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真心话,无论白啾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敖印都不会觉得对方得寸进尺——除了退婚。
退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白啾的嘴唇微微翕动一下,敖印立刻屏气凝神等候他的答复,却见那小胖鸟捏着衣襟,十分不安的仰面看他,“那、你能带我去长安吗?”
“长安?”敖印下意识的一愣,怎么也想不到听到的会是这种答案。
白啾点点头,“阿印答应过,上京赶考要捎上我的。”原本他觉得自己进了龙宫,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去京城增长见识了,如今机缘巧合,却叫他知道书生与相公是同一个人,那么,他还是有机会的对么?
似乎生怕敖印不答应,他匆匆忙忙补充道:“我自己攒了些银子的,不会用你很多钱……”
昆仑山上四时鲜花鲜果不少,白啾也常挑些到集市上去买,虽然所挣不多,零花是够用了。他急吼吼地去掏荷包,却丢脸地发现里头仅剩得几枚铜子:原来今早为了糖葫芦和肉包子已经花掉了。
敖印想笑又不敢笑,生怕脸皮薄的小胖鸟因这个生气,只缓缓握紧他的手,郑重道:“我答应你。”
反正面具已经摘下,也不必隐藏身份,他大可以尽情释放自己的魅力。敖印这般想着,不知何时已悄悄上前一步,鼻尖紧挨着少年的鼻尖,两人的呼吸咫尺可闻。
白啾的小脸果然红了,头也悄悄垂下去。
就知道他受不住这样深情的注视,敖印得意想着,忽听对面悄声道:“殿下,你踩着我的脚啦……”
敖印吓了一跳,低头看时,果不其然,自己半只靴子都压在他脚掌前端,虽然使劲不大,但也够尴尬的。
敖印忙将左脚收回,白啾悄悄退后半步之遥,揉了揉红涨发烫的面颊,说也奇怪,话本里那些狐狸精勾人的手段他可以放心对书生使用,在三殿下面前却不由自主地规行矩步起来。
倒是三殿下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叫他十分纳罕。
正胡思乱想间,冷不防却听敖印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白啾望着他沉沉如水的面容,心里始终有点害怕。果然还是书生相处起来更加自在,三殿下这忽冷忽热的劲儿怪渗人的。
敖印默默地措辞片刻,方才谨慎开口,“在你心中,孤与那书生的分量,到底哪个更重要些?”
白啾可以肯定了,三殿下的确是个怪人,这两个不都长得一样么?他忽然怀念起幼时那条直来直去的恶龙了,那时白啾虽然觉得自己总受“欺负”,好歹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的三殿下却叫人摸不着猜不透,还总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这叫他怎么答呢?白啾讪讪道:“只要是殿下变的,我都喜欢……”
虽则敖印若变回从前那条巨龙的模样,他多半还是会吓一跳……但愿老天爷别因为他说谎就降下天雷罚他,他是不得已的。
敖印静静的看他半日,终究叹口气道:“咱们回去吧。”
现在他明白了,这小胖鸟果然是看脸的,说他好色半点没错。
第15章棍子
敖沁芳没逮着狐狸倒惹一身臊,心里不消说多么憋屈,回去之后到底按捺不住这口气,还是一五一十的向龙母吐露了去,否则难以平静下来。
龙母含笑听着她的埋怨,半点没当一回事,什么家门不幸的,敖沁芳平日可没这般积极,不过为了些私怨罢了,且龙母已从龟相那里得知究竟,自然知晓这所谓的“捉奸”不过是场乌龙。
敖沁芳说到痛快处,又咬牙恨恨道:“我原想帮三弟出口恶气,三弟偏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帮那小子遮掩,从来没见过这种窝囊人。”
想到自己毕竟找回了一点体面,敖沁芳理了理长短不一的秀发,眉眼飞起道:“不是说三弟长了风疹么?我把他面具给掀下来,倒也没见怎样,可见都是诓人的,他自己也没脸吧?”
龙母这回不得不诧异了,“你把他面具摘了?”
这么说,敖印的谎言已经暴露,那小啾啾知道他在骗他?虽说龙母觉得这些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从来没怎么认真,可是少年人的心境才叫不好捉摸呢!
她疑心敖印会再度陷入消沉的情绪中去——从前老龙君健在,两家还常常来往的时候,白家每回做客辞去,这小子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老龙君怪孙子不懂礼数,龙母却很清楚:这小子向来是有话不好好说的类型,他只是不愿面对离别,舍不得小啾啾走罢了。
不晓得这回又会生出怎样的风波,龙母想想亦觉头疼,她都偌大年纪,还得为下一代的感情纠葛伤神,有她这般操心的么?
敖沁芳发泄完后,腔子里舒坦好些,见龙母沉吟不语,遂反复叮嘱道:“娘,等三弟回来,您可得好好说说他,不能再让他纵情任性去了!”
这一个也是难缠的,龙母拗不过她,只得胡乱点了点头,敷衍道:“我会说的。”
敖沁芳这才高高兴兴离去,准备回房找些海藻接在头发上,免得敖印下回再突然下毒手时,她不至于变成秃子。
龙母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才算见到姗姗归来的敖印,却只有他独自一人,那小啾啾并未跟着。
难道真的赌气离家出走了?龙母诧道:“他呢?”
敖印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神情格外疲倦,“累了半天,我让他到房中睡下了,等醒后再来向母亲请安。”
这个“累”字真是含义丰富,不过龙母以她那双经验丰富的老眼看了半日,也没从敖印脸上看到半点初经人事的餍足,可知两人仍和没头苍蝇般,并未正式入港。
龙母不免略觉失望,虽说神仙寿数长,到她这个年纪,照样会和凡间的老太太一般渴望抱孙子,就不知几时能如愿。
但看敖印这模样估摸着并未大吵大闹,也算得好事一桩,龙母定定心,问道:“他没生气?”
面具已经除下,可知敖沁芳所言不假,而敖印也用不着遮掩了。
敖印点点头,“没有,我看他挺好的。”
就是太好了,敖印才颇觉郁闷。他没想到兜兜转转费了这么多周折,白啾半点没当回事,好像书生也好,龙君也好,在他心里都和一粒芥子般,轻飘飘就滑过去了。回去的路上,白啾嚷嚷着肚饿,又拉他到街上闲逛,迫着他买了不少吃食,肚皮都撑得圆圆的——食欲这么好,可知心情不错。
“仅是这样?”龙母诧道,“他就没要求些别的什么?”
这孩子未免太心善了,遭受这样大的欺骗,本该趁机要求一笔巨额的赔偿才对呀。龙母心道,浑然没意识这种想法对自家人多么不利。
敖印顿了顿,“他让我带他去长安。”
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敖印模糊觉得这小胖鸟对凡间有一种强烈的执念,他追求书生也是这个缘故么?与之相比,白啾对龙宫却有一种莫名的生疏感,哪怕他在此已住了有一段时日,却始终是坐立难安的,未曾真正融入其中。
敖印虽希望与小胖鸟建立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此事却急不来,若不能将白啾的心收拢,一切功夫就是徒劳——他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只没心没肺的鸟啊?敖印想想也是头大。
龙母沉吟道:“你的意思呢?”
几百年没见的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如今又要离去,龙母心中难免不舍。
敖印静静地看着她,“您允准我去吗?”
龙母便深明其意,果然男大不中留啊!不过强扭的瓜不甜,让他去历练历练也好,虽说之前也见识过凡界,可二者身份毕竟是不同的,他该以龙宫储君的身份打听一下民生疾苦,这样,龙宫将基业交给他也能更加放心。
再者,敖沁芳与他二人的矛盾已激化到如此地步,又是成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避一避也好,亲姐弟总不该闹得太僵。
龙母想了想,便道:“你去吧。”
敖印还未来得及表示欢喜,龙母又道:“别急,我还有一件事要叮嘱你。”
因将腰间钥匙取下,让侍女去将库房门打开。
敖印还以为母亲要给自己上路的盘缠,正想说不必,可当龙母将那几个尘封已久的大箱子摆在他面前时,敖印却笑不出了。
他看着里头满满当当的竹简,细绳磊着码放在一起,约略一数总有半车之多,不禁瞠目结舌,“这是……”
龙母笑道:“这是东海这上百年的卷宗文档,你虽然离开,功课也不能荒废了,趁这个机会正好捎上,每天看上两三卷,想来半年足以看完。”
敖印:“……”
这回他真成上京赶考的学子了。
吃力的将那半车书卷分门别类整理好,敖印方才精疲力竭的回房,小胖鸟仍倒在床头呼呼大睡。被子都蹬到了一旁,睡没睡相。
还挺会享受。敖印沉着脸走近床边,正要替他将棉被掖好,就见白啾伸出爪子挠了挠颈部,上头玉白的肌肤已泛出酡红,小脸儿亦是红扑扑的,嘴唇微微翕动,“好热……”
酒量这么差,偏还没自知之明,活该受罪!敖印想起他晌午买的一种点心,那店家明说加了黄酒调和,这小胖鸟偏不信邪,一口气连吃了三五块,怎会不醉?
亏得龙宫不差钱,否则有这败家鸟儿在手,再多银子都不够花的。
敖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伸手将他嘴角的糕饼碎屑抹去,谁知白啾正在燥热之际,立刻含住他沁凉的指尖,如冰块一般吸啜起来。
敖印只觉指腹嗖嗖透着冷风,心里反倒麻麻酥酥起来,加之小胖鸟此刻衣衫凌乱,坦然露出一块腹肌的胸膛与丰润有肉的肩胛,颇想让人咬上一口。平时隔着面具看不大真切,敖印尚且能阻挡住旖旎遐思,这会儿却不可遏制的蠢动起来。
当然他不会真咬,万一将人吵醒就不好了,敖印只一本正经的俯下身去,准备亲一亲那红艳艳的嘴唇,反正小胖鸟张着嘴就是等人来亲的。
然而还未等他靠过去,身下的人就大呼小叫起来,“殿下,别打我!”
糟糕!敖印及时坐直身体,装出一副冷淡不可接近的模样,仿佛比庙里的和尚还无欲无求。
见白啾睁开眼,他冷声问道:“怎么,做噩梦了?”
白啾点点头,伸手拭去额上汗珠,许是因为敖沁芳今日一场大闹的缘故,他知晓了书生身份,当时还没什么感觉,但梦里就不禁回忆起龙三太子从前的暴行来。
他嗫喏着点点头:“我梦见你拎着棍子要打我……”
敖印不解,“棍子,什么棍子?”
白啾不好意思的道:“是你的尾巴。”当然敖印只朝他喷过水,尾巴仅起威慑作用,但见那条结实的尾巴一甩下去,半根石柱就裂了,白啾不得不心有余悸。
当然三殿下如今成熟许多,应该不会像幼时那样顽皮才对。白啾舒口气,正要将汗湿的衣襟理好,手掌忽然触到一个异样且坚硬的物体。
难不成三殿下真藏了根棍子在身上?白啾的脸色瞬间不大好了。
第16章暗示
白啾下意识的往床帐里头躲了躲。
敖印却不由分说捉住他的脚踝,强压着不许他动——白啾若还是那只圆圆小小的鸟儿,敖印兴许捉不住他,可惜他眼下是人身,一下子就被制服了。
白啾不由得哭起来,他想敖印一定要拿棍子打他了,虽然他并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说起来,不是三殿下欺骗他在先么——白啾也不是半点人情世故不懂,他可以不计较敖印装病骗他的事,但并不代表他会立刻忘记。
敖印瞥见这小鸟儿抽抽搭搭的模样,好生纳罕,“怎么了?”
小胖鸟哭到打嗝,指着对面结结巴巴说:“你、你先把棍子挪开……”
敖印顺着他的目光朝身下看去,脸上顿时红晕密布,掩饰着将衣襟朝下放了放,道:“行了吧?”
白啾只看了一眼,见他亵裤里鼓鼓囊囊一团凸起,小鼻子顿时皱起,“你骗我,明明还在!”
这下敖印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那东西是从他身上长出来的,总不能凭空变没了去?说来说去还是白啾懂得的知识太少,他这厢又不敢妄动,两人才折腾许久迟迟无法圆房。
然则脑子简单是一种坏处,有时候也能成为好处。敖印抱着他耐着性子哄了半日,总算劝得小鸟儿回心转意,相信自己不会拿木棍惩罚他。
不过白啾还是悄悄离他腰部远了些,那里硬硬的硌着难受。
敖印装作不知,只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怀中人柔软而略显凌乱的发丝,专注的问他道:“方才为何会做那样的噩梦?”
白啾没说话,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温柔的男子与小时候那条恶龙联系起来。都说童年的阴影是最难消灭的,可白啾从来乐天安命,已经甚少联想起从前旧事,这回不知怎的又在梦里遇到了。
敖印便叹道:“其实你在怨我对不对?”
小少年在他怀中动了动耳朵,眼睛也惊奇的睁大来,怎么也想不到三殿下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难道他是在认错?
敖印将身后垫着的一个软枕放下,好让白啾舒舒服服卧在他身上,顺势伸展开两条长腿,使两人的身躯更紧密贴合——落在外人眼里就有些香艳且不可描述的意味了。
白啾虽不大懂人间情-事,这会儿得以近距离观察,倒发现敖印的相貌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类,嘴唇薄红,鼻梁挺直,漆黑的眼珠里仿佛装着星星。虽说从前到书生家里也没少见这副真容,可那时他光顾着将话本里的调情之语生搬硬套,哪有功夫仔细观察自己的情人?
眼前人的轮廓恰好处在熟悉与陌生的分界点上,令他心尖微颤。
敖印仍沉浸在直抒胸臆的情境中,自顾自道:“我知道你怨我不该装病骗你,不该恢复记忆之后还假扮书生的身份,但那却是不得已的……”
话音未落,敖印就觉唇上微烫,却是白啾轻轻浅浅的在他嘴边啄了一下,还好奇道:“殿下,原来你的嘴也挺软……”
他到底有没有认真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亏得敖印这厢老老实实赔礼道歉,对方却半点不重视,敖印难免有一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错觉。
小胖鸟还在摸索在他的脸,敖印突兀一个翻身,将他细细窄窄的肩膀按住,皱眉道:“你想轻薄我?”
他使用轻薄这个词,当然是有意让对方负起责任,趁机将两人的关系固定下来。
gu903();可惜白啾半点不懂他的心计,反而认真解释:“殿下,轻薄是对于女子,你我都是男子,不该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