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样的灵脉不是很好看,承受能力也不会像没受伤之前那么好……
但是人好歹是救回来了,再用些灵药将她养着,那应该不会再复发什么病症。只不过往后她的身体依然是元气大损,没有三年五载来调理的话……难说。
温禁的脑中一直在想着这些事,他的目光依旧沉沉。
“我……我……”察觉到他的灵力在自己的心府里逗留许久后,宁枝顿时脸色涨红,她的眼角顿时泛出一层淡红色。
她想抽回手,但是温禁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没那么大的力气挣脱开来。
但是不知温禁在想什么,他并未察觉到她此刻的窘迫。
“师尊!”宁枝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他,随后温禁收回身,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淡淡的月光下,衬得温禁的容颜更加俊秀无双。他的眉目平缓,一双好看的眼睛只是静静地审视着她。
像是在等着她说话,又想只是在单纯地看她。
“你……你出去。”宁枝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心慌。
温禁不解。
出哪里去?
他看了看敛心殿外面,今夜有些冷,而且也太迟了。要是想让他走的话,他明天会收拾东西离开。
不过今晚估计来不及。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宁枝更显羞恼。
她低下头看着冰凉的木板,眉头紧拧,声音小如蚊嘤。像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与上位者抗争,“能不能……从我的心府里出去。”
温禁:……
他自是没有考虑到这点的。
灵力进入道侣的心府,算作是双修的一种。但是他并未存那种心思,只是探查她的伤口情况时,这是一道检验程序。
温禁淡定地收回了灵力,宁枝涨红的脸色才慢慢退下去。
而后她退后了几步,镇静下来后,才猛地觉得自己好像会错意了。
温禁那样做是为了诊断她,并不是在刻意撩.拨她,再退一步……
像他那样冷冰冰的人,怎么会做出刻意勾.引她人的事?
再退两步,即便他真的有那种想法,送上门的女人肯定非常多……他大可不必如此。
宁枝思来想去,觉得自己错怪了好人。
于是她悄悄抬头看向温禁,却见温禁已经坐在了桌侧。
晚风微微撩起他的发丝,他的衣襟单薄,却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只见他一手撑着额头,一头拿着狼毫,目光垂落在宣纸上,正在写什么东西。
她轻声漫步靠近,便见他落笔的尽是一些药材的名字,还有一些她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丹药名称。
“这些是什么?”她乖乖地拿过砚台,站在一侧给他研磨。
温禁的眸光顿了顿,随后道,“给你开的药方。”
“……哦。”宁枝答应了一声,可她也看不懂,只见到温禁笔下的药材越写越多,她的脸色也越来越苦。
等到三页纸的药名全部写完之后,她的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师尊,我昏睡了多久呀?”
“……不久。”温禁看看她的眼眸,他心里有了一个猜测。只不过具体是不是这种情况,还得等明日其他的医修过来看看。
她沉睡之前,渝山的夜晚还很燥热。而今她醒了,这夜晚已经是寒凉得有些发冷了。
“师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宁枝的手上依旧在给他研磨。
“嗯。”温禁看了看那双已经被墨汁染黑的小手指,微微挑眉。
“就是……那个……”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还是想问清楚。
“我昏迷的时候,您每天都会给我检查灵脉吗?就像刚才那样?”宁枝的眼里有几分紧张,像是很害怕温禁说出一个“是”字。
温禁神色一滞。
他起初不是很明白她的话,但是看宁枝那双紧张的眼神,他便会意了。
渝山的弟子,特别是年纪小的弟子,他们经常会觉得进入他人的心府就是灵修。但是在这之前,进入他人的心府也是疗伤的一种手段。
宁枝估计也听到过这种说法。
温禁低头,将目光移到她墨迹斑斑的手心上。
他是否应该说出一些让她觉得安心的话?
他微微皱眉,像是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
宁枝研磨的手停住了。
温禁不说话,她的墨也研不动了。
“是。”
宁枝有一瞬间恍惚,只是温禁像是担心她听不明白一样,他又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给她听,“的确如你所说。
的确是需要每天检查灵脉,因为在恢复期间,灵脉每天的用药都会不一样,如果不亲自查看,便很难判断……”
温禁在说什么,宁枝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只听到了“是”以后,脑袋就像炸了一样,就不想再听后面的话。温禁在说什么她半点都不想听,只是呆呆地低头研磨,然后——
吧嗒。
泪珠子突然掉落在砚台里。
温禁顿时止住了声。
他又是扣住她的手腕,眉宇紧皱,“身体哪里不适?手腕处还疼吗?”
“……”宁枝摇摇头,轻声啜泣道,“我们做了这样的事,是会被逐出师门的。”
温禁:……
她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我知道师尊是为了救我,可是……可是……”
像是好多年没有哭过的人突然哭了,哭起来根本止不住,“我、我以后就嫁不出去了。”
温禁:……
这个说法温禁也知道。
因为还有的渝山弟子在传言,说与他人灵修以后,彼此的灵力会在对方的心府里留下痕迹。
这种痕迹不会消失,只会随着时间而越变越深。所以弟子们要洁身自好,不能让别人的灵力留在自己的心府。
……其实这个谣言,温禁是听说过的。而且他还听说过很多次。
但是这个谣言的目的是劝诫弟子们要自尊自爱,而且一旦他们长大,和自己的道侣双修以后,谣言便会不攻自破。
“你不必忧心。”温禁开了口,却迟迟不知怎么说下去。再看看旁边小声啜泣的宁枝,他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
越看越不对劲。
若她真的如此在意这个,其实也无妨。
“我愿意对你……”‘负责’二字还未出口,温禁的话便被宁枝截断。
“可是我想了想,还是养伤比较重要。”宁枝擦了擦眼泪,拧着眉郑重道,“有没有残留的灵力不重要,重要的是好好恢复身体!反正我也没有喜欢的人,想那么多也不好。”
温禁:……
“我知道师尊对我无意,我也如此。”宁枝擦干净眼泪,收拾好心情,“那我去睡了哦,您也早点休息。”
第38章
“宁枝公主的确是失忆了,她似乎觉得自己是渝山的普通弟子。
这种情况就和道君您当时一样,还是要顺着她的思路来,不要硬生生把她的想法掰正回来。否则只怕得不偿失。”
温禁的目光淡淡地落在宣纸上,手持着一柄狼毫。但是迟迟没有落笔,宣纸也早已被墨迹点染坏了。
“不过她的情况比您更甚。她好像是有意识地忘却了一部分记忆,包括她的修为心法口诀,也通通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的宁枝公主,的确是修为如同练气阶期的弟子。”
医修的话言犹在耳,温禁看着桌案上的一方白纸,却迟迟没有动笔。
如今的宁枝已经没有自保的法术傍身,若是让别有用心之人得知她的近况,那势必会借机生事。
温禁垂下眼眸,慢慢思忖。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宁枝时时刻刻放在他眼皮子底下。让她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这样的话,就不会再让她再度陷入那样被人围攻的局面。
晚风微凉,他抬眼看了看天边的云景。云景依旧是那张好看,晚霞漫天,将层层白云渲染成粉紫色,仿佛仙境一般。
像是联想到了什么。
他顿了顿眼神,随后拿出那枚遗光珠。
‘很漂亮的,送给你。’她带着醉意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自己耳畔。
遗光珠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之上,艳丽的晚霞海景也躺在他的掌心之中。
温禁静静地看了许久。
终于——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各位师兄送我到这里就好了,我该回去了。大家也快些回去休息吧,渝山夜里很冷的。
多谢柔佩仙子送我的衣服和首饰,我很喜欢。不过有些衣服有点奇怪,我不知道怎么穿,下次我再去凝霄峰问问你,好吗?
……明日?好呀,那我们明日再一起去玩!”
温禁收起手中的东西,将它藏入袖中。
不久,宁枝悄悄推开门。她从门后探出脑袋,长发率先映入温禁的眼帘,接着便是她发尾上的流苏也跟着摇摇晃晃。
见温禁注意到了自己,宁枝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她慢慢吞吞地挪动到他身侧,低着头又重新站到桌边,神情紧张地开始研磨。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裙。黑色的长发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梳理得整整齐齐,而是随意地梳了一个小髻。
发髻上还戴着一片淡粉色的流苏,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半点都不端庄。
这是柔佩仙子的杰作。
柔佩得知宁枝的近况后,便立刻过来围着她絮絮叨叨嘘寒问暖。尤其是对于宁枝的装发首饰,她更是很乐意为她梳妆打扮,乐此不疲。
温禁漫不经心地看了她几眼,随后漠然收回眼神,重新执笔。
“……师尊今日是不是很繁忙?”宁枝轻声开口。
“为何这样问。”他停下笔。
“我看师尊今日都没有批阅多少卷册。”宁枝弯腰捡起地上的废纸,把它们放在桌面上慢慢地摊平铺开。待看到废纸上全是因他失误而落下的点点墨迹后,宁枝又拧了拧眉。
“师尊是遇上什么烦心事吗?”
……不然怎么这么心不在焉?
“无。”温禁像是想要告诉宁枝自己并没有整日整日想着别的事,他便认真地重新开始落笔,模样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
宁枝又乖乖地研了许久的墨,从日落到夜色漫漫,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而温禁似乎也专心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身侧的缘故。
见着时机差不多了,宁枝悄悄抬了抬眼皮,打量着温禁的神情。见他好像心情尚可的样子,她便轻声提议,“我,我想搬出去住。”
宁枝觉得自己早该搬出去了!
她只是一个普通弟子,成天住在敛心殿里像什么话!
其他师兄们都住在小别院,就她一个人和师尊同吃同睡。这种事?这说出去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果然,温禁手中的笔又停了。
“为何。”他看向宁枝,语气不解。
“我与师尊非亲非故,不能总赖在敛心殿不走呀。”宁枝皱眉道,“这样下去,其他师兄肯定会觉得您偏心。”
“他们不会。”温禁并未给她机会。
温禁门下的都是男弟子,他不收女弟子,所以宁枝是剑宗里唯一一个“小师妹”。
他对自家徒弟的秉性很是了解,他们并不是那种心思狡诈之徒。就连宁枝失忆以后,他们也是很配合地护着她,他们才不会因为宁枝而心有不满。
再说……宁枝在他的殿内休息,其实也理所应当。于情于理,这件事都不会叫人诟病。
那她在为什么而烦恼?
“师尊!”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宁枝急了,秀眉紧蹙,她弯腰逼近温禁身旁,一时激动,连头上的小绒球都突然掉落在桌案上。
小绒球白白的一团,上面还附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温禁伸手捡起来那颗小绒球,将它送到鼻前闻了闻。
“柔佩送你的?”温禁的眸光晦暗不明。
宁枝皱皱眉,她不知为何温禁会突然对她的头饰感兴趣。
她想拿回小团子,可又不敢虎口夺食,只能如实解释说,“是我在后山发现了一只小狼崽,它浑身都是奶香味,还乖乖地让我抱。见我喜欢,它还把自己耳朵尖上的小白毛扯了一撮下来送给了我。”
宁枝说完了,然后再次看向温禁……
她却猛地觉得好像气氛有点不对劲,因为他的目光好像沉了一分。
温禁没有多言语,他捏了捏手中的一团绒毛,然后收回心神,“后山危险,以后不要再独自前往了。”
“……哦。”宁枝点点头,只觉得狼崽崽送她的礼物应该是要被没收了。
“师尊,我留在这里住并不好。我知道您是为了照顾我,但是长此以往……会有害您的清誉。”
“无妨。”温禁轻声驳回她的诉求。
“可是这是您的殿宇,我总在这儿呆着,会很碍眼。”宁枝的理由一条接着一条。
“无碍。”温禁再次驳回了她的理由。
“可是!可是!”宁枝就差跺脚了,她紧紧捏着自己衣袖,像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然后紧张地告诉他,“可我不想和您住在一起。”
温禁:……
这就没有办法驳回了。
只是温禁却莫名觉得心中沉闷,他今日可是被嫌弃了好多次了。
心里下意识地不满,便让他的目光添上了一层寒霜,连声音都沉了一分,“为何不愿。”
他的声音一出,宁枝便浑身僵硬。
温禁的目光寒凉又没有温度,每每看向他时,她都觉得自己如坠冰窟。
所以她才并不想和温禁呆在一起……
温禁虽然并未对她苛责过,但是他眼底的寒霜永远存在,就像是融化不了一眼。每次看向他,宁枝都胆战心惊,都小心翼翼。
谁愿意和一个这样让自己觉得心累的人生活在一起呢?
“因为……因为很累呀。”宁枝低下头,连声音低了下去,也不敢再看向他。
***
宁枝搬离敛心殿后,殿内就空旷许多。
本来殿内因为她而存在的一些鲜活的气息,不到几日便又散了出去。
温禁已经熬夜许久了,他看着桌案上的卷册,手持狼毫在上面勾画圈点。
烛光幽幽,殿内又只余下他一人。一切都好像恢复成了以前的模样,像是没有半点被改动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