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很难过啊,还是有点恨啊!
毕竟,情绪这东西,无形无影,无迹无寻,她根本控制不住,完全是由内而外,自然而然的发生,她能怎么办?
李曼语泪流满面,一时怨恨,一时自责,表情变化莫测。
“曼语,你是个很孝顺的姑娘,娘刁难你,是她的不对,你心里有些别扭是应该的,不需要自责,那是人之常情。”程玉‘怜惜’的看着她,语重心长,“只是,终归你都说了,她是长辈,是相公的母亲,现下相公那个样子,瘫到床上,动弹不得,你便是千般爱他,万般体贴,对他来说都没有多大用处,到不如,你把那爱他的那份心思,搁到孝顺爹娘身上,他知道你爱屋及乌,如此体贴照顾他的父母,肯定会千分万分的感激你……”
“尤其,曼语,和春堂出了事,我身为当家少奶奶,自然是要抗起责任,操持生意和外务。那已经占据了我所有精神,对爹娘……我真真是有心无力了,你要是能在这会儿站出来,好生替相公孝顺爹娘,等令则好起来之后,你们之间的感情,一定会更好的。”
“我忘了从哪里听过一句话,是什么‘只有历经过磨难的爱情,才是坚贞的爱情’,你们经历了风雨,彼此共同携手渡过,谁都不离不弃,这样的感情才是‘真爱’,不久的未来,说不定有人会为你著书立传,传成一段佳话呢!”
“……就像张生和崔莺莺一样!”虽然流传千古,但其实没得着什么好结果。
程玉笑语盈盈的劝。
李曼语的眼神不由闪烁起来,像她这样追逐爱情,向往自由,可没经过社会毒打的小姑娘,这类‘假大空’的鸡汤最对她的胃口,只要给她一个
,能让她认同的‘信仰’,什么肉体的痛苦,精神的折腾,哪怕天蹋地陷,海水倒流,都不能阻止她!
所以……“曼语,现在是相公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如果你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呢?”程玉暗自掐了把大腿,微微红起眼眶。
李曼语,“……对,柳太太,你说的太对了,我不应该气馁的,令则对我那么好,我们是那么的相爱,我们曾经在上帝的面前发过誓,彼此不离不弃,我怎么因为一时的困难,那些许的不理解和误会,就想要要放弃呢?”
“我不能那样,那是错的,眼下的所有痛苦和磨难,那是上帝给我们的考验,我们既然选择了彼此,那么,不管贫穷富贵,不管健康疾病,我们都应该彼此照顾,一辈子不分开。”她喃喃说着,表情越来越坚定。
【疑?李曼语说的……这是你们人类的结婚誓词吧?】狗子突然出声。
【嗯,20世纪以后,大伙基本都这么说了,这会到没那么流行,大多数人家办的还是老式婚礼。】程玉轻声,【像柳玉娘和许令则,他俩还是拜天地,拜父母那种……】
【那,李曼语一个未婚少女,她起誓的时候,为什么会用婚礼誓词啊?】狗子满脑袋问号。
程玉皱了皱眉,表情突然显出几分厌恶来,【大概是许令则偷偷带着李曼语,随便找了哪个教堂,两人‘结过婚’了吧!】
【啊?他重婚?快抓他,判他!】狗子怔然,随后高声。
【这是民国。】程玉无奈的说。
把个狗子气的七窍生烟,两头绑不上!
而一旁,李曼语越说越激动,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挣扎着爬起来,表情梦幻,双手合什道:“小时候,我读过梁山伯和祝英台,长大了,我念过罗密欧和朱丽叶,他们的故事那么凄美,那样坚贞,可见所有能传世,被诗歌颂的爱情都应如此,我要坚持,我要坚持……”
她喃喃着,不知是真的坚信,还是在催眠自己。
【大玉,你看这姑娘,她都有如此毅力了,干点什么不行啊?】狗子啧啧有声。
【毅不毅力的到是其次,关键……她立榜样的时候,能不能寻几个下场好的,哦,梁山伯和祝英台,罗密欧和朱丽叶
,一共找了两个例子,就生生殉情四个人,这玩意儿,真是太不吉利啦!】程玉终于忍不住吐糟。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跟狗子如何调侃,表面上,程玉还是装出副被感动的模样,“哎呦,曼语,你看你这让我怎么说啊,原本我不过觉得你是一时糊涂,太年轻迷了眼,和相公所谓真情真爱,不过就那么回事,但,眼下这回,我真真瞧见了什么叫‘患难见真情’,相公都瘫痪了,娘还那么误会你,你居然一点都不生气,愿意陪伴他一生一世……”
李曼语,“……”呃,其实没有不生气,这不是自我劝解呢吗?
“……相公真是没白认识,像你这样富贵人家的女孩儿,又是大学生,能这么‘三贞九烈、不侍二夫’的,简直太少见了,我看了都觉得佩服。”
李曼语,“……”听着是好话,但怎么如此不顺耳呢?
柳太太……是在讽刺她吗?
不会吧!
李曼语怔怔的,表情带着点迷惑。
“曼语啊,好孩子,今儿我正式认下你这个妹妹,你就是我们许家,是相公的大姨太太,未来,等相公好了,不管他又喜欢上谁,家里进来哪个?是什么身份?通通都越不过你去!”程玉连连保证,好像真的被感动了,眼角都泛着泪花。
“呃,不是,我……”我和令则,说好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夹中间我们俩都觉得别扭,什么‘又喜欢谁’,这话听着怎么那么让人难受,你根本不理解我们的感情,但,‘谁都越不过我’的承诺,按柳太太受的教育,应该是很真诚了,所以……呃,呃……
“谢谢你啊,柳太太。”李曼语犹豫的感激道。
“没什么,应该的,你对相公那么真心,我自然该照顾你,你就放心家里住着,谁都不能把你赶走。”程玉笑着保证,心里暗想,此情此景,她是不是该和李曼语握握手,两人相顾泪眼一下,算是加深记忆,然而……
垂眸瞧瞧李曼语的手,还沾着一堆黄呼呼的‘东西’,刚刚合什发誓时,不少都压平了……她猛地摇头,果断放弃了。
不行,口太重了,许令则不值得她这样牺牲!
“柳太太,我是想留下的,我不愿意和令则
分开,可是眼下,令则妈妈一直找我的麻烦,总是挑剔我,事事都看我不顺眼。我,我知道,我做的确实不够好,但我真的很努力了,我从来没做过些,她该给我时间,让我慢慢学习,慢慢适应的……”李曼语抿唇,一脸委屈的抬手抹了抹眼泪。
程玉瞬间屏住呼吸,嘴角抽搐一下,脸皮抖动着,无声后退一步。
李曼语半分没察觉,经过此一番‘交心’,她对程玉的印象好极了,完全是许家除了许令则之外,她最相信,最亲近的人,尤其程玉几世帝王,又做过一朝‘摄政圣贤’,气质肯定突出,从里到外的透着那么股子可靠劲儿,让她忍不住依靠,“我该怎么办啊?”
“柳太太,我愿意体谅令则妈妈,愿意替令则孝顺照顾她,可她总找我的茬儿,这样我受不了的。”她满腹委屈的泣着。
程玉沉默,定定看了她好几眼,【这孩子真是傻,她居然敢向我求救?她不怕我把她卖了啊?】
【你难道没卖她?】狗子咧嘴,【你都把人家从好好的官家千金里拐成小妾了!】
【她自愿的,哪能算我拐?】程玉嗤声,独自平静了好半天的内心世界,终于缓过这口气来,看向忑忐不安的李曼语,她强打精神柔声道:“曼语啊,娘那里会帮你求情,让她对你好点儿,但,老人家嘛,你是知道的,脾气都倔的很,认准的事儿根本劝不动,她现下这么对你,其实是没把你当成自家人……”
“啊?怎么会?我和令则感情那么好,我都来照顾他了,令则妈妈怎么会不把我当自家人?”李曼娘惊声,眼泪汪汪的,“我,我,我都签了那个文书……”
她已经是许家的妾了!
令则妈妈为什么不接受她?
李曼语简直要委屈死了。
“娘是老派人,文书什么,她从来不大看重,家里没摆几桌酒席,你没跪下磕头认主母,我没喝到你的茶,她没广邀宾朋介绍你的身份,那么,在她眼里,你就不是家里人。”程玉满脸无奈的摊手,“哪怕你有文书,哪怕我承认你,都没有用。”
“在她老人家眼里,你就是个通房丫鬟,是任打任骂的奴才,她那样对你,在她来看是正常的。”
“啊
?她,她怎么能这样?现在已经是民国了啊,人人平行,大总统亲自立法,不允许买卖人口,什么通房丫鬟?什么奴才?简直太无知了!”李曼语惊讶的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喊。
“什么法不法的?娘活了五十年,从小一脚迈八脚抬,闺中未嫁时候,她身边伺候的,便没少过四个,刚跟爹成亲的那会儿,她还亲自给爹纳过两房妾室,不过后来出些了变故,全让她提脚卖了而已……什么人人平等,娘连字都不认识的,你跟她说这个,她得听得懂算啊!”程玉轻叹,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怜惜’瞧着李曼语。
“那,那怎么办?难道我只能忍着吗?”李曼语喃喃,不愿相信如此残忍的事实。
她父母——李柏和李太太虽不是受西洋教育长大的,可性情开朗宽厚,夫妻俩从小受过苦,便能体会旁人的不易,哪怕身居高位,但身边佣人什么的,都是很正常的雇佣关系,甚至李太太还多有怜下,时不时放假加工资什么的……
李曼语从来没接触过老派人士对‘奴才’的刻薄。
“娘对你……其实不算不好,曼语,就算你已经全心全力照顾相公了,但你得承认,你的确不如佣人来得利索,娘心疼相公,看你不顺眼也能理解……”程玉轻声,见李曼语的表情已经有些绝望了,便叹声悔道:“说来,这件事是我想错了,把你派到相公身边,本是想着你们两个好,他见着你能痛快些……”能看不能做,心里肯定抑郁,“而你能伴着相公,也算解了你的相思之苦,深情之意……”多受点苦难,让你长点智商,“然而,唉……”
“你签下纳妾婚书,便是相公的姨太太了,许家又不是那等小户,家底不厚,请不起佣人,你明明是半个主子,便好生高卧,莫要做那佣人活计了。”
“这些时日铺子里忙,我那边还有大帅府的药未制,等此间事了,我抽了功夫来好生给你摆几桌,受你个头,接你杯茶,正式纳你进门。”
“啊……”李曼语愣了,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想要反驳,偏偏脑子僵住了,有点没转过弯儿来。
“怎么?这是乐傻了!”程玉轻笑,特别自然的歪解了她眼中茫然之意
,反而欣慰道:“等你进了门,正经做了相公的姨太太,我在找几个会照顾病人的,让她们伺候令则,你只需管着她们,娘见相公有人侍奉,你又成了家里人,便不会在找你的麻烦了。”
“是,是吗?”李曼语如坠云雾。
“是啊!”程玉笑靥如花。
李曼语头昏脑胀,拼命抓着心底那本能的一丝丝不安,“可是,可是……我当初好像,是不是说过,我不当姨太太啊,我,我和令则明明是自由恋爱,立誓要打破封建枷锁的……”
为什么闹到要磕头奉茶认主母的地步了?
纳妾什么的,明明很封建啊!
“疑?曼语,你说什么胡话呢?你连纳妾婚书都签好,早是相公的姨太太了,说什么枷锁不枷锁的,我跟你说,你可别犯糊涂,摆酒磕头是仪式,是宣言许家正式接纳你,是跟婚书一样,甚至更重要的。有了仪式,你就有了正经名分,往后不管谁进来都越不过你去,哪怕未来相公没了,家中子嗣都要奉养你终老,许家祖坟也有你的位置……”程玉郑重,很是严肃的说:“千万不要怕麻烦,这对你很重要的!”
“如果不是瞧你的确是个好的,对相公真心真意,又那么宽容善良,我绝不会跟你这样细说!”这是秘密啊,关系不好我都不告诉你!
“啊,是吗?”李曼语被唬的一愣一愣的,竟然真心觉得程玉是为她好。
自进了许家,情郎的爸爸妈妈待她刻薄,佣人都瞧她不起,好不容易有程玉这么温声细语,体贴关切,就好像身处寒冷冰窖里的一丝火光,让她忍不住痴迷,迷迷糊糊的点头,“好,柳太太,我听你的。”她咬唇,点头答应。
“嗯。”程玉含笑,亲腻的看着她,心道:这个傻子,你娘怀孕的时候,但凡多吃几斤核桃,你今天都不至于傻成这样!
第59章
被忽悠的彻底不分东南西北,李曼语迷迷糊糊的答应下磕头认主母,把她和许令则的烂事公布天下这决定。
根本不知自己未来会因为此事后悔成什么样?她现下反正挺高兴的。
最起码,不用把屎把尿,就能陪伴爱人,又得讨令则妈妈喜欢,少挨些骂……
想想也挺好的。
反正柳太太说的都对,她已经签下纳妾婚书,是令则的姨太太了,这是无法否则的是事实,便不差个仪式,现在令则的情况,肯定是他一生中最困难,最痛苦的时刻,做为爱人,她自然不能计较小节,要先陪他熬过寒冬!
至于旁的,什么名份,什么离婚,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些,都等令则好起来在说。
终归,爱人是最重要的,其余不过虚无。
都不用程玉‘溜边鼓’,人家李曼语脑海里自我劝解了片刻便彻底想通,重新露出笑颜,非常开怀的给程玉道了谢,表情居然很真诚,她美滋滋的转头,进屋陪伴许令则了。
【李曼语……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漂漂亮亮的女学生,真真精致美好,现下……都‘堕落’到这个份儿上啦?那一身的尿屎,黄呼呼臭轰轰,她都不洗洗吗?】狗子捂着眼睛,简直不忍目睹。
毕竟,满脸的眼泪鼻涕不擦,湿透的裙子不换就算了?连屎尿都不管了呀?
手上脸上不腻吗?
鼻子坏了吗?
狗子简直要疯!
【哎,让残忍的社会主义给打懵了呗,本来智商就不够,脑容量太小,一次只能思考一件事……】程玉耸肩,嗤笑道:【估计这会儿专琢磨纳妾摆酒,想不起别的。】
【大玉,你这有点刻薄了啊,好歹人家考上了大学。】狗子小声。
程玉冷哼,翻了个白眼儿,【考上大学怎么了?妨碍她是傻子这个事实了吗?说她是大学生,我都觉得给民国的教育丢人,白瞎那么好的大学,居然让她上了,她配吗?】
【明明只有上上许令则的资格,她上哪门子大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