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嗯,在听肖辞轻声呢喃,还有吗?

早点儿睡。

嗯。

盖厚点儿,别着凉了。

嗯。

那个,明天的数学作业借我抄抄呗。

果然!

念你表现良好,肖辞哼道,包你一个月的全科作业。

哇咧!万岁,小小辞老子爱死你了,给哥亲口mua~即使远隔手机,依旧不妨碍成欢的大嗓门让肖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肖辞:滚。

成欢:遵命,老大!

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肖辞身上时冷时热,翻来覆去,明明出了一身汗,却依旧寒战不止。

慢慢地,他跌入了一个又一个漫长而离奇的梦境。在梦里,不再有阴雨和寒冷。那里阳光明媚,春草起伏,空气里盛满了野花的甜香。

那是家乡的山岗,他光着小脚丫爬到树上去摘榆钱,哥哥胆子小,就在树下仰起小脸看他。他坐在树杈上,摘下一串榆钱,仿佛知道什么似得,自己顾不得吃就连忙扔给哥哥。哥哥伸着小手去接,放在嘴巴里尝,捧着小脸甜得缩舌头。

梦境很模糊,他已经记不得哥哥的样子,他只隐约记得哥哥笑起来的声音,很轻,从不像他那样咧开嘴巴哈哈大笑,总有些羞答答,像春天山岗上的暖风。

但很快,一如这些年来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所有的梦境都指向同一个结局。他用衣服撑着,摘了满满一捧的榆钱。当他笑着回过头去叫哥的时候,那个梦中的幼童已然消失不见。

挺立的荒草没有半点儿站过人的痕迹。而他扔给哥哥的榆钱,就那么原封未动地躺在地上。

青绿的山原空空荡荡,连亘远方。

他愣了一下,从树上爬下来,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失魂落魄。

抹了抹眼角,回家去了。

肖辞躺在床上,眉头紧皱,胸膛像被一块大石狠狠压住,压得他半点儿喘不上气来。

他剧烈地喘息着,拼命地呼吸着,攥着被角的手不住痉挛,汗水从发间淌下,一滴一滴,打湿了整个枕头。

哥、哥

肖辞从睡梦中惊醒,仿佛做了一个世纪的梦,几乎疲惫到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心脏砰砰狂跳,漫漫长夜,无边的孤寂一瞬间潮水般涌来,心里空得吓人,那是他很熟悉的一种感受:后悔,拿小刀剜心一样的后悔。

跗骨之蛆,肝肠寸断。

多少年来他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而今心理防线终于全部崩溃。如果那天他没有让哥哥去给自己买冰棍,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吧?哥哥不会走丢,爸爸不会死,妈妈不会死,奶奶也不会死十五岁的他,此时应该正跟哥哥就读于家乡剑阁的一所普通高中,以后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一起给父母养老送终。互扶持着,争吵着,像无数兄弟那样平凡地过完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剩他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流浪,苦苦维系着兄弟间的最后一线,自四岁那年就被一刀斩断的血缘羁绊。

那条线,太细了,太细了,他怕他一松手,哥哥就会像断线的风筝那样被风卷走,消失在高远的天空。

哥,这辈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在问,那个永远等不到的答案。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被洗刷过的天幕格外清澈,漆黑的夜出了星。当肖辞抬起头来的时候,落入眼底的,就是满天凄寒的星,一闪一闪,银钉一般闪耀。

虽然你见不到他,但当太阳升起时,你们沐浴着同样的晨风;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在和你仰望着同一片星空。宝贝,你要相信,当你牵挂着他的时候,他一定也深深地爱着你。时隔数月再一次想起妈妈的话,肖辞死死咬着牙,几乎要把牙关咬碎,硬生生地,把眼泪一点一点地逼了回去。

一天找不到,就两天,一年找不到,就两年,三年,五年,十年

大不了,就找到他老,找到他死,倘若今生无缘再见,来世总还要再做兄弟的。

毕竟那是四岁就会换鞋给他穿的人呐

第10章

肖辞坐在床角的阴影里,从满天繁星一直到东方放白,才起身收拾,准备去学校。

身上难受得很,一量体温,38度7。只好翻出床头柜的小药箱,用温水冲了一小包退烧药给自己喝。

他年轻,身体好,从前在老家时就是这样,感冒发烧基本都是靠体质硬抗,因此今天也没有去诊所的打算。

再说,马上就要上课了。

赶到学校的时候,走廊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班级门前尤其安静。肖辞心里有点儿纳闷,往常这个时候,只要上课铃没响完最后一声,老师没在讲台上摔板擦,教室里保准比养鸡场还吵。

带着疑惑推开教室门,哗啦一声,刺骨的凉水兜头浇下,冻得肖辞浑身一个激灵。

塑料脸盆摔在地上,发出哐当声响,肖辞攥上拳头,闭着眼睛,依旧能闻到那水里刺鼻的味道和着粉尘的发霉抹布味。

有人整他。

肖辞立在原地,衣角向下滴着水。

教室里鸦雀无声。

两三秒钟过后,肖辞睁开眼睛,泛着血丝的目光在班里一一巡视。女生们不敢看他,匆匆低下头去翻书,男生也是顶多偷瞥他一眼,一声不吭。

一直到成欢踏着上课铃冲进教室,见到肖辞站在教室口,一把搂住他肩膀,磁儿,来这么早啊你身上怎么是湿的?

头发、衣服,全湿透了

肖辞转身大步走出教室,成欢原地愣了一下,看了眼班里的同学,连忙追了出去。

消磁,消磁,怎么回事?成欢上学是骑自行车来的,说话有点儿喘。他紧紧跟着肖辞,一路尾随少年到了顶楼天台。

晨风吹拂,少年发丝轻轻飘荡。肖辞半个身子撑在扶手上,看脚下的大榕树,看眼前郁郁葱葱的白云山,看那个上山的缆车,看天上的流云。

沉默良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成欢在不远处陪他站了会儿,运动鞋鞋尖碾着地上的碎油毡。

上了课,小辞,成欢小声说,脱下校服外套,过来拉他的胳膊,你先穿我的吧。

带纸了吗?肖辞扭过头去看他。

带了,带了,见少年神色如常,成欢终于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

帅的,厕所里,入了秋的天气,成欢只穿着件校服T恤,冻得抱身子,你浑身湿透也帅。

打住,隔间门开着,肖辞背对着成欢脱下自己的外套、T恤,少年人的腰线窄而流畅,他用纸抽擦干头发和身子,换上了成欢的校服外套。

一转身,成欢立马绷住身子不哆嗦了,肖辞没看出来。

果然成欢上上下下打量他,得出结论,我感觉我这件外套穿你身上跟国际潮牌似的,果然人帅穿什么都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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