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不坐车,每天来看火车进站出站,都是一处景点。
因此通往火车站的这条大路迅速兴旺起来,再加上内城既偶有宵禁,有地价昂贵,许多小店摊贩都移至此处,竟然成了应天府最热闹之一的夜市。
这里治安也不如城内好,但胜在吃喝玩乐花样多,俞星城目睹了许多灭亡与死亡,再见到炽寰,心底难以自抑的催开出花朵来——想要像没有明天一样直白爱恨,像清晨的鸟一样自由而警惕,像她手中的闪电一样不顾一切。
她想要人世间的一切,既贪婪的拥有,又想无私的迸发,她就想要现在紧紧抓着炽寰的手,跟他笑闹逛吃;她就想要觉得炽寰可爱的时候,抱住他胳膊凑进看他。
这一刻只是情爱的贪婪,她知道自己还有对命运,对权力,对理想的种种的强欲。
炽寰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炽寰承认,自己的脑子有时候并不太能猜透俞星城对他的感情,或她行动背后的深意,他之前头脑简单,从没细想过。但这三年给了他不少空闲,他都有把俞星城曾经的一切举动,拿出来咀嚼琢磨过。
不是他故意多想,是俞星城与他虽常年亲密,却极少表达。若不是她临走下留的那半封信,炽寰说不定会抱头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宠物。
但现在俞星城紧紧傍着他,甚至吃着印度来的果糖露齿大笑,手里端详着从南美来的皮刀带,像是热乎乎的往他身上挤。
炽寰本来喜欢人多,现在看着俞星城清晰又快乐的脸庞,他又觉得人多不好了。
炽寰故意拖着脚步:“我累了。脚累了。”
俞星城手边挂着小玻璃灯,拎着他衣摆要看他穿什么鞋子:“怎么累了?你想去找家糖水店歇歇脚吗?”
炽寰心里有别的打算:“你要不要去我的洞府?可别跑老裘那儿住了,他不待见我呢。你要想吃什么,咱们再买一些,带回去。”
俞星城:“你的洞府?远吗?”
炽寰:“不远不远。快点回去吧!”
俞星城没察觉到他的心思,买了几分吃食,拎着纸包或饭盒,炽寰领她到了一个无人的墙角,瞬间化作黑蛟,驮起俞星城便飞上夜空,俞星城似乎喜欢这夜风,也怕手中食盒翻洒,叫了几声:“小心!哈,你的银鬃变长了一些!”
炽寰甩了甩脑袋。
俞星城声音里也听得出来快乐:“这天气刚刚好,你这样乱飞,会不会有仙官找上来?”
炽寰:“不会,他们都知道我镇守应天府呢。没人敢拦老子。”
俞星城:“啊啊啊——别飞的这么浪!我还打包了淮南牛肉汤呢!”
炽寰似乎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尾音都是往上翘的:“撒在食盒里老子一样能舔干净的。你瞧瞧,洞府就在前头了。”
俞星城看着靠近的大报恩寺琉璃塔:“……是这儿?”
炽寰化作人形,凌空抱住俞星城,脚尖一点,踏在琉璃塔最上层的窗台边缘,两侧是被灵灯照亮的佛像,那石块与琉璃砖垒成的台子并不高,他弯下腰,把俞星城放下,顺手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我一直都住在这里。我知道你在这附近去的神界,我能感觉到这儿是离你最近的地方。再说了,你临近消失之前,四处奔走都是为了襄护应天府,我在这儿也能俯瞰应天府,替你守着。”
俞星城站在窗台边,眼前低矮的空间中央是悬挂的大钟,但琉璃寺的大钟不常响,大钟旁拜访了一些家具,有些他练习后贴在穹顶上的宣纸,有俞星城之前用过的床帐,有些她的衣裳被撑杆挂起。
东西虽杂,却看得出他常年生活的痕迹。
俞星城软底布鞋后一寸,便是城市街景和深夜夏风,她迈上前一步,走进塔中。
俞星城见过圣主与怯昧的回忆,再看此处,有些五味杂陈,只是不像回忆中圣主只是坐在窗台边夜谈几句,炽寰在这儿确确实实生活了三年。
俞星城往里走,看着炽寰在收拾出给她坐的地方,忍不住开口问道:“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等多久?”
炽寰:“我也不会一直等下去的。”他说的倒也实际:“因为妖类的灵力也都受损,我或许也不可能再活上千年之类的了。再说,总等你,我过的太没劲了——我给自己设定了个年限,大概两三百年先不离开这里吧。”
可能炽寰觉得两三百年不长不短,俞星城却有些惊讶。
两三百年后的应天府,必然会高楼林立,地铁通行,比琉璃塔还要高的大厦将此地包围,立交桥上车水马龙,头顶还有机场航班飞过。而炽寰还会住在这已成景点的塔楼上等吗?
还会做钢铁森林里的妖皇,一边学会了现代生活,一边还遵守承诺等待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到时候炽寰说不定剪了短发,买了手机,会点外卖,还要求景区安空调,然后继续还等着俞星城,等着她回来之后什么都不懂,他就得意洋洋的教她现代生活。
第268章拥吻
俞星城坐在一张红木小凳上,胳膊肘靠着窗台,炽寰开始扛了一大卷毛毯,四处铺开,俞星城远远瞧着,笑道:“你是洗劫了波斯地毯商铺吗?”
炽寰:“我冬天的时候,喜欢把这里垫的厚厚的,我就可以窝着。”
俞星城:“倒是,你在京师的家里,也弄了厚地毯。天天光脚踩来踩去。”
炽寰铺好了之后,跑过来:“你也可以光脚啊。”
俞星城:“我不用脱鞋——哎,你别来脱我鞋子!”
炽寰弯下腰去抓住她小腿,把她两只鞋脱下来,袜子也扯掉,抬头道:“真的很自在的嘛!过来过来,我觉得这儿虽然比不上家里,但住着也挺好的。”
俞星城被他拽着朝里头跑去。
她不得不承认,一旦光着脚跑起来,她像是从官服官帽滴水不漏的俞大人,变成了绿野仙踪。
俞星城笑起来:“我
炽寰的生活,那真是上限下限差得很远,以前在京师过的跟爷似的,非要拿各种奇珍异宝妆点宅府,对于哪个花坛里种植什么灵花灵草,都事事操心。
不过他又能跟着俞星城航海,或者是在这塔楼之上住三年,条件如此简陋,他倒也混不在意。
在俞星城同意说要住在这边之后,炽寰立马飞出去,打了个唿哨,一会儿就来了各路大妖小妖孝敬,炽寰几句话,这帮狗腿子又是去搬屏风帷幔,又是去拿地毯花瓶。要是谁注意往琉璃塔上看,立马都能瞧见这天上搬家的景象。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塔楼就被装潢的像秦淮河上的香舟,俞星城牵着他的手绕了一圈去看,那白日在花店的紫藤萝妖,竟然还微笑的点上了博山香炉,又将几身衣裙铺好在架子上,而后才从高塔上一跃而下,身影离去。
炽寰满脑子欢喜,自个儿先往那扑在地上的柔软床铺上一滚:“真好呀!明天早上太阳一照,我们就醒了,哦,明天你想去苏州看看吗?或者说咱们回京师?”
俞星城也胳膊一伸,大字型倒在床上,一条胳膊搭在炽寰身上:“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我现在特别自由,去哪儿都行。”
炽寰一只手跟弹琵琶似的,指尖轻轻拨刮着手臂,俞星城痒的后脊梁发麻,她以为炽寰是想暗示什么,转过脸去看他的表情,但炽寰似乎只是顺手挠挠她,脸上在纠结着想事情。
俞星城想了想,起身来靠近他几分:“你在琢磨什么呢?”
炽寰:“啊?哦……这么明显吗。”他摸了一下鼻子:“我,我就是在想还做不做数。”
俞星城:“什么事作不作数?”
炽寰:“你是不是忘了。就是你消失之前,本是要与我回信的吗?嗯,我看到了,你写到一半的信。信上写的内容还作不作数。”他低头,开始捏着俞星城的手指,指腹蹭她光滑的指甲:“就是说要摆酒请咱俩熟悉的妖和人吃饭,还要走那个、那个……成婚的流程……可是真的?”
俞星城看他跟不好意思说似的,有点啼笑皆非:“为什么不是真的?”
炽寰:“三年过去了啊。都说人类可善变了。”
俞星城:“对我来说,那就像是前两天写下的,当然不会变。再说,也有人以为妖都是热衷吃人的,那你吃人吗?你可不要听说什么人类惯有的坏毛病,就一个个往我头上套。至少我不善变。”
炽寰乐得眼睛发晕,人陷在被褥中,两只手跟仰泳似的在被单上划拉,而后又伸胳膊抱住俞星城:“是那种穿大红大绿,过火盆,戴彩冠,寨子里都弄得到处挂红绸的成婚吗?”
俞星城撑着身子低头看他:“大概没你想象中那么大张旗鼓。其实我都有计划的,毕竟我也好歹是给小燕王做事这么多年,他跟你也相熟,给你做个户籍很容易。就做成个什么川蜀富贵大少爷之类的就挺适合你的。这样我便可以以已婚的身份在朝堂上行走,你也可以随同出入。懂吗,就是这户籍册子上,就记着你我二人,是结为夫妻,同为一家。”
俞星城说这话的语气,倒是很平实,炽寰简直就像是个被惊喜求婚的少女,激动地乱晃腿,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又去捏捏俞星城的耳朵,当俞星城说道“结为夫妻,同为一家”,他当真面红耳赤,竟然大叫一声:“别说了!别别别,你把话慢慢攒着跟我说,一天说太多好消息,我受不了。哎呀,哎呀哎呀,我要消化几天!”
俞星城看他模样实在是可爱,忍不住也想笑,也有点不好意思,她伸手按了一下炽寰的眉毛:“反正,慢慢消化呗。很多事情我都有了想法,如果你要有意见,也可以与我说。”
炽寰一下子抓住她的腰,摇起头:“我没意见。哦,不过你不会生气要整我吧,你是不是一直惦记着我娶你做小妾的事儿!你不会到时候也反着来一出,告诉我你会找个正房,让我给你当小妾吧!”
俞星城:“除了我没有正房这一点,也不是不可以。”
炽寰:“……那也行,反正咱俩是一家。这是你说的。坐轿子什么感觉,你跟我描述一下。”
俞星城笑起来:“我没打算这么搞。主要是不想阵仗弄得太大,要是又迎亲娶亲的,既是麻烦,也容易招惹来好奇。”
炽寰:“反正我是觉得戴个盖头还挺有意思的呢。我当妾也成,但要是那种特别受宠的,宠妾灭妻的才行。”
俞星城笑的不行:“炽姨娘,以后我天天流连你。”
炽寰:“那姨娘能上户口吗?”
俞星城笑的要没力气了,伸手捏了捏炽寰的脸:“别瞎琢磨了,我会明媒正娶的。”
炽寰看她笑的身子发软,连忙拥住她:“别想反悔。”
俞星城努力撑起身子,看着炽寰躺在床上,顶着一张嚣张跋扈的脸,脑子里却全在想坐轿子披盖头,更想笑了。想笑之余,还觉得有种夯实的暖融融,俩人双腿交叠着,俞星城笑的低下头去,鼻尖撞到了炽寰鼻尖。
他满脸憧憬的似乎在想着成婚的事,俞星城瞧着他闪亮如星星般的眼睛,再也忍不住了,低下头去,将鼻尖微微偏开,吻上他嘴唇。
炽寰愣了一下,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但俞星城觉得心里有一团湿淋淋的火,一股麻酥酥的烟,她没有给炽寰这个笨蛋说话的机会。
她知道自己必须更加抓紧一切,更直接的面对他,便深吻下去。
之前吃的糖水的桂花味道充斥在舌尖,但很快的,她却尝不到甜味,只吃得到触觉,她比自己想象中贪婪的扫过,深究,尝试,而后察觉到他的反应,再次尝试。
炽寰呆了片刻,先是紧张的人都僵硬了,而后似乎又被带动,他想要去回应,他想要挺起身子来去主动加深,俞星城却一只手按住了他额头,要他不许动弹。
炽寰不满,却连不满都没酝酿成形,便被俞星城看似强硬热烈,却又按部就班的试探,搞得人更像是掉进了温热的洋流漩涡。
什么狂风骤雨,什么海浪滔天的词儿都可以用了。
他呆了一会儿,才发现俞星城正撑着手臂在看他。
炽寰觉得自己胸口闷得发疼,他像个中空的玻璃瓶子,被塞了十几个点燃的炮仗之后,闷住了瓶口。俞星城就是捏住瓶口,隔着瓶壁,在清清楚楚的看着那十几个炮仗如何在他体内乱炸。
炽寰觉得自己再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就要憋坏了,他想开口叫一下俞星城,却只溜出了一声变了调的喘气。
俞星城笑了起来,她难得披散着头发,轮廓娇柔。但此时俯瞰他,却比平日更显得令人……腿软。她笑道:“你刚刚鼻子也呼呼喘气呢。我还以为我在亲一条狗。”
炽寰努力憋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是忍不住,干脆大口喘气:“你才是狗!我喘不过来气怎么了!”
俞星城笑出贝齿:“没事。就觉得好玩。”
炽寰擦了一下嘴角:“你亲就亲,干嘛不让我动!”
俞星城有点狡辩:“让你好好享受一下,你别不知福。”她笑着在看炽寰,但眼睛并不是和他目光交汇,而是在扫过他脸上众多细节。她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眼皮,耳垂和下巴,像是要反复确认。
炽寰心里跳的太快了,他觉得俞星城的目光也有谙雷,也给他皮肤上带去热与麻的触感,他咽了一下口水,觉得俞星城心态似乎大有改变,似乎就把他当做了她认定了要捏在手里的东西似的。
炽寰想要开口说话:“亲嘴还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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