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城换了新鞋袜,才开口说了声失礼,铃眉冲进来倒真是一脸慌张,老实的倒有点可爱,说:“姑娘别起身了,我给您把水泼了去。”
她做事儿利落,泼了水涮了盆回来,正巧院子里另外两人也回来了。
四个人倒打了个照面,说了会子话。
院里加上俞星城共四人,两个来道考的女修,两个来乡试的女秀才。
除了铃眉这个冒失老实的体修。
还有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大眼睛尖下颌的女孩,叫杨椿楼,名字看得出来五行多木,带着两个丫鬟来的,头发挽的齐整,上头扎满了绢花、金蝴蝶和珍珠,跟个盆栽似的,脾气傲却也有点天真爱热闹。是个法系灵根的医修。
住在主屋西侧,跟俞星城临着的,则是个三十岁出头,挽妇人发髻穿素色裙衫的女子,叫肖潼。
铃眉问她家中,她笑说是孤儿寡母,自己家中有个儿子,十四五岁,很是贪玩。丈夫生前是做海贸的,甚至还去过新约克,她少女时曾随丈夫远渡,会说一些番语。她怕是孤儿寡母没着落,听说松江府、苏州府一代的官府很缺译官,便来考乡试中的译科,好谋求职位,给儿子一些安定。
问到俞星城,她也自知考试期间没个照应,这肖潼都说了家中情况,她也说了部分实情。
其余三人听说她被家中逼作妾,不愿将父亲告上公堂便逃来应天府参加乡试,三人脸上俱是浮现了几分替她恼火的神情。
杨椿楼更是气道:“我爹要是敢这样逼我,我非拿刀架他脖子上,要他写公文给官府,我自个儿分家出来做女户,也绝不跟他过活!”
俞星城抬手笑了一下,杨椿楼看着她的右手,断手重铸那块还有道浅疤,算是新肉和旧皮有点色差,虽然左手也一样白莹莹嫩生生的只捏过笔杆子,却不知怎么就让杨椿楼瞧出来了:“哎!你这右手……你这是……血肉重、重、重铸长出来的!这可是医修里顶尖的手艺了!”
她惊喜的说话都结巴,捧着俞星城的手慢慢的揉,简直像是看到小姐妹做了时兴的美甲:“天呐,我灵根与此相关,打小儿又主攻这个,到现在,能让我修复手指头就了不得了,这到底是谁给你做的好手艺!”
但俞星城听她说能修复手指,忽然眼睛亮了一下。
俞星城:“那这血肉重铸,是不限次的么?”
杨椿楼没听明白她的意思,歪着脑袋,满头蝴蝶的金花小翅膀乱颤。
俞星城想法渐渐明晰:“假设说,我每到长好了,便且切了自己手指,让你重铸。是不是便也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杨椿楼让她的说法,吓得浑身一哆嗦:“那、那把断了的手指头接上去,便更容易就是了!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俞星城思索着换了另一种说法:“不,我若是让我手指都变成焦炭,接不回来,重铸的话,可以无限下去么?”
杨椿楼真是眼都吓红了:“不、不……照你这么说,谁都不怕残废了。重铸骨肉自然是越来越弱,还会影响气血,更需要医修的灵力。总这么弄,来个十几回,到最后就算是再高明的医修,铸出来也是软骨烂肉,压根使不上用。再说了,一般医修若不是灵海充沛,哪能说给人重铸就重铸,照这么来,满大街人掉胳膊掉腿都不怕了!”
俞星城想想也是:“我倒把你吓着了,其实只是我身子骨娇弱,这手……便是出了变故搞坏的。我就怕再出这样的事儿,所以就想问问。”
而且自己这么体弱,还能重铸半条胳膊来,怕是那末兰的灵力给她灌了不少。
她打听这个,也其实是惦记自己在鲸鹏上轰的那一下雷暴。她如今算是没钱没娘家了,体弱又不能傍身,假若是真能像小燕王教的那样,把全身灵力汇聚在手指头上,逼急了轰那么一下,就是指头成焦炭了,也算能自保啊!
大不了手指头再找人重铸,好歹不会像之前被那炽寰抓了似的,毫无还手之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打算走向自毁式轰炸机路线(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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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配也登场了。大家也知道我的女配都是与主角一同成长的类型。
大龄健壮杀猪妹铃眉,娇气大小姐医修杨椿楼,还有海贸与外语大神肖潼,横跨十几岁到三十几岁的年龄段,也涵盖了我的各种萌点。
第7章二哥
杨椿楼听见她说这个,眼泪更是直接掉下来。她从小养尊处优的,跟她住一个院里的三个女人,各个都有故事有难处,就她顺风顺水的,心里既心疼她们,也庆幸自个。
肖潼很稳重,转头问:“俞姑娘考的是乡试哪一科?”
俞星城:“经学。”
肖潼:“那倒好,不重科,省的大家都铆劲,心里难免生疏。过几日就是录名的时候,咱都把浮票收好了,一道去。”
她们四个倒还聊得投机,约好了一同去录名。
录名当日。
乡试那头录名很快,不过往年经学以外的律科、算科、书科和译科等六科,都是各处贡院需要招揽相关吏员助教时,再各自开设考试。但因连年舞弊严重,今年开始就同乡试一起考,同样的浮票、号舍、糊名制。
她们不过是对照浮票,再登记下姓名科目就可以了。
她们录完之后,肖潼说道考的录名处离这儿不远,在仙道监那头,想去看看。
应天府是个杂府,凡人百姓为主,修真之人不算太多。算来南直隶里的知名仙府,加上池州府也不过三座。许多人都对修真者好奇,堵在仙道监外头瞧。
肖潼与她拿着乡试的浮票糊弄过去,让门吏以为是来道考录名的,就放他们进去了。
道考的录名就比乡试麻烦多了。
因生员都是各个州府测定选送的,浑水摸鱼的不少,再加上考试中不但有些寻常法术的发挥,还要分门别类有神识、有卜筮、有疗伤等等,而且仙官就像是当兵,就算是医护兵也好歹会拿枪,所以实战是所有修士都要考的。
只是如若是医修或卜修,实战的成绩便只是堪堪合格就行。
可要是想进缉仙厂这样的衙门,实战就要拔头筹才行。
最主要的是,道考这边,每一处录名桌台那儿都有个半人高的琉璃瓶,细颈肥肚,底座和把手是银质的,瓶身是透明的。每个录名的考生都要去按着那底座上头一个圆把,然后憋得脸都红了似的使劲儿。
俞星城还以为要比力气,凑近了才瞧见是那银瓶里的水,或翻涌或稳平的升上来,直到一个限度,便再也升不上去了。录名的吏员斜睥一眼刻度,喊了句“合格”,做个记录,便给那考生说:“后头还有别的,去罢。”
正说着瞧见杨椿楼和铃眉了。
杨椿楼傲气的拿帕子擦了擦那圆把,才把手施施然放上去,里头就跟开了水似的,连窜些水泡,腾地就升上来了,大抵升到了三分之二。
她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吏员瞧了杨椿楼一眼,道:“合格。”
轮到铃眉,她表情就没那么轻松了,恨不得扎个马步当场把桌子都给劈了。
她还没开始使劲儿,肖潼说:“走,走近点去瞧瞧铃眉去。”
人来人往挤得跟庙会似的,俞星城一转头,竟瞧见了二哥水箭龟!
她吓了一跳,眼见着肖潼还要扯着她往二哥面前走,她顺着人流松开手,对肖潼道:“你先去吧,我挤不动,这头儿也能瞧见!”
二哥站在人群里,正眉头紧蹙四处观望在找人。
俞星城这才想起来,二哥以前是个没道考的吏员,吏与官区分可大了。要想做官,还是要有功名才行。
而且,今年家中好像不止他一人来参加道考吧。
正想着,她急急转过头去避开二哥扫视的目光,远处不知道是哪个生员都快把琉璃瓶的水线给升到顶了,引来一阵惊呼拍手,许多人爱凑热闹都想看看,指不定那生员就是未来的大仙官了,于是人群都朝惊呼的方向挤动。
一身蓝裙的俞星城就被人群挤得扑到一张录名的桌子上头去。
那桌后的女吏员瞧见她,横眉竖眼道:“你就是跑去吃灵药也没得用,每年都有你这样的!快点把手按上去。”
俞星城刚要解释,可她手里还攥着进场时候蒙混用的浮票,立马让那道考的吏员抽走:“让你放你就放上!后头还有旁人,刚刚二话不说就心虚跑了,说什么还未准备好!你当道考是什么了,你再不放上,我便要除你的名了。”
她看见浮票被拿,有些急了,女吏员却抓住她手腕,就把她给按在了那圆把之上。
几十米开外,二哥俞泛正在找人。
今年来道考的不只有她,还有三妹,只是三妹平日惫懒,被爹训斥也是滚刀肉,灵力技艺都生疏,只白白有个不错的灵根,甚至就连学个掌法,还不如家里体虚身弱的六妹。
正想着,就瞧见外场候区,俞三蓝裙的身影背对着他。
他快步走去,身后传来众人惊呼,估计又是谁灵力浑厚,他顾不上,大步朝俞三走去。
另一边。
“砰!!”
俞星城傻了眼。
她没想琉璃瓶当场就炸了。
瓶内清水和琉璃碎片撒了一桌子,她手背上都有些细小的血口子。
周围人也沸腾了,转头朝她这边挤来。
道考的验灵瓶都是两京仙道监里的东西,什么根骨天才没见过,还能就平白让人给轰碎了?!
俞星城其实压根没有运气使力。她右手被按上去,生怕自己刚长出来的右手再成焦炭,但这验灵瓶却像是主动引着她灵力向瓶中,似不受她控制。一边引,瓶中又一边有一股力在对抗着,她只是稍一凝神,还没想着小燕王教的那点东西,只感觉胳膊一麻,脑袋激灵,这琉璃瓶轰然就炸了。
给她录名的女吏员也愣了,她拧着眉毛,半天道:“监中还有些比这更能容的验灵瓶,我让人拿来。”
旁边有人起哄:“这还不算合格了么?”
女吏员显得很严格,并不搭话,没仔细看就又把那画功不咋地的浮票递还给俞星城,吩咐后头的小道童叫人去了。
旁边人又道:“你以为只是记个合格?这上头刻度,都是有数值的,否则实战对打的时候,怎么按灵力分组?要是你,你愿意跟这位验灵瓶都轰碎的女修对打么?”
俞星城听他们嚷嚷就头皮发麻,生怕二哥也是个爱凑热闹的。
俞星城开口解释的话语,都被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压住了。一会儿小道童跑回来了,苦着脸:“府库里统共就一个比这能容的上品验灵瓶,前头二所那儿,也有个男修把灵瓶给轰碎了,上品灵瓶就搬给他测了,刚刚小奴过去的时候,他正巧把那上品灵瓶也给轰碎了!”
旁边众人大惊,有人甚至连仙道监库房的上品验灵瓶都给轰碎了!
女吏员:“……那只能给记录个甲等了。姑娘,道考的时候,实战一科,你十有八九要跟那位也爆了瓶的男修一组了。”
俞星城:“我不是——”
女吏员:“快去后头挑实战的兵器吧,牌子给你。”
俞星城:“其实我——”
正巧各个桌子也有不少录名完的修士,大家七嘴八舌的围住她,或好奇或敌对的打探她出身,挤着她朝后走去。
旁边几桌,好不容易让瓶内水面升到一半上下的铃眉,听到吏员说“合格”,总算松了口气,只觉得出了一身虚汗。肖潼和杨椿楼却看向不远处的抱厦:“那不是俞星城么?她怎么进去了?!”
俞泛终于抓住俞三,她紧张的脸色发白双手打颤,嘴里塞满了灵丹,噎的咽都咽不下去,俞泛拿腰间水囊给了她一口水喝,俞三才缓过劲来,哭丧着脸:“二哥,你说我要是连这第一关都没过,爹会不会扒了我的皮!”
俞泛斜她一眼:“差不多。别吃那些灵丹了,还不是从我屋里顺出来的。那灵瓶能测出来是你灵海内化的还是外服灵丹强加的,吃吐了也没用。”
俞三耷拉着眉梢:“我倒羡慕六妹,凭什么就要我起早贪黑修炼,还不如把我嫁了呢!”
俞泛一下子冷了脸,怒道:“羡慕六妹?!她读书读得眼都快花了的时候你在逗叭儿狗,她苦练字帖到手都抽筋的时候你在吃稞果!她被裹脚哭的时候,上轿苦的时候,你在家睡到日上三竿!要是你俩调换,你非脱层皮不可!”
俞三在家里耍赖耍惯了,都快二十了还跟小孩儿似的:“二哥就是觉得对不住六妹呗!现在听说温家是假的,她也找不见了,你跟爹着急,干嘛冲我甩脸子!又不是我逼她嫁人的,她就是被那黑蛟给吃了,我也不是送到嘴边的那个。你那么后悔,就别佩着那假温家少爷送来的剑呀!”
俞泛脸色难看起来。
池州仙衙大概是不愿意糟了温家的名字,就是不说那突然消失的温府跟黑蛟有什么关系,只说一切事儿都是缉仙厂办的,他们一点不清楚。
俞泛一直怀疑,黑蛟跟温家相关,而六妹就是被黑蛟吃了。
温家难道还能驯养黑蛟不成!
他呵斥了俞三一声,抓住她胳膊,把她拖回刚刚录名的那桌子。
桌子上的红布都湿透了,女吏员站着看小道童换桌布收拾碎琉璃,就看着一个蓝裙女子走过来。
俞三白着脸,对女吏员拱手一行礼:“官娘子,刚刚我身体不适跑去更衣了,让您久等了。”
女吏员望了她好半天,骤然才发现这跟刚刚那个爆了瓶的女子并非一人:“你——”
女吏员本来给俞三录到一半,还没看浮票对照相貌,只听她说姓俞,就在册子里找到女修中唯一一个姓俞的,给她划上道了。
结果俞三瞧见验灵瓶或许太紧张了,吓得拿了浮票说自个儿还没准备好,过会儿再来,女吏员便把后来扑过来的同样蓝裙的俞星城当做了俞三。
更何况这俞星城和俞三不只是一个姓,样貌也有三四分相似,只是那俞星城更雪肌病弱,冰骨灵透。
她只扫了一眼体貌和家姓,没细看名,对照无误就送进去了,现在翻看册子一看,才发现册子上的名字和刚刚看到浮票上的名字不一样。
女吏员依稀记得浮票上的名字,拧着眉毛思索道:“你不是俞星城?”
俞三和俞泛吓了一跳:“谁?!”
俞星城进了院去,看到院里有不少兵器和法器的架子,都是些基本的种类,考生要在这里先挑定好兵器,好安排实战考时候的对手。
毕竟兵器上太过相克也不公平。
但院里众星捧月的显然不止她一个。
还有个年轻男子,细鼻梁薄嘴唇,勉强算得上俊美,可惜眉眼生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高傲正义模样,恨不得凛然的连眉梢都方正,个子却鹤立鸡群的瘦高修长。
簇拥着俞星城进来的一些男女修士说:“那就是温家少爷罢!刚刚轰破了上品验灵瓶呢!”
“好像是叫温骁。”
俞星城听到是温家少爷,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