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2)

漫长的,黑暗的,无休止的雨,一声震慑天地的枪响,荡平浊气,驱散黑暗。尘埃落定之际,他仿佛被人抱着,又像是躺在摇摇晃晃的小船中,他记得那一份温暖,一份绵延的少年体香。他记得他攥着那人的衣衫,死也不肯放手。

缓缓地,缓缓地低下了头,肖辞看到,江朝白T恤的侧腰处,有一小块不自然的褶皱。

怎么?江朝身子向后仰,双臂撑在桌子上,笑得痞痞的,你就那么讨厌我,不想跟我一桌?还是

江朝凑近肖辞,伸手在他看呆了的眼睛前晃了晃,话音一转,看上瘾了?我看你分明就很喜欢我嘛。

你、你胡说些什么?肖辞反应过来,觉得格外耻辱,总之同桌这件事情你想都不要想。他咬着牙看向对方的眼睛,江大少爷,我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没必要非凑到一块儿。我们更算不上什么朋友,我实在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交谈的必要。

哦,是吗?江朝的唇凑在他耳边,说话时吹出的燥热的风令肖辞耳垂发麻,我们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住在地球上,敢问你是住在外太空吗?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不知不觉间,肖辞已经被江朝逼得仰到了桌子上,他呼吸有点儿发紧,T恤下晃出的狭窄腰线一点一点地绷直,白得晃眼,抓着字眼扣,你是小学生吗?幼不幼稚?

不幼稚,江朝双手十指撑在桌上,将肖辞的劲腰围在自己身体和桌面之间,你说话很横,是对谁都这样?还是只对我?

肖辞一时间答不上来,他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貌似他一遇到江朝脾气就会变得前所未有地暴躁,想来想去,他只能把这一点归结于江朝本身就自带欠揍体质。

你对韩霁月也这样吗?她亲近你的时候,你也动不动就吼她,让她滚开,嗯?江朝脸上神色莫辨,身子下压,再下压,压到肖辞的背几乎完全贴到了课桌上。还是说,你们两个就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不、不是肖辞颤抖出声,当他终于把乱糟糟的大脑捋顺的时候,他猛然发现他和江朝之间早已超出安全距离了,而江朝带笑的眉眼此刻就在他头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是在干什么?肖辞完全崩溃了,他完全反应不过来他们是怎么从同桌的问题上聊到这份田地的。肖辞飞起一脚就要直踹江朝小腹,却突然听见教室门口的位置哐当!一声巨响。

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暖水瓶炸裂一地,玻璃、烫水飞溅,而身穿短裙的韩霁月面色呆滞,细白的腿被烫出水泡却依旧浑然未觉。她扶着门框,手指指尖掐到发红,半天才怔怔道:你们在干什么?

第20章表白

1.江朝出了教室,在校园找了一大圈,最后才在白云山脚下的凉亭中看到了韩霁月的身影。

她面朝广阔的碧湖,抱着膝盖缩在木椅上,披散的长发罩住她大半个身子,发丝在轻风吹拂下些微凌乱。

江朝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递给她一瓶水,面色沉默。

韩霁月没敢抬头,接过那瓶水,用手拧了一下,拧不动,抬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哥。

江朝叹了口气,用大拇指帮她拧开。

两人隔着段距离,并排坐在长椅上,午后的天气暖暖的,蜻蜓在湖面点出涟漪,翠鸟嗖地一下从花丛中蹿出,眨眼就不见了。

韩霁月小口小口地抿着水,老半天才开口,一开口眼圈就红了:哥,你跟肖辞

你跟肖辞是好朋友了吗?韩霁月鼓起勇气道,哥,你一定要跟肖辞做同桌,是不是,是不是为了

江朝扭头看她,手心微攥,当他听到韩霁月下面那句时,他整个人都傻了。

韩霁月神情激动:是不是为了帮我追肖辞?!

江朝:???

江朝狠狠抽搐的嘴角依旧无法阻挡少女的狂喜,所以说,哥,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帮我的吧?放着那么多的贵族学校不上,偏偏挑中了花中;放着那么多的好班主任们不选,专门选了个全年级最严的老严;放着班里那么多女孩,不挑她们做同桌,专门找上肖辞,专门

韩霁月越说越激动,最后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一直端着的形象也顾不上了,直接来了痛哭流涕,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前一直怕你,都不敢和你亲近,没想到其实你对我这么好。暴雨天专程来接我,连我不敢说出口的心思,你都替我考虑到了。哥,原来你对我的关心比爸爸妈妈的还要多!

江朝倒吸一口凉气,他有点儿无法理解少女的脑回路,实在是

韩霁月哭了个羞羞答答,最后用粉色手帕擦净眼泪,小心翼翼道:哥,我能,我能抱抱你吗?

江朝还没来得及回答,少女就扑进他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枕着他结实的肩膀哭得呜呜咽咽。

江朝瞪大眼睛,这情况完全是他始料未及,他整个人都懵了。一双手僵硬地背在背后,没有推开少女,也没有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

下午放学以后,肖辞在学校吃过晚饭。之后坐了半小时的地铁,去天河公园,给一个初二的女生辅导数学,一小时能挣50快。回到家以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简单地冲了个澡,就开始写当天的作业。写完之后,他点开手机上的寻人网站,加载的过程中,他手有点儿发抖,心脏突突跳得飞快。

由于事情过去了多年,联络警方无果,他咬牙在那个网站上买了一个广告位,心里寄托了一丝侥幸的期盼。

消息栏上并没有小红点,他却还是点了进去,把之前翻看过无数遍的系统消息又一一阅读了一遍,这才彻底确定,是真的没有新消息。

他的哥哥还没有找到。

明明早就已经知道结果,可亲眼看着摆在眼前的现实,肖辞心里还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攥紧拳头,发暗的台灯下喘息沉重,好一会儿,才强撑起精神,从洗到发黄的书包里掏出一本数学奥赛书。那是老严给他的,让他先学着,说怕班里的教学进度会耽误他,让他先自学,看以后有没有办法给他请奥赛老师。这样除高考外就能多一条路,参加自主招生也是有利的,这也是学校的意思。

那本书封面是新的,但里面却密密麻麻地记满了老严写给他的笔记,能看出来,老严对奥赛的知识并不熟悉,但单独为他一个人开小灶,工作量说不出有多大。肖辞即便看到头晕脑胀,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些题真难,是真的难,肖辞仿佛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一下子认清了自己和那些真正顶尖的学生之间的差距。之前考了年级第一,还呆在花中那样的环境里,说一点儿不飘是假的。现在一细想,只觉得后怕到脊背发凉。

要不是老严让他学奥数,他是不是真就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然后一点一点地滑落下去,最终变成一个泯然众人的年级第一?

不是说泯然众人不好,而是他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做那个众人。

他就像一只生下来便失去双脚的鸟,不管再苦再累,也只能拖着布满累累伤痕的稚嫩双翅,搏击疾风骤雨,电闪雷鸣,无休止地战斗下去;一旦稍加松懈,他便会被滚滚洪流吞没,沉下去,沉下去,在生活的泥沼中变得面目全非,此生再无半点光亮。

夜深了,肖辞晃悠着沉重且迟钝的脑袋,爬到床上,脱衣服睡觉。裤子脱到一半的时候,他的手机叮当响了一声。

肖辞在黑暗中摸索到手机,那是一条微信消息。对方的头像他没见过,看着像一个人的脑瓜子,顶上一个旋,四周的头发伏倒的小麦一样,一圈圈卷入旋的中心。那个脑瓜子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旁边杂七杂八一堆书,简直像是睡在了垃圾堆上。

点开对话框,一条极其欠打的消息映入眼帘。

朝:【这周结束之前,我要你乖乖求着来当我同桌。】

肖辞一瞬间知晓了这个备注为朝的人是谁。只是这东西是怎么躺进他手机好友栏的呢?肖辞想来想去,觉得只有可能是中午的时候,那家伙趁他睡着,用他的指纹解锁了手机,趁他不备输进他手机里的。

靠!猥琐小人!敢不敢来点儿明的?!

肖辞蜷缩着侧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的荧光映亮了他的脸颊和微微勾着的嘴角,他手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一大通骂人的祖安脏话呼之欲出。

手指放在发送键上,他却突然犹豫了一下,他想起白天时江朝说的一句话,说他只对他格外苛刻,大概是这个意思

发过去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肖辞粉色的指尖悬在空中许久,最后把那一段祖安话删掉,换了一波文明点儿的上去。

肖辞盯着那段中小学生规范用语,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怎么看怎么觉得犯二,跟个傻逼一样,肖辞纠结坏了,狂躁地抓抓头发,把那段文明的删去。又换了一版,可还是觉得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