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一群镰刀修女们。
她们手持镰刀或燃火十字架,裹着洁白的头巾,面上缠满了遮蔽肌肤面孔的绷带,纤细娉婷的身姿,坚定的跨上台阶,朝台阶尽头的大教堂走来。身后绑满武器的圆轮,仿若是她们背负的荆棘十字架。
两侧的怪兽与石像鬼发出卡卡哒哒的活动声,或引颈长啸,或煽动翅膀,飞起身来。
白毛怪物也撑起了身子,发出了咕噜的叫声,手脚并用朝台阶下方缓缓爬去。
白毛怪物巨大的身影遮蔽了台阶上的大部分景象,但俞星城还是看到一位修女高高跃起,将手中的镰刀抡做弯月,朝一只石像鬼劈去——
一场恶战已然发生。
卡文迪许轻叹一声:“我们也屠杀了不少血兽,看来外城的血兽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加速了这些眷族的行动。她们决定要反扑了。”
俞星城看向他:“眷族到底是什么。”
卡文迪许转过脸来,竟然有闲心向他们解释:“月神作为神,想要拥有的却不是信徒,而是自己的阶级。从眷族到仆从、奴隶,多个阶级,区别只在于和神的血脉关系的近远。这些眷族算是跟月神血脉最近的活物了。”
俞星城:“血脉?你的意思是……眷族是月神的孩子吗?我见到过这些眷族的相貌,她们确实已经不太像是人类了……”
卡文迪许想的有几分反胃,忍不住想要从怀中掏出烟斗压一下:“可以说是孩子吧。”
俞星城觉得有几分匪夷所思:“那怀孕的是谁?这些眷族是如何诞生的?”
卡文迪许摆摆手不想再说眷族的诞生,绕开话题道:“总之,这些眷族失败了。她们竟然保持着天主教信仰,并且对月神抱有极其的恨意,在一千年前的驱逐月神中,可是最主要的力量之一。后来月神消失了,但是这些眷族却没有死去,很多人认为她们活着,就相当于有月神的血脉还在世间,想要杀死他们。”
“但当年的利奥三世既怜悯这些眷族,也因为教廷当时弱势,利用他们为教廷做事。而且他们也担忧月神如果再度袭来,如果没有眷族的协助,教廷可能没有办法还击。但随着长久的历史,这些眷族越来越无法见光,数量也越来越少,缩居在地下墓穴里。而直到这一次,她们才时隔千年,重回月光之下。”
千年前后,只见过悲剧与死亡,却还是坚定着责任,如飞蛾扑火般踏上了杀死月神之路吗?
俞星城:“她们往内城走,是否证明月神就在大教堂之上?而本已消失的月神,为何又会在千年后复活?”
卡文迪许想要抬头看却不敢抬头看,想要说却又说不出口,只摇了摇头:“有时候或许你想不到,一些轰动世界的大事,他们的起因却非常的小……小的离奇。”
他说着,走离了朝圣长阶,不再看那些拼命厮杀的镰刀修女们。
卡文迪许:“你不是想要见西满神父吗?或许你应该跟我们同行,我的人来过这里,他们知道西满可能在哪里。”
俞星城微微挑眉。
他要去见西满为什么之前不走正门?那个戒指难道是西满神父给他的?
她对卡文迪许充满了怀疑,而这时,鸟嘴人开口,道:“那恕我不再奉陪。我进内城,只是想来偷点东西,尊贵的公爵大人,您是新教教徒,不会介意我从七苦圣母头顶摘下几颗钻石吧。”
卡文迪许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请便。”
鸟嘴人却对俞星城道:“哦你们不是去大书库的吗,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为你引路。”
俞星城立刻意识到,鸟嘴人希望她同行。
俞星城和小燕王交换了个眼神,小燕王暗自指了一下鸟嘴人,这确实也是俞星城的想法。她不信任共济会。
在大部分仙官都以为俞星城要去和卡文迪许同行时,俞星城却点头道:“确实,我要去大书库,可能无法与公爵同路了。”
卡文迪许皱紧眉头,但他想了想,又笑道:“好,希望我们能在圣体盘前相会。”
俞星城匆匆点头,鸟嘴人已经和流浪汉一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俞星城没有多客套,带着众仙官跟上了鸟嘴人的步伐。当他们一群人走过教堂附近的回廊,转向教堂背面时,卡文迪许看向了旁边的一位巫师。
那位巫师抬起手,几只赤红色的蜻蜓从他袖口飞出,朝俞星城他们离开的方向飞去。
鸟嘴人带着他们走到了教堂的背面,俞星城还没来得及开口,他猛地顿住脚步,看向俞星城:“我不能等了,只能赌是你了,时间流逝的越来越快,天亮很快就来了!”
鸟嘴人说罢,又一把冲了过来:“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但我知道那个什么公爵肯定是骗子!他们那群骗子真的以为自己能活?我只不过是放他去吸引西满的注意力,等利用完他们,我要让他们变成圣体盘中的肉条!”
“如果也不是你,那我就也杀了你!”他表情凶狠,一口锯齿般的烂牙磨动着:“我杀了不止一个了!如果连你也不是,我会让鼠群把你们这些家伙啃成骨渣!让你们变成一团碎肉!老鼠屎!”
他才刚刚拽住俞星城的衣领,自己的脖颈就被看不见的手紧紧掐住了,俞星城看到了他脖颈上清晰的指印,以及表情愤怒的温骁。鸟嘴人脸涨红起来,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姓名,嘶哑的狂笑着。
俞星城拽出自己的衣领,她皱紧眉头:“我没听懂你的话,你到底在等什么?我到底该是谁!”
鸟嘴人被温骁的影手掐的喉头嗬嗬作响,他一边狂笑,一边有浑浊的眼泪从他狭窄的眼睑之间留下,他用如金属相刮的声音吼道:“我在等神!我在等操蛋的耶稣,狗日的上帝!”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要揭秘鸟嘴人和教皇相关的事情了。
第164章教皇
俞星城震惊的望着他。
温骁也忍不住松开了影手。
鸟嘴人抚着自己脖颈上红紫的指痕,胸口起伏,半晌哑着嗓子道:“虔诚信徒最多的罗马教廷周围,成了人间炼狱,你说如果上帝存在,就这样爱世人?爱信徒?你根本不知道这个漫漫长夜里发生了多少事,我本来就没觉得上帝会来,可我还在等一个神,哪怕是异教徒的神也好。”
小燕王忍不住开口:“我以为你不是信徒。”
鸟嘴人情绪切换极快,愤怒瞬间转化为狂笑:“我当然不是信徒。这里的信徒,每一个都是蠢货,显然最后证明我对了,越是信上帝的愚蠢家伙们,越只会祈祷着迎来死亡。我甚至以前不相信这世界上有神。”
他手臂上挂着鸟嘴面具,靠近俞星城几分,嗅道:“我有着最灵敏的鼻子,我能闻到,你身上有那么一丝似神的气息。可你却并不全知全能,你连这里发生的事也无法洞悉,你连教堂上空的月神也无法看到,我真不知道你身上那点神的气息从哪儿来的,又到底能做什么。”
俞星城:“你等神来,是想要神做什么?杀死月神吗?”
鸟嘴人又大笑起来:“杀死月神?你说你要杀死月神的时候,那个表情很好,可你不可能做得到的。罗马教廷都能沦陷,难道你以为这里就没有强大的神职者了吗?全世界基督教徒的圣地,信众最多的宗教的圣城,都无力反抗,你以为你是什么他妈的天降英雄啊。”
鸟嘴人擦了擦布满红疹的肌肤上的未干的泪水,嘴却又笑嘻嘻的:“我早已不抱希望,我只求神来杀死一个人。”
神,来一个杀人?
鸟嘴人戴上了鸟嘴面具:“走吧,跟我来吧。”
他并没有往教堂的方向走,而是走回了他们离开下水道的那个出口,俞星城有些吃惊:“还回去?”
鸟嘴人看了一眼卡文迪许他们离开的方向,冷笑:“教堂地面上的入口都太危险了。我们也要先去地下洞室。”
他快步走回了下水道,手一抬,漆黑一片的下水道墙边,数支微弱的烛火点亮。鼠群如浪潮般退去,那些半融化的歪歪扭扭的蜡烛就插在下水道两侧墙壁的凹槽中,成片的白色烛油从灯台流淌下来。他脚步甚至有些焦急快速,俞星城他们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而没有鞋的流浪汉,则裹着长长的破布毯子,踉踉跄跄的跟在后头。
不同于来时的道路,现在的下水道被灯烛照耀的如同古老的地下城,鸟嘴人快嘴道:“嘻嘻,怎么可能让那些共济会巫师看清这里的路线和布局。这里可是万城之城罗马,下水道才是罗马的灵魂,内城的下水道甚至通往历代教宗的地下墓穴、处决罪人的坟场、大书库的禁书地与教堂最深处的洞室。”
俞星城看着罗马城的下水道砖石上,甚至还雕刻着母狼喂养战神奎里纳斯双胞胎的浮雕,这些都是罗马建城时最早的神话故事。
鸟嘴人带领着他们往下水道真正的更深处走去,俞星城看到了类似牢房的房间,四五米高的地下通道,以及有火把燎烧过的发黑的墙壁,他目不斜视,带着他们左拐右拐,努力记路的俞星城早就晕了。
但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这段长路的尽头。
这里已经不能称之为下水道,因为浅水最起码有三米多宽,清澈见底,两侧通路旁有数个凹槽,里头都是天使像,但每个天使都面露杀意。
或是手持长剑将手持天平的恶魔踩在脚下,或是一把扯掉了罪人的头颅,虽然都是最朴素的石色,甚至五官被侵蚀到模糊,却仍然有肃杀之风。
在这条通路的尽头,是一个石质的大房间。
俞星城走进房间时,才发现自己的呼吸好像都在房间中有清晰的回音,她耳膜几乎能听到空气的流动,连心跳声都震耳欲聋。仰头才发现房间是圆锥型的,最高处的尖顶距离地面甚至可能有十米以上,没有开窗,却仿佛从圆锥尖顶处漏出一些微弱的月光,地面蓄满薄薄的清水,在月光下平静如淡蓝色的玻璃。
他们在空旷的大房间内的踱步,水光潋滟将月光映射在墙壁上,水声被回音放大到如波涛声,每个人进入后忍不住都静了,不敢动了。
除了石块自然的凹凸,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创世纪或出埃及记的神话油画,没有鎏金的耶稣受刑与缀满宝石的圣母华袍,只有一座小小的圣彼得的雕像在房间正中央,面部布满青苔。
鸟嘴人一个字也不说了,他缓缓踏过水,蹲到了圣彼得雕像前。
他没有行任何礼节,甚至没有跪下,俞星城却莫名觉得他对这圣彼得雕像有种敬畏。
鸟嘴人从头到尾,对神与宗教,总有鄙夷嘲弄和愤怒,却又夹杂着一丝……希望。他将渔人权戒摘下,轻轻按在了圣彼得雕像的额头上,道:“你知道吗,圣彼得大教堂就是圣彼得的葬身地,而圣彼得是基督最忠诚的门徒与左右手。在尼禄时期,他传教并殉葬在这里。教廷的倒十字架的标志,就来自于他倒挂十字架的殉葬方式。”
俞星城点头:“我大概了解。”
鸟嘴人背对着他们,继续道:“而圣彼得在成为基督的门徒之前,曾用名为‘西满’。多么嘲讽啊。西满神父给自己取这个代号,是为了说明他未皈依基督;还是想要说他想要成为月神的圣彼得?”
鸟嘴人说着,那枚渔人权戒微微发出光芒,房间的另一端,一道窄窄的小门缓缓打开。
他收起戒指,走向那道窄门,俞星城他们也跟上。
鸟嘴人走的很迟疑,他似乎在抵触靠近那道门,但终究是走到了。
石墙上出现的这道小门背后,是一条窄窄的看起来如矿洞般的小路,粗糙原始且短,走几步就到了另一端。鸟嘴人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这里是教堂最中心的大圣堂的正下方,也被称为圣洞室。”
小路另一端,是一个与这边几乎一模一样的空旷圆锥形石质洞室。
只是地面上没有浅水,而是铺着暗红色的地毯,洞室很昏暗,正中间不是小雕像,而是一只金色的巨大鸟笼。
俞星城之所以称为巨大,就是因为那鸟笼几乎占据了这个高达十米的洞室内的大部分空间,她自己渺小的如同鸟笼旁边的一只小虫。而在鸟笼底部,则是铺满底的原型大床,床的高度都超过了俞星城的身高,床上铺着血红色的金边绸缎,层层叠叠。
床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躺卧着。
是什么活生生的东西,在呼吸,在起伏。
似在审视他们——无处不是刺向他们的目光。
似早已死去多时——呼吸不过是一种假象。
她却不知为何,只觉得浑身冷汗直流,紧紧贴着石壁,连多一步都不敢靠近。不是怕被吃掉,不是怕那躺着的东西苏醒,只是俞星城单纯觉得跟“它”在同一个空间,就有一种无法掌控的阴森、敬畏与服从攫住她心脏,她浑身细软的汗毛几乎都要立起,一切的细胞内脏都像是疯狂运转的蒸汽锅炉,在她体内轰鸣着,去抵抗这种压迫力!
俞星城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其他人。裘百湖甚至没能跟进来,他不知道人在哪里,很多仙官都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温骁脸色惨白,两眼如同灯泡,小燕王则背对过去,额头抵着洞室的墙壁,几欲作呕却又吐不出来。
反映最强烈的当属亚瑟,他跪伏在地上,手指甲竟深深的抠挖着他头顶的那些缝线,仿佛要撕开头皮敲碎头盖骨,脖颈涨的紫红,却连一声痛苦的嚎叫都没敢发出。
他们这支无往不利的小队,竟然只在到达这洞室的一瞬间,无声的崩溃了。
鸟嘴人冷冷的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抬抬手对他们比了比对面。
洞室对面,有一道沿着圆锥形内部石壁而修建的阶梯,阶梯的高处,则是一个石质平台与一扇雕刻着十字架的小门。小门的高度在洞室的中层,可以正好俯瞰鸟笼的景象。
鸟嘴人扶着墙,悄无声息的走,踏上台阶似引他们走向小门。
他是想要让他们看清巨大床铺上的活物,小燕王扶着墙壁艰难的往上爬,亚瑟双腿发软两手捂脸,温骁因是识系修士、五感敏锐,更是被针扎般的侵略感刺激的嘴唇发抖。能跟上鸟嘴人,爬上台阶的,最终只有俞星城一人。
她扶着冰凉的石砖,低着头让自己不要去看向鸟笼,就这样强行集中精力数着台阶,终于爬上了洞室中层的石质平台。
鸟嘴人抓着她手臂,面具上镶嵌的厚厚镜片后,看不出他的神情,他引着俞星城走到石台边缘,要俞星城低头往下看。
她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终于将目光凝视向了那张床铺。
她看到了一团蓝紫色的半透明的巨大软肉,横在床铺中央,那团软肉上布满了眼球。或是动物的,或是人类的,各种各样的瞳孔,在那团软肉上或睁开,或紧闭,不断切换。
而它本身又是高耸的。在那湿软、如海蛞蝓般的软肉内部,又似乎包括着一枚超大胚胎,起伏呼吸的不是软肉,而是那其中的胚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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