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哥,这会等知青来了,你可得好好跟人家学,千万别再瞎折腾,让别人利用了,中不?”贾喜一边儿烧炕一边儿给她哥做思想工作。
“喜儿,别瞎说。你哥也是你说的?小宝,别跟她一样儿的。大宝哥那话说得对,还是得多看书,看书好,长心眼儿。”贾园训她妹子,可那话里话外的,其实意思也差不多,还是让他别跟人出去跑去,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待着最好。
“姐,你说二叔找的是哪个知青啊?”贾英不好说宝玉什么,就找别的话题。
“我爹也没说啊,爱谁谁呗。反正咱俩都不念书了,也不关咱的事儿。别的不敢说,我爹肯定会给找来有真本事的,这个错不了的。”贾园是她爸的迷妹。
贾长发千挑万选要过来的知青,叫张庆国。
四九年十月一日出生的,据说本来家里给起名叫国庆的,鉴于叫国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才又改了叫庆国,反正意思都还是差不多的就行了。六六年老三届的第一届高中毕业生,六八年下乡到太平县做知青,开始的时候是在县城郊区的畜牧场里做技术员了。第二年被调整到莲花镇,先是在镇上的砖厂做会计,后来又被调到红旗大队。已经在红旗大队待了一年多。
贾长发只挑了他一个,忙完了秋收,他在生产队那边儿该干的活儿都干完了,才给接过来的,赶了一辆马车,顺便把分给他的口粮也都一并给拉了来。
“长发叔,这屋子也太大了吧?就我自己住,是不是不太合适?”来到贾长发家里,看到那三间大房子,张庆国就有点儿懵。
“也不是给你一个人住的,往后还得再来人呢!你看看,想住南屋还是北屋?”房子是厢房,面东背西的,三间房,门开在中间,进门是厨房,隔着南北各一间堂屋,都是修了火炕的,所以带着两个灶台。
“我住北屋吧。”张庆国没进屋看着,就选了北屋,从外面能够很清晰的看出来,南屋更大一些,东面南面都留了窗户,取光也更好。贾长发都说了后面还会来人,他选这个北屋,是最保险的选择了。如果贾长发后面要请过来的人,身份比他重要,那他选北屋,省得人家为难。如果相反,人家就会跟他表明南屋是更好的选择。
果然,贾长发并没有对他的选择说什么,他就知道了,之后会来的人,至少在贾家人心目中的地位比他重要。
宝玉跟在贾长发身边,看着这个他未来的老师的一言一行,心下对这位张老师也有评价。他是不知道人家的圆滑之处的,只觉得这位老师很干净,穿得干净,白衬衫洗得干干净净,军绿色的裤子已经洗得泛白,但是很整理。鞋上的黑布鞋也很旧了,同样刷得干干净争的。还能看到脚上穿着白袜子。
人也长得干净,人很瘦,中等个子,肤色偏白,眉清目秀,很整齐的短发,白皙修长的手。长得并没有多么突出,只让人觉得亲近。
“这是我家小宝儿,往后就跟着你念书了。小宝,这是张老师。”张庆国的东西很少,就一个铺盖卷加上一个脸盆,脸盆里放着一个漱口杯一管剩下不到一半的牙膏和一个有点秃毛的牙刷。就是他全部的行李了。贾长发带着宝玉领着他进了北屋,帮着把东西放好,才介绍两个人认识。
“张老师好。”宝玉给张庆国鞠躬行礼。他受过教育,让他在骨子里就是尊师的。
“苞米面儿,土豆、白菜、萝卜早就给你拿过来的,都在厨房的小仓房里放着呢,还有半罐子荤油,放在灶台上,咸盐大酱那些你随时用就到我们屋里去拿就行。不用另外再买了。”大队分的口粮就是苞米还和几斤小米几斤高梁米,要还都是没磨的,家里早给准备了当用的吃食。
“好的,谢谢叔。”张庆国也不客气,只道了谢,并没有客气。
贾长发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宝玉不知道他爹出门干什么去了,记忆当中好像他每年冬天都不怎么在家,比农忙的时候好像还要更忙一些,他也不问。
张庆国也是第二天就开始上课了,上课是在南屋,因为南屋采光好。北墙上挂着早就准备好的黑板和粉笔。屯里要听课的孩子们吃完了早饭就都跑过来,自带着小板凳和笔本,炕上地下坐了一屋子,得有三四十人,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的。
这些孩子,上几年级的都有,基础都不一样。张庆国就给分班,三年级以下的一班,三年级以上的一拨。小的上午上课,大的下午上课。这样人就少一半了。这时候的学校实在也是没教什么东西,一年级跟三年级也没差多少,他囫囵的从基础开始教起,也就都跟着听了。
白天讲完了课,晚上生产队开会的时候给社员们讲小红本儿和传达最新的政策口号什么,有听不明白的他也给解释。
张庆国脾气很好,从来不发脾气,很有耐心。不管是教孩子们还是晚上给社员们上课,态度都特别的好。所以,很快就被全屯子上上下下的人接受了。
开始上课之后,宝玉也就忙起来了,张老师白天教他们数学语文,他语文学得快学得好,数学慢一些。下午一般就是自学数学或是练字的。要么就是看大宝给他带回来的史记。
史记宝玉以前是读过的,不光读过史记,《左传》、《国策》、《公羊》、《谷梁》这些他全都读过,更不用说四书五经,都不知道读过多少遍了。还有《诗经》、《离骚》、《庄子》、《南华经》等等,他看过的书其实很多。只是感兴趣的少罢了。
之所以还要把《史记》每天拿出来读,是因为大宝说了,回来要考的。偏他考的角度跟以前宝宝学过的完全不一样,偏又很是有趣,只好一读再读,重新体会了。
喜儿也是跟着一起上学的。上课都是一样,课余她忙的事情跟宝玉又不相同。没人要求她非要学得怎么样,所以没课的时候,她都是跑出去找小伙伴玩的,踢毽子,丢口袋之类的。偶尔在家里,跟着贾园学纳鞋底子做鞋之类的手工活儿,也常常是只看不动手,做为家里的小女儿,老娘跟姐姐都偏疼她些,从来不强迫她学,都是由着她。
大宝是一年到头都有活儿的,冬天厂子里为了省下取暖烧煤的钱,接得活少,他到是隔上一两天就能回家住一晚上,只是二十来里地的路,大冬天的走着,太遭罪了些。
小宝娘跟贾园更是每天从早忙到黑了。家里好像永远都有忙不完的活儿一样。给老太太做完了新棉衣新被褥,才开始忙活自家的活儿,腌酸菜腌咸菜什么的,忙完了又要拆洗衣服,缝缝补补,开了春一直到入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忙地里的活儿,差不多一年的手工活儿都堆在冬天这一季里了,可不是忙嘛!光是单鞋棉鞋那些鞋底子,就纳了一大筐呢!
第九十三章四
贾长发走了六天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是大半夜。
宝玉是早上起来,在饭桌上看到人,才知道老爹已经回来的。
“爹,啥事儿这么乐呵呀?您那嘴一早上就没有闭上过。”谁都看出来贾长发心情好了,那嘴角一直都没落下来过,喜儿是家里的老幺,向来受宠,也就她才敢这么跟她爹说话。
“那我能告诉你吗?小丫头片子,啥你都想知道。”贾老爹的心情已经好到逗着闺女玩儿了。
“娘……”喜儿就转头向小宝娘撒娇。
“能有啥事儿!等晚上你大哥回来,就知道了。”小宝娘嘴上说着没啥事儿,偏又吊人胃口,说晚上大宝回来就知道,明明还是有事儿嘛!
“不说拉倒。”小丫头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低头冲着碗里的玉米糊糊使劲。
宝玉喝着玉米糊糊,心里想着。看来不光是老爹心情好,老娘心情也很好呢!不然怎么会做玉米糊糊。冬天都在家里猫冬,活儿少了,每天的两顿饭就彻底告别了干食儿,从早到晚的喝粥,高梁米粥,大碴子粥,小碴子粥,换着样儿的喝。顿顿都是一盆粥,一盘子咸菜。贾长发爱吃大白菜帮子蘸酱,隔上一两天能给他掰上两个白菜帮子加上一棵大葱,那都是改善生活了,就这,还只是他一个人的专享,其它人只能看着呢!玉米糊糊费料,还用得是细苞米面儿,一顿用的面儿够出两三顿的大碴子了。冬天的时候,小宝娘可轻易舍不得给他们做的。
哎……
如今这日子过的,吃顿苞米糊糊就咸菜,都是难得的好伙食了。
宝玉吸溜得还挺来劲的,都快想不起上辈子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了。
是啊,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呢!
练字的时候,宝玉恍惚着想着。
晚上,贾大宝果然回来了。
“啥?”一听老爹说给他定下了媳妇儿,贾大宝惊得筷子都掉了。
“咋滴了?你不是说没有相中的吗?那老爹帮你张罗一个还不好?还是完全按照你的标准找的,上哪找这好事儿去?”贾长发的声儿一下子就拔高了。
“不是,爹,您在哪找的呀?”贾大宝还没有缓过劲儿。不光是他惊,桌上坐着的他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也都受惊不小。所以,让老爹老娘高兴了一天的事儿,就是定下了大儿媳妇?
“就五间房老王家的,我这不是去找你王大伯倒粮吗?喝酒的时候提起你的婚事,你王大伯就给介绍了他侄女,回来前一天,那姑娘到家里帮着装粮食我也见了,是个利索姑娘,长得也好。你王大伯我是能信得着的,不好的姑娘他肯定提都不会提的。本地姑娘,人利索,王家又是孝顺的根儿,长得也好,不正好和了你的要求吗?”贾长发就提起这亲事的由来。
“那爹你也不能直接定下来啊。这都什么年代了,可不兴包办婚姻啦!你总得让我们见见面儿吧?万一人家姑娘看不上我呢?”大宝还是努力的想要争取一下婚姻自主权。
“谁也没说不让你见啊!我跟那边儿已经说好了,腊月初五,就在你王大伯家里相看。初六上门订亲,搁上一年,来年腊月结婚,正好儿。”贾老爹一点儿没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大宝:“……”
您这连哪天订婚的日子都定下了,那相看不相看的,有意义?
“哥,你真听爹的,就跟那王家姑娘订婚啦?”晚上,哥儿俩躺在后厦炕上了,宝玉小声的问他哥。
“那不听能怎么办呢?”大宝也愁啊,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嘴里的泡都出来了。
“可是你都没见过那姑娘,连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呢!哥,现在不许包办婚姻了,你要是真不愿意,就去找公社呗?”宝玉就给他哥出主意。
“宝儿啊!你咋能想这招儿呢?那公社是能随便去的?你知道现在这是什么世道吗?万一把事情捅到公社,那咱爹不光是队长当不了,说不定会被判刑的,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大宝声音都冷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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