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梳洗装扮完了去医馆的时候,时辰就更晚了,薛清灵坐在马车上,有些迟疑自己要不要去买些早上吃的东西,可是时辰这么晚了,估计也没有必要买了
直接去医馆吧。
马车在回春堂门口停下,薛清灵没有什么精神气的缓缓下了马车,他走进医馆里,唯一庆幸的就是他还在医馆里看见了自己想要看见的那个人。
只不过,今天医馆里似乎来了一位客人,坐在那人的对面。
千金堂的柳若翩柳医女一大早的就赶来了回春堂里,拜访回春堂新来的裴大夫,柳若翩向裴疏请教医术。那天张员外的夫人得了那一张药方,回去吃了两剂,果然身体大好,昨日柳若翩又去张家给张夫人把了脉,那脉象平稳好转,着实让柳若翩惊叹不已。
于是她今日便来到了回春堂,瞻仰裴大夫的医术。
柳若翩见到眼前的年轻大夫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已经听翠巧说过了,给张夫人治病的是一个年轻的大夫,可她今日来了回春堂,才发现裴大夫居然是这样一个气质不凡,容貌出挑的男子,对方一身白衣,气质如仙,举手投足之间,俱是风雅无双,令人惊赞。
裴疏得知眼前的柳若翩以前是张夫人医治大夫,想要与他探讨张夫人的病情之后,便也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辩证过程和用药选择解说给对方听。
这个柳若翩是个心思灵巧的,一听就懂,连连赞叹裴疏的医术精妙。
柳若翩忍不住又向眼前的裴大夫请教其他一些病症。
跟自己的师父孙思邈,以及裴元大师兄不一样,裴疏他不是个喜欢给人传授讲解医术、重视医道传承的人,因为张夫人算是他救治过的病人,他才顺道给柳若翩答疑解释一遍,而其他的请教,他并不是很想回答。
裴疏刚想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时,医馆里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耳朵听到那人的动静之后,裴疏莫名其妙的把嘴里回拒的话又咽下去了。
他故意忽视来人,继续跟眼前的柳医女讨论医术,并且是有问必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若翩听着对方的回答,如获至宝,一双美目如星子般闪烁。
薛清灵一进医馆,就听见那边讨论的热烈,裴大夫详细的给柳医女讲解医术,回答问题,而那柳医女是个聪慧的人,一听就懂,两人你来我往,说得热火朝天。
他紧抿着嘴唇,倒了两杯热茶过来,只是稍微听了一会儿,他就实在受不住了,薛清灵神色萎靡的往后院走去,只想逃离两个人说话的声响。
在他离开之前,隐隐约约有一句话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裴大夫,你要不要考虑来千金堂?
薛清灵没有听到后面的话,他捂着耳朵,缩在后院的小厨房里,原本捞起袖子,打算做几道菜,可是连火都没有烧好,他看着火苗,心里实在气闷的很,于是便干脆摔了锅铲,小步跑到外面去,又是坐马车回家了。
第50章莫强求
薛清灵回到了薛府后,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他房间里,除了精致的层层青色纱幔和贵重的衣柜、古董架子、各色珊瑚玉石摆件外,还有一方书架,上面堆满了医书,书架旁边有个小桌,放着笔墨纸砚,边上还有一沓又一沓的白纸,这一沓又一沓的白纸,上面已经写满了墨字。
薛清灵脚步踉跄的走到了那小方桌前,拿起了几页纸,清浅含水的眸子扫过纸上的字体,那是一张药方子,他和裴疏初见时从那一对姐弟那里得来的,裴大夫亲手写的药方。
夜里点灯的时候,他曾经临摹过这药方很多次,不仅仅是这张药方,还有别的东西,对方写的医案,对方讲的医理,他也都收集起来了。有时候他会学着对方的字体,重新认认真真的写一遍,虽然裴大夫的字体很特殊,他无论怎么临摹也都不像,学不到对方的风骨,但他这样写着写着,心里却依旧是高兴的。
这么些日夜下来,这样的白纸已经积累了无数张,都攒在他的房间里。
薛清灵轻轻的长舒一口气,他把手上的白纸放下,转而拿起了一卷医书,他依稀记得这本医书里,有方才裴疏与柳若翩谈论到的内容。
他一页一页的翻着医书,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想要找的那一页,最后翻完整本书后,薛清灵神情落寞,声音低低的喃喃道:兴许是我记错了吧
薛清灵把手上的医书放下,脑海里却情不自禁的想起之前在医馆里见到的画面,他看见裴大夫和那千金堂的柳医女相对而坐,言笑晏晏。他们两个人,都是一身素雅的白衣,一个容貌俊美,另一个亦是姿色姝容,他们还都擅长医术,对医道的理解很深,你一言我一语的,仿佛心意相通,天生一对。
如果裴大夫要选择的话,他肯定也是喜欢柳若翩那样聪慧无比的女子。
不像他薛清灵,在学医方面总是一根无法雕琢的朽木,学来学去都毫无长进,回答裴大夫的问题,也是磕磕绊绊的
我记得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一遍了吧?如果今日你的心思不在这里,也就不要空耗时间浪费在医书上。
也别怪娘说话直了点,你在学医方面就是个蠢材,把那些医书烧了吧,你啊,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给人治不了病
怎么对得起薛家的列祖列宗?依娘来看,关了才对得起薛家的祖宗,你看看你把曾经名声赫赫的济安堂经营成了什么样子?砸了你祖宗的招牌,你好意思看着匾额上的济安堂吗?想想薛家祖宗在的那会儿,你爷爷在的那会儿,济安堂的名声多响亮,现在呢?就是临安城里的笑话!
薛清灵闭上眼睛,一滴一滴滚烫的东西沿着他的脸颊一路往下坠,温热的水滴打在他的手腕上,落在他手里的医书上,医书上的墨字,在眼泪里化开。
他真的能把医馆开下去吗?
这么多年来,会不会只是他太任性,太倔强,过于强求了。
灵儿,自从你爹爹和哥哥走了之后,娘也没什么可求的了,在娘眼里看来,万贯家财不重要,薛家的医馆传承也不重要,娘只想你这辈子平平安安的,一生顺遂无忧。
薛清灵浑身一震,仿佛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一样,他站也站不稳的扶着旁边的桌子,而后缓慢的蹲了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过久,他红肿着一双眼睛,去搬来了一个小火盆放在屋子里,盆里烧着炭火,那炭火烧的极旺,红色的火光倒映在他煞白的一张脸上。
薛清灵把一摞医书还有他写过的那一沓又一沓的白纸放在火盆边上,心一狠,便把手里的东西扔进火里,白纸顿时被火舌席卷,而后又升腾起更加旺盛的一串火焰,薛清灵抱着手里的那沓白纸,看也不看的,就往里面扔进去。
突然,他又疯了似的拿起桌上的茶水浇灭火焰,把火盆掀翻,随手拿起一本医书在那火炭上拍打扑灭,而后,他也顾不得滚烫的纸页残骸,从里面找到了一个红绳结笛穗。
这时候,他的模样极其狼狈,头发散乱,脸上都是黑灰,一双白皙如玉的手也像是沾了墨汁似的漆黑无比,但是奇异的
那从火灰里翻出来的红绳结笛穗,在他一双漆黑的手上,依旧是那样的完整无瑕,红艳的色泽依稀如旧。
薛清灵终于发现了这笛穗的不同凡俗。
他嘴角动了动,表情似笑又似哭,两行清泪从他脸上划过,最后他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这笛穗,本不该是他的。
gu903();这也是他强求得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