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前一天,云三冬主动提议来时绿家涮火锅。
时绿没拒绝。
她跟许宿野提前说了,让他元旦那天不要出现。
许宿野知道,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虽然心里难受,表面上却还是若无其事地答应。
元旦那天,云三冬姐弟俩,还有池越都来了。
平时稍显冷清的家里,顿时有了生气,也显得没那么空荡。
看到鞋柜里摆着的男士拖鞋,池越问了句:“怎么有双男士拖鞋?”
云三冬拿了新的男式拖鞋,放在弟弟和池越面前,压低声音说道:“有点眼色行不行啊哥哥?不该问的别问。”
时绿有洁癖,所以她跟他们三个“涮火锅”的方式是:他们三个人一个锅,她自己一个小锅。
她也不怎么说话,默默听他们说。
跟人相处的过程中,时绿总是显得格格不入,但云三冬一点都不介意,还跟她这样奇怪的人,当了四年的好朋友。
吃完饭,时绿去厨房榨果汁,云六寒进来帮忙切水果。
云三冬发现有个抽屉的螺丝松了,想帮忙拧紧,就问时绿有没有螺丝刀。
时绿告诉她工具都放在旁边的储物间里,让她自己去拿。
云三冬推开储物间的门,哼着歌去里面找。
没过多久,那边就传来了云三冬惊讶的声音。
“帽帽!你家里怎么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时绿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储物间都放了些什么。
“怎么了?”云六寒问道。
时绿摇摇头,把切好的水果丢进榨汁机里,按下开关,“没事。”
“什么奇怪的东西?”池越听到动静,放下电视遥控器,跟着走进储物间。
云三冬站在一个柜子前面,眼睛瞪圆,张大嘴巴,一副被惊到的模样。
他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柜子里放着一个箱子,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工具。
电锯,斧头,凿子,很粗的麻绳……都是很不常见的工具,放了一箱。
“帽帽,你是不是在开发做木工的爱好啊?”云三冬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很快就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时绿没回答,而是问:“找到螺丝刀了吗?”
“啊,我忘了,我现在找。”云三冬将这个小插曲抛在脑后,继续在屋里寻找螺丝刀。
池越看着那箱工具,眸光微闪。
他走上前查看,发现东西都很新,应该是最近才买的。
只是这么多工具,不知道用处是什么。
趁着云三冬不注意,池越拍了张工具的照片,发给许宿野。
池越:【时绿家里有这些东西,你知道吗?】
许宿野:【知道。】
池越:【你小心点,我会尽快劝她去医院。】
许宿野:【别逼她。】
池越:【?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
许宿野:【你别逼她。】
池越:【不要命了?】
这次许宿野没回。
第22章仰望
云三冬他们离开后,时绿让许宿野过来。
“储物间的灯坏了。”她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整理资料,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他。
许宿野停在她身后,了然,“我去修。”
他换了新的灯,洗干净手,重新走回她身边。
“有事?”时绿冷淡地问。
许宿野确实有件事想问。
刚才他从监控里看到云六寒,立刻就认出了他。
为什么时绿会邀请他过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些问题不停在他脑海中徘徊,如果不弄清楚,就会变成一根木刺,永远扎在他心里。
犹豫半晌,最后还是对时绿的占有欲占据了上风,他忍不住问出口:“之前,在学校给你送衣服,跟你一起听讲座的那人,是谁?”
时绿动作一顿,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看向他。
她挑了下眉,声音辨不出喜怒,“你在质问我吗?”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许宿野温驯地望着她。眼神像潮湿的火堆,静默沉闷,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你还想知道什么?”
这一次,不等许宿野回答,时绿自顾自说了下去,“想知道我们有没有接吻,有没有做-爱,是吗?”
许宿野站在灯下,鼻梁挺直,嘴唇微抿。他说:“是。”
“我们分手这四年里,我有过多少男人,你也想知道吗?”
许宿野皱起眉。
时绿继续说着:“许宿野,是你自己同意的分手,现在来纠结这个,有意义吗?”
几乎是话音刚落,时绿就后悔了。
她保持着下巴微微扬起的姿势,下颌绷紧,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有些虚张声势,胸腔起伏的幅度很大。
时绿不愿意服输,也不想在许宿野面前低头。她并不想承认,其实她很介意当初的分开。
她一直想假装若无其事,仿佛只要这样,就能一直在这段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
她的话无异于当头一棒。许宿野呼吸停滞了一瞬,沉默地跟她对视。点漆般的眼瞳,淡红的唇。
再次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愧疚而自责,“对不起。”
他总是在道歉,永远都在道歉。
但是时绿不想看他道歉。鲜红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时绿不再理会他,转头继续忙工作。
许宿野自嘲地想着,就算是与他针锋相对,也好过忽视他。
夜里,许宿野梦到了时绿跟今天那个少年亲密的场景。
他在一旁看着,目眦欲裂,最后发了疯一般冲上去。
梦醒,他大口喘着气,却发现时绿没在身旁。
仅剩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恐慌。
许宿野正想下床去找她,听到正在靠近门口的脚步声,他重新躺回原处,闭上眼睛装睡。
他能听出来,那是时绿的脚步声,在一点点靠近床。
身旁的床微微凹陷下去。
紧接着,淡淡的酥梨甜香味道凑近他,飘入他鼻间。心跳在瞬间加速,他很担心会被时绿听见。
有什么粗糙的东西被放在了他颈间。
许宿野克制住想要睁眼一探究竟的欲望,尽量保持呼吸平缓。
他感觉到,时绿拿着某种长而粗糙的东西,在他脖子前面比划了两下,最后收回去。
时绿重新拿着那样东西下床,离开。
在她往外走的时候,许宿野偷偷睁开眼睛。隔着化不开的黑暗,他看到时绿手里,垂荡着的半截麻绳。
时绿光脚踩在地板上,踩着静谧的夜,很安静地走向门口。她背影纤细,小腿白瘦,脆弱得像是一折就会断。
许宿野忽然发觉,她好像又瘦了。
顿时就湿了眼眶,强忍着才没落下泪。
那天后,时绿没再故意冷着许宿野。跟之前一样,她心情好了就对他好,心情不好了就把他一脚踹开,让他一颗心不停地上上下下。
时绿这次不是故意折磨他,阴晴不定本来就是她的天性。
放寒假之前,许宿野试探着提出,想带她去参加公司年会。
他想把她拉进自己的生活圈,可不出所料,被时绿拒绝了。
时绿也同样没有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过年的时候,我们的事……”
“不要告诉家人。”时绿知道他要说什么,率先给出了回答。
许宿野沉默地低下头,乖顺应下:“好。”
祁大放了寒假,时绿不再需要每天都去学校,但大部分时间她都不在家。
许宿野偷偷看过她的车的定位,有时是在剧场,有时在酒店。
还有更多时候,是在祁城一中附近。
临近过年,时绿回了趟家。
时青延在过年期间结的婚,许宿野没去参加,只让人送了份礼过去。
时绿在家中住了三天,回来以后,她难得给许宿野好脸色,还给他带了年礼。
“阿野,新年快乐。”看到他,时绿弯起唇,眼眸含笑,笑容浅淡干净。
许宿野已经很久没见她这么笑过了。记忆里,时绿心里永远都藏着事,难得轻松。
他看得痴迷,忍不住走上前,试探着伸出手,轻轻把她抱进怀里。
时绿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推拒,还回抱住了他,下巴搁在他肩上。
许宿野只觉得一颗心都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了。他这么想着。
“姐姐,新年快乐。”他声音哽咽,肤色白皙,像很多年前的初雪一样干净。
年节期间,高中的组织委员组织了一次同学聚会。
时绿跟许宿野都去参加了。
高中毕业后,时绿从没参加过同学聚会,这是第一次。
她跟许宿野没一起进去,而是一前一后走进热气腾腾的包间。
包间里已经坐了大约一半的人,都是老同学。
时绿觉得面熟,但大部分人的名字,她都叫不上来。
文书艺一眼就看到她,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时绿看了眼被其他人团团围住的许宿野,收回视线,走到文书艺那边。
毕业六年多,大部分同学都变了样,有的同学都已经成家立业了。
有个女人走过来,做作地冲时绿挥了挥手:“时大校花,好久不见啊。”
时绿认不出她,冷淡地点头。
那女人自来熟地坐在她身边,“校花你现在有对象了吗?”
正被人热情围着的许宿野闻言,不动声色地把注意力移向这边。
热闹喧嚣的包间里,他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时绿的声音。
“单身。”她是这么说的,嗓音甜如蜜,带着漫不经心。
难言的失落涌上心头。
与此同时,刚好有同学问他,“班长,你现在都是大老板了,不会还没谈对象吧?”
许宿野拿起酒杯,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神色,淡淡道:“已婚。”
其他人或惊讶,或起哄,包间里顿时闹翻了天。
“卧槽,我这才发现,班长手上戴着戒指呢,真结婚了啊,怎么也不邀请我们这几个老同学?不够意思啊班长。”
“抱歉,婚礼还没办。”
“我懂了,低调隐婚是吧。也对,要是你结婚的消息曝出去,肯定得是大新闻,麻烦免不了。”
当年的毕业生里,许宿野虽说是事业最成功的那个,但其他人也都找到了自己擅长或者喜欢的事。毕竟当初都是尖子生,考入了最顶级的院校,现在混得也都不差。
极个别混得特别差的,也不好意思来参加同学聚会。
所以整体来说,聚会的氛围很和谐。
许宿野一直在注意时绿那边的情况。
他听到有人说要给时绿介绍对象,也听到时绿回答说“好”。
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席间,有昔日关系好的同学,对许宿野和时绿的事情,稍微知道一点。
他拍了拍许宿野的肩膀,压低声音问:“你跟校花,散了?”
许宿野不置可否。
那人自己反倒说起来了,语气笃定,“我不信你舍得。”
别人不知道,他作为许宿野的同桌,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
尽管时绿对许宿野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但他依然一颗心都挂在她身上。
高中三年,许宿野说是时绿的舔狗都不为过。而许宿野又恰好是一根筋,认定了某样东西就很难改变心意的那种人,哪能说放弃就放弃了。
“没有。”许宿野说。
“那你刚才不是说结婚了?”
“嗯。”
那人渐渐回过味来,笑着跟他碰了碰杯,“懂了。你可算得偿所愿了,恭喜恭喜。什么时候打算办婚礼了,记得邀请我。我偷偷去参加,绝对不乱传。”
“嗯。”听着时绿那边已经在加微信了,许宿野眼里没有半分笑意。
从饭店出来,他们拿着各自的校友证,重新回到母校。
每年寒暑假,祁城一中都会对返校的校友开放一个星期,拿着校友证就能自由进出。
时绿一开始还跟昔日的老同学们走在一起,渐渐地,大家就各自散开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身边只剩下许宿野一个人。
偌大的校园里,他们并肩走着。
凌晨下了场大雪,学生们放寒假离校,学校里的雪也没人处理。
鞋底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们两个人谁都没说话,默默走在雪地里。
走着走着,又下起了小雪,落在时绿发间,像是卷发开出的小花,洁白纯真。
许宿野时不时看向身旁的她,把她这一刻的模样深深记在心里。
离高中的教学楼越来越近。
周围的时间在迅速倒退,回到了很多年前。
时绿忽然停住脚,看向西边,被绿网围着的操场。
“要去操场吗?”许宿野问。
时绿没回答,只是远远看向那里。
在她望过去的一瞬间,喇叭里立刻就响起了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声音很吵,传遍整个校园。
学生们打闹着走去操场,在红色塑胶跑道上排好队,准备跑操。
她站在女生最后一排边上,左边就是许宿野。
跑步时带起的风,会把他身上的气息送过来,伴随着蒸腾的热气,充满了朝气蓬勃的少年感。
春夏秋冬,他永远干净,挺拔。
那时,每次跑操拐弯的时候,时绿都会趁机偷偷看他。
看他漆黑的眼,挺直的鼻,微抿的唇。看他额角的汗水在阳光下闪耀,看他锋利的喉结缓缓滚动。
没有人知道,总是身姿挺拔地站在主席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优等生,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夏天,跑完步回到教室,坐在她后面的许宿野会用本子扇风。
但他每次扇出来的风,最后都飘到了时绿这里。
最后往往是他热得出汗,她却感受不到半分热气。
回忆逐渐消失,时绿摇了摇头,“不了。”
呼出的白色热气很快消散在空气中,没留下一丝痕迹。
一如他们的年少时代。现在想来,除了记忆以外,也什么都没留下。
时绿跟许宿野走进教学楼,在班级门口停住。
前后门都锁着,透过走廊的窗户,能看到他们之前一直坐着的位置。
他们坐在窗边。
下午第三节课的太阳最刺眼。
三四月的风最温暖。
夏天的夜空最深最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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