,还有动手改造武器和用废弃零件组装成可使用武器的考核项目。她决定在去学校前做一点预习。
顺便打算,买完武器后,去看一看陈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