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语气微顿,笑望着邓俭忠道:“邓叔,你可别唬我。”
邓俭忠心里“咯噔”一下,袁烨向来称呼他“老邓”,何曾叫过一声“邓叔”。
反常必有妖,且袁烨此人性格狂傲不羁,陡然讲起了客气,憨厚如邓俭忠,亦心里直打鼓。
邓俭忠回了个笑:“三爷,我老邓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您有话直说,便是念在您对简家的恩情上,我也知无不言。”
袁烨满意地点点头,手里又拎起茶碗,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忽而抬眼盯着邓俭忠问:“邓叔,玉纱与闵恩衍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邓俭忠就知道来者不善,但……他私心里觉得袁烨不是外人,简玉纱也没吩咐过,若袁烨问起,该如何应对。
他犹犹豫豫,不知道如何回答。
袁烨下了一剂猛药:“邓叔,我在幼官舍人营里做教头,闵恩衍是我下面的兵士。这两日我从兵士那边听了些风言风语……说是闵恩衍亲口说的,他和他母亲柳氏,把玉纱治得服服帖帖。邓叔,你告诉我,在内宅里,玉纱是怎么个服帖法儿?”
邓俭忠心头迅速沉了块石头,脑子都懵了。
闵恩衍怎么敢在外面这样逞威风!
袁烨眯着眼追问:“邓叔,简家就只有你护着玉纱了,莫不是玉纱在内宅里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丝毫不清楚?”
邓俭忠答不上来,他和简玉纱一月不过见上几次面,简玉纱自己不提,他哪里知道其余时候她在宅子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只是料着他家姑娘的性格刚毅,断然吃不了亏。
袁烨又低着眼皮,盯着托在掌心的茶碗,随口提了几年前轰动京城的一件旧事:“大时雍坊曾经出过一件官司,女子娘家的人状告夫家,说他家好好儿的闺女嫁去夫家,不出二年便疯疯癫癫,言行举止一时像她去世的祖母,一时像她母亲,一时像她幼年溺水的弟弟,一时又变回她自己。可她自己竟然半点不知平日所为,好似精怪附身。坊间猜测是婆母过分折磨,所以媳妇家中去世的亲人看不过去,附身在她身上,庇佑她。我听说玉纱也给闵家磋磨得魔怔了,此事你可知晓?”
邓俭忠头皮都是凉的,他可太知道了!
简玉纱这几个月可不是魔怔了!
且她似乎习以为常。
也不知道简玉纱是不是全然知道自己的怪异之处,亦或者……有些事她自己也都不清楚。
邓俭忠是个粗人,这些事太诡异复杂,凭他的脑子,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不明白不要紧,要紧的是,简玉纱千万不能有事。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瞧着袁烨,干巴巴地问:“三爷还听到了什么风声?”
袁烨不答,反问邓俭忠:“邓叔,你与我说实话,玉纱可好?”
邓俭忠到底是托了底儿:“三爷,我家姑娘正打算与闵家和离。”
袁烨眉毛一挑:“和离?什么时候的事儿?”
邓俭忠道:“就在姑娘刚嫁进闵家不久,便大闹了一场,那时姑娘便有了和离的打算,也是那时开始,姑娘跟我交代了一些事。”
邓俭忠粗略将事情说了一遍。
袁烨越听眉头拧得越厉害。
末了,袁烨要走的时候,放下一句承诺:“邓叔,玉纱和离若有任何困难,你托人去袁府或者营里递信给我便是。玉纱好歹叫我一声哥哥,我怎么也不能亲眼看着她陷在火坑里出不来。”
邓俭忠感激涕零,女儿当自强,可这世道,终究是有袁烨这样的男子撑腰,才不至于叫京城里的权贵给欺辱了去。
袁烨打马往营卫里去。
宝马奔驰,他手上捏着缰绳,眼睛盯着前路,心里却一直在琢磨着几个有趣之处。
废物“闵恩衍”在营卫里脱颖而出的时间,与简玉纱嫁去闵家的时间几乎重合;
简玉纱说自己“病了”,若神智清明时会在腰间佩碎玉一块,最近一次她佩戴碎玉的时候,正是“闵恩衍”和陆宁通形同陌路的时候;
最巧最巧的,“闵恩衍”在营卫里施展的本事,恰好简玉纱会的,可在此之前,“闵恩衍”明明与草包无异。
究竟是与不是,试一试便知道了。
袁烨扬着嘴角,意气风发地回到了营里。
此时正是傍晚,兵士们已经训练完,纷纷散了,有的人去用饭,有的人去洗澡,而“闵恩衍”和陆宁通一块儿,还在沙场里做单人训练。
袁烨身着常服,带着黑色面巾,行至“闵恩衍”身后偷袭,朝他肩膀劈去。
简玉纱反应极快,刚感觉到耳廓刮了一阵妖风,下意识躲开了袁烨一掌,抓着袁烨的手腕子,便要摔他。
二人来来回回过了三招,简玉纱才看清袁烨眉眼,她渐渐收了势,蹙眉问道:“袁队长,你何故偷袭?”
袁烨不应,也不摘面巾,越攻越猛,简玉纱见招拆招,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才正经迎战。
陆宁通在旁停下训练,冲着袁烨大吼:“姓袁的,你怎么还跑别人的地盘欺负人来了?”
这挨揍的可是简玉纱啊!
打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
陆宁通抄家伙便上,直攻袁烨后背。
袁烨身经百战,以一敌二并不难,他一面应付陆宁通,一面逼着简玉纱使出属于简家的招数。
拳脚功夫练的时间长了,便成了本能。
简玉纱最熟练的便是简明光教她的招数,情急之下,自然使了几招。
便是不使,招数里也脱不掉自幼练习简家长-枪打出来的底子。
袁烨得到答案了,他一面笑着,一面收了拳。
简玉纱隐约猜到袁烨用意,见其收拳,也自然收势。
偏偏陆宁通个实心眼儿的,眼看着熄战了,却见不服袁烨特意上门挑衅简玉纱,一个飞身扑了过去,将袁烨结结实实压在身下。
两人叠摔在地上,陆宁通死死地抱着袁烨,双腿绞着袁烨的双腿,半点不肯松开。
袁烨扣着陆宁通的肩,翻身往沙坑里滚过去,借着沙坑使陆宁通泄了的力气,直起身子,坐在陆宁通身上,掐他脖子说:“陆家小子,我是不是该叫你长点儿记性?”
“该长记性的是你!你是队长就能随便打人了!你凭什么打她!”
陆宁通蹬着腿,想把他身上的袁烨甩走,奈何袁烨双腿劲儿大,蚂蟥似的吸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袁烨钳制住陆宁通双手,压在他脑袋上,警告道:“你再动,我可真不客气了。”
简玉纱走到沙坑边打圆场:“不早了,你们都不饿吗?”
陆宁通哼哼唧唧一声,身体也不动弹了,瞧着像是老实了。
袁烨松开陆宁通,从他身上起来。
陆宁通一得自由,麻溜从沙地里爬起来,抓了把沙子就往袁烨领口里塞,塞完就跳去简玉纱身旁,冲袁烨做了个鬼脸。
袁烨嘴巴里都是沙,张嘴说话都难受。
陆宁通高兴极了,捧腹道:“袁队长,你快家去洗嘴吧你!”
袁烨无语,脸色黑沉沉的,抬脚就绊倒了陆宁通,陆宁通正脸摔在沙坑里,吃了一嘴巴的沙粒。
袁烨抄着手,居高临下看着沙坑里陆宁通的后脑勺,小人得志般的笑道:“两清了。”
又扭头看着简玉纱,笑容清朗:“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简玉纱眉心突突跳着,不知道怎么应答,袁烨这样子,可不像是在对闵恩衍讲话。
陆宁通从沙地里爬起来,不停地“呸呸呸”。
简玉纱忍不住笑着说:“赶紧回去洗洗嘴。”
陆宁通一边擦嘴一边问:“虎哥,袁烨发的什么病?怎么突然跑来偷袭你?”
简玉纱抿了抿嘴角,互换身体这样大的异常,瞒得过外人,到底是瞒不过亲近的人。
回营帐的路上,简玉纱有点发愁,一会儿该怎么应对袁烨。
而陆宁通嘴里则一直骂骂咧咧……骂的当然是袁烨。
第六十三章
陆宁通与袁烨二人在沙场闹过一通后,便被简玉纱赶回了营帐洗漱。
陆宁通漱了口,竹杯子都没放下,便凑去简玉纱跟前,忧心忡忡道:“虎哥,姓袁的说一会儿还要再来。这样,他来的时候你就在帐子里别出去,我叫上兄弟们在外面守着,他敢进来,腿给他打断!”
简玉纱笑了笑说:“不必。袁队长并不是要找我麻烦,我与他是旧识,他在沙场里只是跟我开个玩笑而已。”
简玉纱觉得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转身去整理她的内务。
陆宁通挠了挠头。
这事怎么弄的像是他自作多情。
“闵恩衍”和袁烨之间莫名多出些默契,又好像有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陆宁通如临大敌,怕不是袁烨也知道简玉纱的身份了!
男人对女人,能有什么好心!
陆宁通闷闷不乐坐在床铺上,时不时捣鼓些动静出来,一时又忍不住在旁边捣乱,将小凳子和木桶弄翻。
简玉纱耳边乒乒乓乓响,扭头一看,陆宁通一脸不高兴地噘着嘴。
她脸上疑惑:“宁通,你怎么了?”
陆宁通郑重嘱咐她:“离袁烨远点儿!他一看就不是好个东西!”
简玉纱当了句玩笑话听,袁烨平日训练兵士们十分严苛,在营里名声不算太好,不讨陆宁通喜欢很正常。
她又扭头继续整理衣物。
二人将将说完话,同营帐的兵士,挑开帐子冲里喊了一句:“闵恩衍,有人找。”
陆宁通拽着简玉纱:“别去见他。”
简玉纱笑看一眼陆宁通的手腕。
陆宁通连忙收回手说:“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去。”
简玉纱拍拍陆宁通的肩膀安抚:“真要正经打一场,他未必打的过我,你放心吧。”
简玉纱转身出了营帐,陆宁通也跟了上去。
却不料,并不是袁烨,而是闵家的小厮。
这小厮简玉纱认得,从前在闵恩衍身边很得宠。
闵家派他来,约莫是出了大事。
小厮果然焦急望着简玉纱使眼色。
简玉纱将小厮带去一旁,小厮一见附近无人,连忙就竹筒倒豆子说了。
闵宜婷今日出门上香,在寺庙里与汪志才苟合被人发现,闹出了不小的动静。现在闵家一团糟,柳氏昏厥过去,“简玉纱”在家里与闵宜婷吵的不可开交,家里无人能主事,只得请“闵恩衍”回去一趟。
简玉纱早知道这事儿,她镇定地同小厮说:“我去告个假,你去帐子外等我。”
小厮应下一声,便随领路的兵士,回了简玉纱的营帐外等待。
简玉纱去找黄把总告了假,又回营帐与陆宁通交代了一声,便回闵家去了。
袁烨来的时候,简玉纱已经走了。
帐子外知晓情况的兵士告诉他:“袁队长,闵家派了小厮方才将小伯爷寻回去了,家里恐有急事。”
陆宁通守在帐子外,抱着手臂说:“今日你可找不到她了。”
袁烨眉毛一挑:“谁说的?我现在就去闵家找她。”
陆宁通:“!”
袁烨身份与众人不同,不过告个假的事儿,别说一司的把总了,便是李坐营在,也是允的。
陆宁通有些心急,也想跟着去看看闵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便去找黄把总告假。
黄把总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冷眼审视陆宁通问道:“何故告假?”
陆宁通抓耳挠腮一顿编:“黄把总,我家里有些急事,需得回去一趟,明儿早我就赶来,绝不耽误训练。”
黄把总拎着陆宁通的衣领子,直接把人扔出去了。
他站在帐口,好笑地看着陆宁通:“幸亏你爹一早跟我打过招呼,叫我别信你坑蒙拐骗这一套。”
陆宁通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连膝盖上的灰都来不及拍打,懵懵地问黄把总:“我爹?”
黄把总笑了笑:“知子莫若父。你爹知晓你在营里近来有些成绩,他怕你骄矜起来尾巴翘上天,不许我随随便便放你出营闹腾。他还说了,便是家中要你赶回去奔他的丧,他的魂魄都会亲自前来跟我打声招呼。所以啊,见不着你爹,我是万万不会放你出去的。”
陆宁通:“……”
陆宁通一跺脚,心里简直恨得牙痒痒,这到底是什么爹!
狠起来居然自己咒自己死。
哪有这么管教儿子的!
黄把总又说:“陆宁通,你可得对得起你爹一番慈父之心。赶紧滚回去吧,你再怎么闹,老子也不会放你进帐子了。”
陆宁通无奈,扭头就走了。
边走他边腹诽,就这还慈父之心。
瞧不出来哪里慈了。
不过嘛……他爹竟然知道近来在营里小有成绩。
也就是说,他爹知道他打败了四司四队、四司一队的人。
他爹知道他在四司最棒的队伍里做指挥者!
这么一琢磨,陆宁通倒是品出些慈父的意思了。
他走着走着,脚步也变轻快了。
夜幕降临,简玉纱到闵家的时候,宅院初初掌灯,门房手里还拿着掌灯用的竹篙。
简玉纱一进二门,柳氏身边的管事妈妈便火急火燎地要领她先去福寿堂。简玉纱的腿却并不朝福寿堂的方向走,而是问道:“夫人在哪里?”
管事妈妈急急地跟在简玉纱身后说:“夫人好好儿的,但老夫人昏了一个多时辰了,伯爷还是先去看看老夫人吧!”
简玉纱冷了脸说:“我再问一遍,夫人在哪里?”
管事妈妈只好道:“夫人在小姐的院子。”
简玉纱大步往落梅居去了。
落梅居本是闵宜婷和柳宝茹住的院子,闵恩衍也在那边,那正好,人都齐了。
简玉纱到落梅居的时候,没想到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齐。
闵恩衍将汪志才也抓了,五花大绑在落梅居的小间里,闵宜婷也被下人关在屋子里不准出来,听动静,似乎是哭闹了许久,已经没力气了。
闵恩衍则疲倦丧气地坐在小厅里,坐等简玉纱回来主事。
简玉纱才一脚跨进厅里,闵恩衍便像是见了救星,恨不得飞扑过去。
简玉纱径直坐在主位,挥退了下人,也不问过程,只问闵恩衍:“你急急忙忙叫我回来,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理?”
闵恩衍扯着嗓子大喊:“汪志才是什么人,婷姐儿怎么能嫁给他?”
简玉纱讥笑道:“不嫁?婷姐儿可依你?”
闵恩衍哑口无言,今日之事,难就难在这里。
今儿闵宜婷和汪志才在寺庙里做下流勾当,郑小娘子的消息递到了“简玉纱”跟前,闵恩衍哪里能坐井观天?带了家丁便去救人。
他虽是一番救人心思,在闵宜婷眼里,却是诚心捣乱要害死她的人。
闵恩衍虽然先下手为强,将人都压回了闵家,可压回来的人,并不听他的话。
闵宜婷自愿要嫁给汪志才。
若闵宜婷不愿嫁,闵恩衍还能给汪家安上罪名。闵家手里现在压着人质,暗地里逼着汪家拿出些银子压下此事,日后闵宜婷低嫁去别的人家,或者远嫁到好人家里,还能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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