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边空无一物。或许是没有创造这所学校以外的地方，外界一切都湮于黑暗。如同一张黑色的幕布，掩盖住所有光景。

应晟用金属棒敲击着围栏，发出“砰砰”的清脆响声。杜一新却觉那每一下敲击，都让心口一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送他一程。

“砰。”

“砰。”

“砰。”

终于，杜一新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别敲了，我紧张……”

“闭嘴。”应晟烦躁。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那家伙还不出来。跟地下老鼠似的，胆小鬼。

“啊啊啊，妈的，不等了。”

听见这话，杜一新忙抓住身后围栏，以为会被迁怒。结果只听见远去的脚步声，门被“嘭”地一声甩上。往后看去，应晟已经离开了。

这是……放弃了吗。

杜一新有些疑惑。他本以为凭应晟的性子，见引不出艾乐，会把自己一脚踹下去。没想到却直接走了？

虽然猜不透那人在想什么，但就结果而言可谓是谢天谢地。杜一新小心翼翼地跨回去，走进室内。左右看看，没见着人影。水沿途流了一地，看方向，应晟大概是往楼下去了。

现在情况变得有些复杂，已不再是单纯的逃生游戏。就算从大门出去，也不一定能够离开。而除了自己，其他人都不能信任。

他摸了下口袋中的钥匙，抿唇，朝楼下走去。

就在这时，教学楼再度回响起那熟悉的铃响。

【叮——】

【请同学们注意，现在已是放学时间。请各位同学不要在校中逗留，立即离开，“巡查老师”将会开始巡逻。重复一遍——】

还要继续吗。杜一新加快脚步。这像是一个闭环。广播将一直循环，黑夜无法结束，白天永远不会到来。

他回到一楼，第三次站到卷帘门前。不禁有些惆怅。

第一次，他和艾乐一起。初遇叶文和苏欣。

第二次，叶文死亡，剩下的三人匆匆逃离。而这最后一次，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蹲下身，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锁打开了。

手触碰到冰凉的卷帘门，只要往上一拉，就可以出去。

然后终于能够结束这场噩梦。

“学长。”

突然，身后响起这熟悉的呼唤，杜一新身体一僵。缓缓回头，却见艾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边。

对方容貌依旧，未沾上半点血迹。衣服除了有些灰尘外，也无半点破损。而明明是相同的脸庞，平日里看着无辜纯良。现在从这个角度望去，却莫名显得阴森可怖。

“太好了，你没事！”艾乐松了一口气，蹲下来好奇道，“你找到钥匙了？”

杜一新如触电一般，立即跳开好远。

“学长，你怎么了？”艾乐疑惑。

“……你不是被老师抓走了吗。”

“我也不太清楚。”艾乐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还有些后怕，“我以为自己死定了，昏迷过去。可是一醒来，却发现回到这边的教学楼，出来就看见学长。”

“……”

很奇怪。若说没有蹊跷，巡查老师怎么会放他一命，更别说还带他出来。而且突然出现后，还这么自然的靠近自己，全然没有一点惊慌失措。

见学长依然一脸狐疑，艾乐委屈巴巴：“你不相信我吗。”

“你老实告诉我。”杜一新语气沉下，“是不是你捣的鬼？”

“什么？”

“这个地方，是不是你创造的？”

闻言，艾乐一愣：“怎么会，你在说什么啊……”

并非是杜一新愿意相信那个杀人狂，而是目前发生的事太过离奇。艾乐同巡查老师一同消失，现在又毫发无伤地出现在眼前，谁能相信他们之间没有关系？

“学长，有什么话等出去再说。要是巡查老师又找过来……”

而现在，艾乐之所以要急着离开，是因为什么。

杜一新打断他：“你知道应晟在找你，你害怕他。”

“什么、那是谁？”艾乐没听明白。

就在这时，一道男音插了进来。

“是我啊——”

音色虽是青年，却隐隐沙哑。此时拉长语调，显得有些玩世不恭。

男子球棒靠在肩上，走出来，似乎一直躲在暗处。他懒懒地扭转脖子，发出咔咔响声：“真让我好等。我不走，你就不出来是吧。”

杜一新没想到这人竟从未走远，而是躲藏了起来。他明白了，这家伙假装离开，是故意让自己落单，好引艾乐出来。

艾乐脸色大变，伸手去拉卷帘门。

“做梦！”

应晟风驰电掣般奔了过来，而比他更快的是那只金属球棒！门还没拉开一半，就已经飞到身前。艾乐急忙闪躲，松开了门。卷帘门再度合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

然而终究是慢了。球棒擦过他的额头，划出血痕。他惊叫一声，捂住脸，却抹下一手温热。

另一边，应晟已经后脚跟上，单手接住还未落地的球棒，直接横扫过去。艾乐根本来不及躲避，下意识紧闭双眼，手挡在眼前。

然而，却迟迟没有痛感。

睁眼一看，却见男子脖颈被学长勒住。学长手臂青筋暴起，声音几乎像是嗓子眼里憋出来的：“跑！”

艾乐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杜一新不敢恋战，见应晟要抓自己，连忙甩开，手掌顺便蹭过那人的眼睛。

根据前边几次经验，对方似乎能通过指环引发爆炸。现在这家伙手上就套着戒指，他不能被抓住，否则会像上次一样被炸掉半截手臂。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这非人的能力实在是太变态了。

“卧槽！什么鬼东西！”应晟只感觉眼睛被抹过后，黏稠得睁不开，鼻尖闻见熟悉的铁腥味。

是血。

明白是什么玩意儿后，应晟脸色铁青。

“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杀了你们！”咆哮声响彻天际。

然而，这一切已与跑开的杜一新无关。之前被炸了一遍，导致背部出血。虽然只是皮外伤，但没经过治疗，也不会愈合太快，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总之，和应晟对打肯定是赢不了的，只能耍些小手段。

两人慌不择路，一路跑上三楼。躲进教室，却恰巧是刚进来时的地方。

一切如故，似乎除他们之外再没有人进过这里。桌椅紧凑摆着，上方堆满复习资料。唯一的变化，便是黑板上的板书，画上两道大大的红叉。

杜一新进门第一眼便看见了红叉，他撇开视线，去给前后门上锁。一转头，却见艾乐额头受伤，正默默注视自己。

“你还好吧？”杜一新问。

艾乐反问：“……为什么救我，学长不是觉得我是凶手吗。”

“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怎么回事。”

教室里寂静的可怕，暗黄的灯光一闪一灭。而外边，时不时能听见震耳欲聋的巨响，想必应晟正在肆意破坏。

艾乐表情晦暗不明，视线转向门口：“……这里躲不了多久。等被找到，我们都会死。”

“你结束游戏不就好了？”

对方一愣，没有回答。

“不然，我想不通为什么巡查老师没有杀你。”

“……”

依然是沉默。见此，杜一新心中答案愈加明晰。可如此可笑的真相，他又不愿意相信。拳心握紧，以至于手指发白：“就是你，对不对？”

艾乐垂下头，半晌才道：“学长，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想过伤害你。”

“没有想过？那为什么带我进来？还有其他人，他们都死了。”

“我、我只是……”艾乐咬唇，急促抬了一下头，又耷拉下去，“对不起，我只是想吓唬一下学长。还有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进来。”

不知道？难道艾乐作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实际上并非掌有百分百的权力吗。

杜一新疑虑更深：“你是怎么做到的，创造世界？”

“我……”艾乐正要回答。抬眼，突然眼神一变，“学长，小心！”

杜一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拉过，两人齐齐向后倒去，重重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身后玻璃炸碎，化作无数利刃四溅。原先站立的地方碎了一地玻璃渣。回头看去，却见玻璃窗对面，站着神出鬼没的应晟。

那人用球棒挑开窗框残留的碎片，踩过窗台跳进来。

可此时杜一新却无暇顾及。方才艾乐为了救他，两人调换位置，导致背部被刺。玻璃碎片扎满背部，鲜血四溢。

他抱着男孩，有些手足无措：“艾乐、艾乐！”

“别叫了，还没死呢。”应晟不耐，“马上送你们上路。”

“等等！你已经找到凶手，直接让他结束游戏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杀人！”

“你问题……”男子踱步上来，举起球棒，“可真TM多！”

直接锤下，毫不迟疑。

第11章鬼校（完）

杜一新带着艾乐，压根来不及躲避，为了护住他，只得用身体去挡。球棒接触肩膀的一瞬间，仿佛钢筋水泥都压了下来。右边身体整个都麻痹了，手臂无用似的垂下，再也无法动弹。

这什么力气，猩猩吗。

要是脑袋挨上一击，他敢肯定自己立马嗝屁。可现在看来，这也不过迟早的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过一劫！

应晟貌似很恶心：“你自己逃不就好了，干嘛还护住他。”

“你问题可真TM多！”

应晟惊了，这种时候还顾得上吵架，是朵奇葩。

就在这时，杜一新感到怀里的人动弹了一下。艾乐虽然身受重伤，但神智尚算清晰。勉强起身，对应晟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钥匙’，对吧？”他气力流失大半，已有些虚弱。随着开口，嘴角流下红色。

应晟不置可否。

杜一新却没听明白。钥匙？是指什么。如果是出口钥匙，这家伙看着并不感兴趣啊。

“可是我不能给你。”艾乐嘴角勾起，眼里却没有笑容，“如果给了，我就会死。”

“别担心。你给不给，都会死。”应晟双眼半眯。

“你说的对，我打不过你。”艾乐轻咳两声，吐出一口鲜血，却浑不在意地抹了抹嘴，“所以，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不给你钥匙，又能让游戏结束的办法。”

说完，还不待应晟回话，艾乐便抓住杜一新，双手相抵。

“艾乐？”杜一新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混蛋，给我住手！”应晟反应过来，大怒，直接一甩棍挥开。

艾乐却充耳不闻，轻言：“【艾乐】，赠予，【杜一新】。”

话落，一道暗红色的光笼罩两人。球棒明明已触碰两人，却像碰见虚影，竟直接穿了过去。

杜一新讶异地看着艾乐。对方苍白的脸庞爬上红纹，宛如被红丝带缠绕。继而，那颜色愈来愈深，愈来愈多，最终覆盖了整具身体。

通过相握的掌心，杜一新感到一股热流传递而来。

“艾乐！”他搞不明白现状，想要反抓住学弟。可是，对方却像一个气泡，突然破碎，血水哗哗而下。

艾乐的衣服掉了下去，浸泡在血水中。而原本活生生的人，此时却不知去了哪里。

学弟消失的一瞬间，整座建筑物开始剧烈摇晃。如同拼凑的拼图，一片片往下剥落，露出深不见底的灰暗。而应晟也像被撕碎一半，身体错位，渐渐消失。

杜一新低头看自己，却是虚空，什么也没有了。

然后。

【铃——】

伴随着急促的下课铃声，主楼教室大批学生鱼贯而出。杜一新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依然站在林荫大道中。艳阳高照，树叶在地面投下一道道剪影。

他一身冷汗，仿佛身处逆流之中，彷徨地四处张望。学生们看见一个男生原地打转，都有些奇怪。

回来了。似乎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他和艾乐站在这里。艾乐向他告白，他拒绝，然后，下课铃响起，他们到了一座陌生的高校。

铃响依然在持续。之后，学生们穿过小路，前往下一个上课地点。而杜一新仍站在原地。

手机所剩无几的电量竟回到满格，身体没有异样，毫发无损。好像刚才他不过一晃神，做了一个漫长而又绝望的噩梦。

可是，谁来告诉他，艾乐去哪了？

杜一新终究没有一直站在原地发呆。浑浑噩噩地回到宿舍，舍友们都还没回。他去洗了一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面色红润有光泽，完全不像刚经历过生死挣扎。

“咦，你回来了？”此时，陆尧正经过盥洗室。看见熟悉的身影，招呼了一声。

杜一新猛地转头看他，见鬼一样的表情。

“哇靠，你怎么了。”

“阿顺他——”杜一新急切道。

“你干嘛那么关心他。”陆尧奇怪，却还是回答，“这才过去多久。我准备和他妹妹去他平常去的地方逛逛，手机快没电了，回来拿充电宝。怎么了，一起？”

“……”

“怎么不说话，装深沉呢。”

“我、我不去。”

“行。不跟你啰嗦了，人家还在楼下等我。”陆尧虽然觉得朋友态度有些奇怪，却也没想太多，匆匆离开。

杜一新目送他离去，混乱的大脑逐渐清晰起来。

事件的起因就是失踪。阿顺实际死在了那座高校，永远也不会回来。更别提就连凶手本身，此刻也生死未卜。

可是到最后，他也没明白那种鬼地方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应晟又究竟想要什么。

钥匙……

杜一新看了眼自己的手掌。艾乐“赠与”了自己一个东西，接着就化为血水，随后那座高校也灰飞烟灭。难不成，这所谓的“钥匙”就是创造那种地方的契机吗。

可是，他完全没觉得自己有获得什么能力。

回房间坐到桌前，他拿出一张纸，将目前的猜测与事件的发生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