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娘……”楚琼急声。
“没有可是!”姣夫人高喊,疾言厉色,“往日你偷偷摸摸跟他见面,我想你不是不知分寸的孩子,就没狠管你,如今,夫人和女郎进府了,眼见不是好相处的,但凡让她们知道了,把你沉了塘,娘都没话说!”
“况且……”见女儿一脸不服,却不敢反驳,明显要暗度陈仓的样子,她摇头,暗道声‘儿女都是债’,随后就缓合下神情,握住女儿的手,揽肩劝道:“阿琼,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言那虚妄的,你对阿勋有意,说白了不过是慕他高位,觉得他是苏太守的继承人,跟他本身没甚大碍不是吗?”
“呃,这,这……”楚琼一怔,面上带出几分羞意,不过,亲娘当面,她到没说虚的,径自点头承认,“……不错。”
要不是贪他的身份地位,单凭苏勋那副花心肚肠,干占便宜不想负责的模样,谁会攀着他啊?
“阿琼,要是你阿父没出事儿,阿璧还是他的继承人,前途远大的百户,你或许真能挤下女郎,当上注定不会受公婆待见,声名狼藉的公子妻,毕竟,你阿父是九江郡副贰,你又下了这么多年的苦功,哪怕是庶出,都还比女郎强些,但如今……”
语气微微一顿,姣夫人摸摸女儿头发,叹道:“你阿父被擒,阿璧身陷囹圄,最最关键的是,楚家军被婆母上交,那,女儿,你和阿勋没有希望了,他不会娶你的。”
“我,我,不会的,勋哥他,他……”楚琼急急想要辩驳,只是,话都没说完,她自个儿就沉默了。
认识这么多年,她太了解苏勋了,有奶就是娘,绝对自私自利,这会儿,楚门一系遭遇灭顶之灾,他肯定不会雪中送炭,毕竟,她心里有数,再人家眼里,她没那个价值!
“他不要女儿,也不会要阿姐的,再女儿和阿姐面前,他会帮女儿。”咬碎银牙,楚琼艰难的说。
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她有把握的,也就如此了。
“为了这点事儿,把你和阿勋的‘勾当’大白天下,你没了名声,得到的就是些帐本?这值得吗?”姣夫人摇摇头,“阿琼,你得面对现实,咱们失了你阿父,失了阿璧,面对夫人就是不堪一击的,阿勋帮的了一时,帮的了一世吗?”
“他会能一辈子留在将军府,给咱们撑腰吗?”
“输了就要认!夫人能再乡野村地苦熬二十年,我怎么就不行?正所谓:三十年河北,三十年河西,我稳占上风数十载,这会儿时运轮到她们了,我就认。只要慢慢蛰伏,静候时机,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我翻身的时候!”
“只要别被人抓住把柄,别被人一击致命!”姣夫人侧目瞧了眼女儿,意味深长的问,“阿琼,你明白吧?”
“我明白,我知道……冷静、沉稳、谨言、慎行,对吧?”楚琼苦着脸,不甘不愿的嘟囔。
“对。”姣夫人斩钉截铁,“所以,我的儿,你要听话,不能去找阿勋,不能表露不满,不能再叫什么‘村下妇和匠女’,她们是你大母和嫡母,你要恭敬爱戴她们!”
“好,阿娘。”垂头丧气,楚琼哀叫,“我听你的~~”
——
或许不够聪慧机敏,但楚琼有一个好处,她是真的听话,既然答应了姣夫人,她就没有反悔的打算,彻底撇下了帐本的事儿,她天天早出门晚回来,就腻儿再孙老太太跟前,做那孝顺孙女,承欢她膝下。
至于苏勋?从那次月亮门私会,到他离开春城,楚琼在没私下见过他,真是一点把柄都没给程玉留,以至她都不得不跟狗子感慨,【真是个聪明人啊,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摆出来,竟然把我给架住了!说真的,我还挺欣赏她,这份当机立断的果决,断尾求生的狠心,一般人干不出来!】
【凡人哪怕明知事不可为,也总想着垂死挣扎,万没有她这样的决心。】程玉赞叹着。
【大玉,你别弄这些有的没的,咱们老实说正事,姣夫人这种反应,你准备怎么接?你原本不是想着,如果她不交帐本,或许阳奉阴违,就直接抓住处理了吗?这会儿她跟个软包似的萎了,你要如何应对?】狗子翻了个白眼儿,焦急的问。
【姣夫人可不是软包,她那不是萎,是蛰伏了,静候机会呢。】程玉轻笑一声,见狗子不解,就道:【你没瞧苏勋离开的时候,她是怎么叮嘱哀求的吗?人家是要暂时放弃内宅大权,稳住咱们,等楚璧回来再翻身呢?】
【我和我娘俩个乡下来的女流,无论多威风,都不过后院撑强,待楚璧一回来,哪怕他是‘戴罪之身’吧,好歹能谋个职位,人家大好儿男,代表‘将军府’交际行走,我和我娘高坐内宅,那不是瞪眼没招吗?】
【我靠!客户就说了,她娘这辈子亏就亏在死了儿子,姣夫人居然用这种招术,太卑鄙了!】狗子恨恨,满腹担忧,【大玉啊,你都把楚元畅踢没了,儿子什么的,现让袁夫人生也来不及啊,咱咋办呐?】
【凉拌!府内大权嘛,人家都送到手了,我没有不接的道理,别的不说,能把将军府‘清’干净了,我住着都舒服。】程玉眯眯眼,【至于‘儿子’……这是楚钰的心结,我有打算,肯定会帮她解开的。】
【你要干什么?】狗子瞪圆眼睛,瞬间警惕。
【这个嘛,保密!】程玉撸了把毛,嬉笑着调戏。
到把狗子闹的又急又气,挠了半天的屏幕。
第9章
‘皇图霸业’里当了那么多回皇帝,程玉信奉‘说干就干’,既然要‘清’将军府,就没拖延片刻,把苏勋一行人送走的第二天,她亲见了府里各处管事,直接动手。
该训的训,该撤的撤,什么‘声东击西、欲擒故纵、关门捉贼、釜底抽薪……’都使了个遍,区区几天功夫,就把一众‘老仆’虐的哭天喊地,尤其,出乎姣夫人的意料,不止是府里,就连楚元畅名下的别院、庄子和商辅,她都没放过,秉承‘远交近攻’的原则,全被她接收了。
当然,期间不是没遇见反抗的人,但都被她用铁血手腕压制了,不过四、五天的功夫,她杀了足足二十多人,整个将军府上空飘荡刺鼻的血腥味,用什么香薰都遮不住,这样的‘阎王奶奶’,哪个不要命的敢跟她抗?
她手里有两百精兵强将啊,个个膘肥体壮,如狼似虎,谁的脑袋有刀硬?
服服帖帖的跪地认主,将军府内外一派‘和谐’之相,到让冷眼盼有人闹事的楚琼大失所望。不过,跟女儿不同,对待袁氏母女,姣夫人是越发谨慎了。
只是,她唯一不明白的地方,就是为什么明正言顺该管事的主母袁夫人缩了,反到让楚钰个小姑娘出头?难道她不顾及女儿吗?
那是几乎血洗将军府的铁腕啊!谁家女郎会传出那般名声?
这还怎么嫁人?苏家敢要吗?
百般思索猜不透袁夫人的路数,姣夫人琢磨的脑仁子生疼,一点收获都没有。
事实上,不止是她,就连袁夫人本人都没闹明白,自家女儿是犯了哪路煞星,突然间杀性大开……她心里都直打憷呢。
揣摩又揣摩,斟酌再斟酌,真真苦思许久,将军府都‘风平浪静’了,被自个儿脑补吓坏了的袁夫人,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找上了闺女。
“钰儿啊,你近来是怎么了?手段那般狠戾,做的有些过了啊。”坐到女儿身边,拉手揽肩,袁夫人语气柔和,一脸慈祥,生怕刺激了她,“咱们刚回来的时候,你说让娘收回管家权,娘答应了,你磨着想管事,娘也同意了……”
“你不是跟娘保证过,收权的时候,凡事要跟娘商量,行事要缓合吗?怎地突然行了雷霆之风,杀了那许多人?”
【我擦!不好,袁夫人怀疑你了!大玉,你要掉马甲!完啦,完啦!!】识海里,狗子一跳三丈高,耳朵毛都竖起来了。
【完个X,你看你那点出息!】程玉冲狗子翻白眼,笑斥一声,她侧过头不正眼瞧袁夫人,小声哼道:“我本来没想大开杀戒的,可是那些仆从,那些管事……哼,看看他们那嘴脸,根本没把我当正经主子,作假唬弄都是好的,还有人敢当面跟我叫嚣?我不杀他们,难道留着过年?”
“钰儿,娘没说不能杀他们,不过,这对你名声不好!”袁夫人叹气。
早早经历过大靖灭国那会儿的乱相,无论是袁夫人还是楚钰,都不是什么纯白的小兔儿,尤其是楚元畅乍离家,还未成名那些年,孙老太太,袁夫人,包括楚钰,都是‘刀光剑影’里练出来的,俱都‘身经百战’。
乡野地方,蛮夫悍妇多如牛毛,楚家没个壮年男丁,一窝妇孺要是不‘勇武’,根本撑不到楚元畅有出息。
早让人捆着卖了!
别的不说,旱天争水浇田的时候,七、八岁的楚钰都挥舞着锄头,生刨了两个欺他家无人的村民脑袋呢!
所以,杀人不杀人的,袁夫人真不在乎,她顾及的,无非是女儿的名声,毕竟,楚家富贵了,跟早年大有不同!
“名声不名声的,有什么重要,娘你这辈子被名声害的还不够吗?”本来别别扭扭的,像是闹脾气的模样,可听见‘名声’两个字,程玉突然变了脸,猛地站起身,她甩开袁夫人的手,直眉怒目,“娘,明明你是阿父的妻子,可就为了个‘孝’字,阿父把你撇下二十年,咱们受了多少苦?”
“你粗布麻衣,天天服侍大母跟前的时候,人家姣夫人和郑夫人乘肥衣轻,一掷千金,你挥汗如雨跟人争水争肥的时候,那些个妾室婢女轻歌美酒,列鼎而食……娘,你才是将军府的女主人,这太不公平了!”
程玉高声,眼中似有烈火,“前两天,我再大母那里听阿琼跟她说话,阿琼说,她额间坠的明珠,是四岁生辰的时候,阿父打了胜仗送她的,娘,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年,阿兄病重不治而死,他就是缺了颗好参!”
“我阿兄,他,他……但凡他还活着,我哪用管旁人叫大兄?”
“阿琏的事,那是意外,怪不得谁!你阿父是给了咱们足够的银钱,是买得起参的……”袁夫人脸色苍白,艰难开口。
“但是路途太远了对不对?清明乡避县远城,我们赶着马车,鞋底磨烂都找不着好大夫,买不着好参,如果那会儿,我们是在春城,是在将军府,娘,阿兄会没吗?”程玉怒声,“楚瑚不过是膝盖磕破皮,就有府医手捧药膏,紧赶慢赶的给他医治,可我阿兄呢?他生生熬死了啊!”
“都是他的孩子,凭什么天差地别?”她浑身颤抖,喊出客户半辈子的怨恨,“楚琼、楚玫华服美裳,身边仆从成群,我呢?我三岁赶鸡,五岁放羊,七岁下地,八岁就背上人命,上灶下田,手心都磨硬了……穿着凌罗都能刮出口子来,这公平吗?”
“阿娘,你是他的嫡妻,我是他的嫡女啊!”
都是姓楚的,他们能做太子,当公主,她就被亲生阿父踢下车,敌营苦熬十年,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过的胆颤心惊,一月出头没了娘,甚至,就连她自己,都没活过两年?
凭什么?
“钰儿,你阿父那时刚刚遇见苏太守,他,他未曾出头,接不得我们……”袁夫人哽住。
程玉冷笑,眼眶通红,“未曾出头?呵呵,我和楚琼同年,四岁阿父就送她明珠。”
“这,这……你阿父不是来接我们了吗?他没忘了我们!”袁夫人喃喃,不知想说服女儿,还是说服自己?
“接我们?那是他情愿吗?不是清明乡归了太原郡,他迫不得已!而且,娘,要是此回没遇着意外,他不曾被太原人俘虏,你说,他会怎么对我们?”程玉一脸讽刺,“他会让姣夫人把管家权给你吗?我和他眼底下长大的楚琼和楚玫相比,他会对我有一丝怜惜吗?有成年长子和懵懂幼子承欢膝下,他能想起我阿兄吗?”
“甚至,娘,都不说阿父了,此一回,但凡楚璧跟回来了,你觉得姣夫人会如此顺从?那些个妾室婢女会老老实实,任我摆布?”骤然抬头,程玉郑重看向袁夫人。
袁夫人怔怔,哑口无言。
屋内气氛瞬间寂静起来。
好半晌,僵硬地挺身,袁夫人伸手揽住女儿的肩膀,苦涩道:“钰儿,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知道你不服,可是娘劝你一句,事情做到如今这般就差不多了,阿姣和阿郑,还有那些妾室和婢女,你不能动……”
“怎么?娘,你怕她们不成?”程玉挑眉。
“她们有甚可怕的?我怕的,是你阿父被赎回的那一天……”袁夫人哑声,说出了心里话。
凭心而论,嫁进楚家第三天,夫君就出门闯荡,自此一年两载不回来,结缡二十多春秋,夫妻相处的,恐怕连两个月都没有,哪来的感情?
哪怕曾经有过,随着儿子早丧,也都无影无踪了!
如今,楚元畅对她的价值,就是每年给她拿回银钱,保她和女儿衣食无忧而已。
“回来?呵呵,大母把楚家军都交了,你觉得他还能回来?”程玉侧目讥笑。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袁夫人沉声,丝毫没怀疑自家女儿对亲生阿父的冷漠态度,毕竟,就楚元畅那回乡频率,女儿自出生开始见阿父的次数,十个指头数的过来,且,瞧这模样,女儿的性格恐怕随了她,都不是深情的……
“只要没有你阿父的,咳咳……具体消息,你就不能动将军府的主子,尤其是你弟弟妹妹们,不说你阿父,好歹顾及你大母。”袁夫人郑重,“钰儿,你知道吧?”
“……我知道了。”沉默好半晌,程玉应声。
“乖,娘的好钰儿,真是委屈你了。”袁夫人叹息着点点头,怜惜的瞧向女儿。
程玉没回答,身子慢慢偎向袁夫人,头靠再她肩上。
画面一时温馨极了。
【大玉,你要脸不要脸啊?你委屈?你干掉了姣夫人多少心腹?把人家眼睛都杀蓝了!郑夫人看见你麻利儿下跪,楚琼、楚玫和楚瑚根本不敢靠近你三米之内,将军府都跟你姓‘程’了!袁夫人哪只眼睛看出你委屈了?】识海里,看着这一幕,狗子原地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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