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薇顿默了一会儿,又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低声说:昨天谢谢你。
看她那么郑重低沉的跟自己道谢,阮苗实在有些不习惯她这副表情,在他印象里,桑薇就像个公主一样高高在上,永远挺直背脊自信大方,是全校所有学生心中优秀的榜样。
而现在,她却像个无依靠的灰姑娘低垂着眼睑站在自己面前,好似一身的光华都被黑夜压住了,让人看了心里难受。
不用谢。对我而言那只是举手之劳,再说我们都是同班同学,你不用这么客气。阮苗尽量挑着不要说让她觉得难堪的字,他直觉桑薇应该并不想要自己同情她,但是你下次不要一个人落单,放学以后记得多找几个同学一起走。
桑薇默默地点头,也许是把他的话听了进去,而后她又转身上楼顺着原路回去,阮苗站在台阶下看着她颓丧失落的背影,忍不住出声又叫住了她。
那个虽然我不知道你家里怎么了,但是,你一定要振作一点,以后会好起来的。
桑薇停下脚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仍旧是背对着阮苗,只是很久以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隐隐的还带着一点压抑的哽咽哭腔,然后她很快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走远了。
阮苗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跟桑薇说起来也不是朋友,多嘴说这么一句也不知道她介意不介意。
晚上阮苗在自己的房间复习功课,照例又是到了十一点多,他觉得口渴便拿了水杯出来找水喝,路过书房的时候意外的发现里头竟然有亮光,还以为是贺商野回来了。
阮苗犹豫的想着自己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毕竟贺商野在外出差有好一阵子没回来,既然碰倒了,于情于理他都该去问候两句。
想到这,阮苗特意把自己的睡衣整了整,抬手开始敲门,谁知他的手刚碰到书房的门就开了,原来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而已。他有些好奇的探头进去看了一圈,书房的书桌上那盏台灯的确是亮着的,但桌前并没有人,屋子里静悄悄的。
难道不在家?
阮苗心里有些奇怪,假如贺商野没回来的话,那屋子里的灯是谁开的?
他想不通,不过既然人不在,那他也没必要进去了,阮苗于是小心地退了出去,又顺手把门给关上,接了热水后就回了自己房间。
就在他关上房门的一刹那,走廊尽头才隐隐出现一个人影。那人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差点发现不了这儿还有个人,他一直沉默不语盯着阮苗的房门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少爷,您在这干什么?
黑暗中,有个起夜出来的女佣被杵在走廊的人影吓了一跳,轻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定睛一瞧才发现是自家少爷。
贺商野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继而什么也没说就走进书房,轻轻地关上门,并不打算回答她的话。
第二天清晨,阮苗照例早早起身洗漱完毕,在桌前背了一会儿单词后才下楼吃饭,刚一走到饭厅就看到坐在桌前的贺商野,原来昨夜真的是他回来了。
大哥早!阮苗高高兴兴的走过来打招呼,你回来啦?
贺商野西装革履坐在桌前看着一份财务报表,听见声音后抬眼见是他后唇角微扬,点头应了一声,罕见的好心情:早。
最近学习怎么样?
阮苗喜欢他关心自己成绩,这样他就有机会炫耀一下了,于是他挺直胸脯骄傲的说:这些天老师们一直夸我进步很快,等到期末考试时,我觉得我可以在班级里再前进至少十五名!
贺商野微微挑眉:是吗?
是呀!阮苗自信满满,满脸放光:我每天都很努力,当然要有点回报的!
这时贺商陆也从楼上走下来,听了他的话后哼了一声:我看你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小心到时打脸。
我才不会打脸!阮苗对着贺商陆就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前进十五名还只是我的保守估计,我谦虚着呢!
贺商野此时放下手里的报表,仔细的看了一会儿阮苗后又说:如果你这次真的能前进十五名,我可以奖励你一个愿望。
真的?阮苗眼睛一亮,大哥你说得是真的吗?什么都可以?
嗯。贺商野点头,淡淡的开口说:我从不说空话。
阮苗非常高兴,忽然就更有了动力。但与此同时,贺商陆就不怎么开心了:大哥,为什么他有奖励,我却没有?
你那成绩怎么样,心里没数吗?贺商野漫不经心的喝咖啡,无情的补刀:我看你明年大概率要复读吧,到时说不定还要跟苗苗一起高考,还有必要给你奖励吗?
贺商陆气得语塞,但他又找不到话来反驳,毕竟他的成绩有多烂全校都知道,将来就算是走艺术也不一定能有好结果,大哥倒是给他找了不少家教,可惜被他气走了一批又一批,贺商野现在是多看他一眼都嫌烦。
怎么都是弟弟,苗苗就这么可爱乖巧。
贺商野目光在阮苗身上转了转,低下头继续喝咖啡。
贺商枝姗姗来迟,她来了之后一家人才开始吃饭,只有阮苗留意到她的气色不大好,嘴唇发白眼下青黑,他咬着嘴里的香肠,想了半晌才小声问: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贺商枝疲惫的抬起头,虚弱的摇头说:我只是没睡好罢了,不用担心。
可你看起来很不好。阮苗想起她对自己的关心,有心也想回报她:不然你在家休息一天,我替你去请假?
贺商枝勉强的笑了笑,握着刀叉的手被捏得指尖发白,泄露她此刻内心的不安紧张,连粗神经的贺商陆都觉察出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要真是不舒服,哥给你请假!
贺商枝好半天没说话,一直盯着自己的荷包蛋出神。
她的确一夜没睡好,因为又做了那样的噩梦。
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冲天的火光把天边的云彩都烧红了,火苗在夕阳映照肆意燃烧,而她就在熊熊火焰中抱膝坐在楼梯下发呆,手机明明就在身边,可她却一次拿起来求救的念头都没有。
活着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唯一给过她温暖,会笑着给她拥抱的苗苗,就葬身在火海里。
而她什么都没了。
明知那只是一场梦,可贺商枝还是在噩梦里辗转痛苦,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像被火烤一样灼热疼痛,醒来还是觉得呼吸困难,起床后的每一步都跟踩在刀尖一样痛。
姐姐?阮苗察觉出贺商枝的情绪极不稳定,很担忧的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贺商枝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家里的三个兄弟都盯着自己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忙松开自己握着叉子的手,企图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我没事。
她不肯说原因,阮苗也不好去追问,贺商陆神经大条,只以为她真的是有点累,一直嚷嚷着让她不要总是这样过度紧张,家里又没有什么人逼着她做什么,神经太脆弱容易得心理疾病。
贺商枝沉默的切着煎蛋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贺商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