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玉纱亦抱拳,她扫视一眼对方,此人脸色带紫,鼻头发红。
这人心脏不好。
她道:“请先。”
魁梧兵士嘴边有嘲讽的笑,眼神不掩轻蔑。
他稳稳地出了一记直拳,这是他常日里获胜的开头招式,屡试不爽。
简玉纱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只待拳头将要靠近脸颊,抬手横切对方手腕,打中他的神门穴,魁梧士兵立刻疼得散了力道,拳头瞬间软下来。简玉纱接着出掌横面划过他的喉咙,不过一寸距离,便可直捣他的喉结,她若手上有利器,要他的命就在眨眼之间。
胜负分得太快,场上的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魁梧兵士盯着面前那只锦衣玉食养大的手,也惊讶了。
怎么会顷刻间就直逼他的死穴!
陆宁通在兵士中跳起来鼓掌,“恩衍威武!恩衍威武!啊啊啊恩衍太威武!!!”
简玉纱收回手,后退一步,抱拳道:“承让。”
说是三招之内,她连招快,实际上两个动作只算一个招式,所以她是一招制敌。
魁梧士兵面颊更红,是臊红的,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一招之内输给“闵恩衍”这种废物。
他埋头抱拳,自觉走入未入选的兵士之中。
秦队长静静地看着这一场极快的较量,淡定同简玉纱说:“入列。”
简玉纱走向了入选的九人那边,成为第十个入选的人。
还有一轮考核,入选的十人,需要和秦队长过招,只有他点头的才能通过。
也就是说,主动权全在秦队长手里,他若较真,戊班学生无一人能过,他若放水,便可多过几人。
除非有人能够当众打赢他。
但从来没有甲班的兵士能打赢秦队长。
更遑论整个幼官舍人营里最末等的戊班兵士。
众人竟然隐隐有些期待,“闵恩衍”会不会打赢秦队长啊?毕竟“他”刚刚大放厥词,用三招挑战秦队长呢!
秦队长目不转睛,将窃窃私语摒除在外。
他从左往右,由弱至强,横扫眼前站得笔挺的十人,说:“依次出列。”
排在最左边的兵士,本来是第十个入选的,但简玉纱的加入,让他成为第九个入选之人,所以他最先出列。
而简玉纱因为最后入列,站在最右侧,成为了最后一个出列的兵士。
排头兵士出列后冲秦队长抱拳。
秦队长朝他颔首,对方便开始出招。
这次考核,秦队长异常严格,原来十招之内还让兵士们有胜算,这回却直接五招之内将人击退,并且不给兵士还手余地。
排头兵士输了,抱拳走到陆宁通所在的队列之中。
第二个士兵,第三个,第四个,依次而上。
个个都败落在秦队长的手下。
陆宁通皱着眉头,叫嚣声音不小:“不会是被我们戊班兵士下了脸面,恶意报复吧?”
“我看就是。”
大家一个班的,抵御外敌的时候,本能团结起来。
秦队长充耳不闻,也不制止。
简玉纱甩一个眼刀子给陆宁通,才堵住他们的嘴。
直到第九个兵士出列,大家的怨愤积累到了一个新高度。
排在第九的是副管队,也是戊班内除了无须考核的正管队之外,实力最强的兵士。
副管队这人憨厚老实好说话,平常打考勤,睁一只闭一只眼,而且他这人非常勤奋刻苦,每天最早出列,最晚回营帐,有的时候还会从厨房里弄点东西给大家垫肚子。
班里没有人不喜欢他,连纨绔子弟们,个个都罩着他。
副管队已经连续四次通过月考,等到他第五次通过,就可以申请换班,进入更强的班,和更强的兵士做战友,在更强的队长手下操练。
大家战友一场,戊班的兵士虽然知道自己很差劲,但他们希望副管队能够去更好的地方。
假如秦队长不让他通过月考,可以想见戊班兵士的心情。
秦队长仍旧摆着一副没有情绪的脸,他像对待之前的兵士一样对待副管队官。
副管队很忐忑,他的拳头捏得很紧,骨节微微泛白。
秦队长开口说了话:“就和平常一样。”
他声音透着点温和。
副管队抿直了唇,冲秦队长出拳,他出的是勾拳,很有力道,但秦队长轻而易举就避开了。
两个人过了五招,副管队未占下风。
直到第六招开始,秦队长的拳头疾如风,一招击中了副管队的弱点,打得他节节败退。
第七招的时候,副管队单膝跪下。
输了。
没过考核的兵士,犹如烧开的水,沸腾着。
“老子罩着的人,你一个小小队长,有什么资格打压?”
兵士里,不知道谁冒出这句话。
简玉纱没看过去,但她听得出来,不是陆宁通的声音。
幸好不是。
否则陆宁通又蠢又坏,无可救药。
刚才秦队长已经手下留情,否则副管队连五招都坚持不住。
简玉纱上前一步,她的主动,让兵士们暂时住了口。
所有人都满怀期望地注视着她。
秦队长的脸色仍旧与对待第一个兵士时一样,他平视着简玉纱,点了一下头。
简玉纱和秦队长拉开距离,不长不短,正好两步之遥,非常便于出招。
刚才她观察过,秦队长考核兵士的时候,经常下盘不动,只用拳、掌。
说明一个问题,秦队长强项在拳,下盘有弱点,否则直接用腿,能让考核更快结束,也更节省他的体力。
简玉纱疾步如风,蹲身一个横扫,专攻秦队长的下盘。
秦队长竟被逼动,后退了两步。
方阵里的兵士看到了战友赢的希望,纷纷吼叫助威。
简玉纱专心致志,只顾与秦队长腿上过招。
一套招式过去,秦队长才意识到,不可轻敌,他用于防守的双手终于拿出来,配合着双腿,和简玉纱有来有往地打完了第二套招式,而且还没讨到好。
简玉纱勾着唇角笑了一下,这人虽然是四司四队的队长,竟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
这般水准,去一队都够了,也不知怎么会在甲班。
简玉纱走神的空档,秦队长便攻了过来,他没找到对手的弱点,就用长项攻击对方。
简玉纱险些吃了拳头,方才敛起心思,和秦队长以臂相交。
第三套招式结束,简玉纱和秦队长双双绞住了对方的手臂,钳制得对手无法动弹。
秦队长先收了手,淡淡吐出两个字:“过了。”
简玉纱后退一步,捋平了袖子,抱了一拳。
正管队在简玉纱的名字上,又画一个圈儿,把“闵恩衍”的名字,报了上去。
戊班学生里,唯一过考的学生出来了——闵恩衍。
简玉纱是在欢呼声入列的。
队伍解散的时候,陆宁通飞奔向简玉纱的怀里,被她一巴掌摁住额头,给推开了。
“有话好好说,再动手动脚,打趴你。”
简玉纱皱住眉头,她委实不喜欢男人们这般相交,勾勾搭搭,没个体统。
陆宁通从简玉纱掌下逃生,又不敢碰她,围在她身边握着拳头蹦蹦跳跳,眉飞色舞道:“恩衍!你真厉害!你居然过月考了我的老天爷!你居然还和秦队长打了平手!!!我的天,你从前连和他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简玉纱不语,往营帐走去。
陆宁通跟在后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又道:“你今天真是神气死了!入娘的,你不知道你打傻大个的时候,我多激动,他多魁梧啊,一个拳头能碾死你的感觉,你怎么就把他给打跪了呢!”
听陆宁通说话,简玉纱眉头就没展开过,她负手行走,斥道:“不许骂娘。”
糙便糙些,下流可不行。
陆宁通没所谓地做出拍简玉纱肩膀的动作,却没敢真的拍下去,笑嘻嘻说:“没事儿,以后你也会骂的。”
简玉纱:“……”
简玉纱一边挑开营帐的帐子,一边告诉陆宁通:“傻大个有心病,所以我打他腕上神门穴,他会吃痛,瞧他那样,病得不轻,不该入伍的。”
陆宁通好奇道:“你何时还学会医术了?”
简玉纱答说:“不过恰好知道而已。”
简玉纱的祖母是金陵有名的杏林圣手之女,她的母亲是她祖母的表外甥女,也略通医术。
她自幼便吃是药膳长大,身体比普通男人还好。
因学武需求,对穴位有些研究。不算精通医术,大约知道些皮毛。
陆宁通也没心思深究简玉纱的话,他还沉浸在“我兄弟真厉害等于我也很厉害”的喜悦之中。
他高兴没多久,又有另一个高兴事儿,兵士们接到通知,明日调休。
陆宁通今儿双喜临门,整个人像一只刚建好新家的小麻雀,蹦跶来去,叫个不停。
简玉纱却在想,秦队长今日举止异常,营卫轻易不该操练时间,却又大动干戈调休,约莫下次操练,有大事发生。
具体是什么事,简玉纱在普通兵士的营帐里,肯定是打听不到的。
她找个没人的地方换好衣服,便打算回家。
陆宁通换好衣裳,跟在简玉纱的后面,要跟她一起回承平伯府。
简玉纱问他:“你不回自己家?”
陆宁通笑道:“嗐,我家什么时候都能回,但是你今日在营中表现这么好,难道不想去嫂夫人跟前夸耀一番?你自己说多跌份儿,我替你说!保管说的绘声绘色,叫嫂夫人被你迷得七荤八素,再也不想娘家。”
“……行吧。”
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任务,就交给陆宁通了。
第九章
简玉纱带着陆宁通赶往承平伯府。
路上,陆宁通的嘴叭叭叭个不停。
他眉飞色舞地告诉简玉纱:“恩衍哥,一会儿到了家里,你见到嫂子千万不要摆表情,得云淡风轻,装出一副屁事儿没发生的样子,这样我吹捧的时候,才会给嫂子一种‘我相公今天在外面不知道多神气,居然还不跟我显摆’的超然态度,啧,瞧瞧,瞧瞧,这不一下子架子就端起来了吗!”
简玉纱:“……”
这位不去学说书,真是可惜,入伍简直耽误人才发展。
陆宁通为自己的主意感到自豪,他生怕出岔子,闹着道:“恩衍哥,咱们先提前演一演。”
简玉纱淡然道:“怎么演?”
陆宁通一拍巴掌,大声道:“这就对了!就这么演!就是这副模样!恩衍哥你入戏真快!嘿嘿!”
简玉纱:……她并没有在演。
两人到了承平伯府,陆宁通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跳下马,不等简玉纱劳力牵马,先一步双手绕着两匹马的缰绳,把两匹马,奋力拽到门口的小厮跟前,活似个码头拉货的力工,吩咐小厮说:“喂马去!”
两个小厮接连应了,一人一匹马,拉往马厩。
简玉纱缓步从大门往里进,陆宁通快步走在前面,不停招手:“恩衍哥你快点儿!”
简玉纱:“就来。”
陆宁通不免抱怨:“恩衍哥你入戏太快了,这还没到院儿里呢。”
两人可算是到了荣月堂,陆宁通在厅里等着,简玉纱问丫鬟们“夫人”在何处,听说在屋子里歇着,皱着眉头往梢间里去。
天还亮着,柳氏怎么可能放闵恩衍休息。
简玉纱挑着帘子进去,闵恩衍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她快步进去,抓起闵恩衍的手腕粗粗把脉,脉象正常,瞧着没有大碍。
闵恩衍将将睡醒,抬头看见简玉纱回了,揉了揉眼睛,顿时闪起泪光:“我是在做梦吗?”
简玉纱负手而立,问道:“今儿怎么没去你娘跟前伺候?”
闵恩衍垂死病中惊坐起,直挺挺坐在床上,盯着简玉纱,憋着嘴险些大哭出声,抹着眼泪道:“你娘拿针扎我……”
简玉纱皱眉问道:“扎了哪里?”
可别扎坏她的皮肤。
闵恩衍心中一暖,连忙展现各处“伤痕”,但针眼儿太小,除了穴道处微微泛红,已经瞧不见什么。
简玉纱放下心,道:“并无大碍。”
闵恩衍气得摔枕头:“怎么没大碍!我今天都疼晕了!”他想起今儿军营月考,话锋一转,瞬间得意洋洋问道:“今日考核,你没过吧!”
简玉纱瞥他一眼。
闵恩衍仰天大笑,这几日的委屈瞬间找到了发泄口,心中畅快许多,他捶床道:“我就知道你没过,玉纱,当男人没有你想象中的容易吧!”
简玉纱同他说:“陆宁通来了,你要不要见他?”
闵恩衍眨眼间掀被子爬起来,坐在镜子前自己梳头发,得意哼道:“当然要见,我得让他跟我好好描述一番,你今儿怎么惨败的!”
闵恩衍三下五除二收拾好头发,与简玉纱一道去了小厅里。
然,陆宁通并不在厅里。
简玉纱眉头一皱,陆宁通一个男人可不好在她院子里乱跑,正问道:“陆家郎君人呢?”
陆宁通像旦角儿登场,从门外飞奔进来,围着简玉纱道:“恩衍哥,我可求求你了,你快快告诉我,你今儿究竟是打赢我的?”
闵恩衍眉头一皱,简玉纱能打赢陆宁通?
看着不像。
gu903();陆宁通打架是不太行,但这人身上有一股倔劲儿,真打起来,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