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平静之下,问题不会消失,障碍仍没跨过。
陈姨又推了一车冻料出来,安排厨师们拿过去开工,自己则脚步停顿,看向坐在长椅上低着头的小子。
她烦躁地叹气,说:“你到底怎么了,有事就说,没事滚回家去。”
“……陈姨,我不想回家。”徐梓希小声道,“你就让我待在你这里嘛。”
“两天了,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啊。”陈姨咂舌,又气又无奈地伸手拽住他的手臂,“你跟我来。”
面容沧桑的中年女人把他拽出了店里的后门,两人面对面地站在巷子里。她拢了拢散下来的碎头发,凶巴巴地问道:“不说我就给你妈打电话了,你放假的时候赖在我这儿可以,不读书不行。”
徐梓希抿着嘴,脸色煞白,半晌也没憋出一句话。
“说话啊!”
“……我不想去学校。”
只有在她面前,徐梓希才会像个孩子。他说得轻声细语,头更是快埋到胸口,也不敢直视陈姨的目光。
“你不读书你早说啊,你妈替你交那学费,她吃饱了哈?”
“……不是不想读书。”
“想读书就滚回学校里去。”
“……你就让我再待两天,我在后厨帮忙行吗。”
陈姨当场抬起手,想给这不听话的小子一巴掌;可她手抬到半空中,又僵住了。
“……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跟你妈的啊?啊?”她轻飘飘地在徐梓希脑门上拍了拍,转手伸进自己的围裙下面,摸出一串钥匙来,将其中两一片拆出来,塞到徐梓希手里,“用不着你在后厨,就你那个刀功,切出来的菜卖都卖不去……”
“这是什么……”
“你从左手边楼洞上去,304,我租下来有时候住的,要睡滚上去睡,别在店里碍事。”
“谢谢陈姨!!”
徐梓希前脚刚离开巷子,后脚就有员工跑到后门口喊了一声:“老板朋友找!”
“谁啊!”
“不知道,”那员工年纪不大,看起来就像没谈过恋爱的,说这话时还有点羞赧,“一个挺漂亮的姐姐……”
陈姨心里咯噔地往下一沉,眉头拧巴地更厉害:“我真是欠了他们母子俩的。”
她在厨房草草洗了洗手,一边往围裙上擦水,一边走出后厨。
女人一见她出来,就兴奋地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迎上来:“飞哥!!”
“你来干嘛!”陈姨没好气道。
“我来找我儿子呀,我儿子在你手上吧?”
“……别说得像我绑架了你儿子一样!”
“哈哈,开个玩笑嘛。”女人说着,忽地把旁边跟着的小年轻往推了推,“就是他要……”“徐姬,你长本事了,他岁数还没有你儿子大吧?你也下得去手……”
江之濑懵了,完全搞不清楚情况地站在两个他妈妈辈的女人中间,不知道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
“不是我,这是小希的男朋友!”女人连忙道,“他来找小希……你别说不在你这儿,他肯定在你这儿。”
“是在我店里,但刚走。”陈姨道,“到楼上睡觉去了。”
她不客气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江之濑,再接着道:“出店门左手边的门洞,上去304。”
青年连忙点头:“谢谢!那我先……”
徐妈妈冲他眨眨眼:“去吧去吧,刚好你们单独聊。……飞哥,我们好久没见了,喝一杯呗?”
女人们的话题江之濑无心再听,他转身出了这家店往左手,脚步越来越快,心跳也越来越快。
见到徐梓希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他全然没有考虑过。
只是不知道对方人在哪里时,想念和愤怒感缠在一起,有些隐晦;现在对方就在咫尺了,他才知道自己想徐梓希想得有多厉害。
【作者有话说:隔壁开了个新坑《[ABO]槛中之雀》,伪忠犬攻x高岭之花受,第一次写ABO,有没有感兴趣这类型地来支持一下!无车胜有车的那种!!很se的那种!!同样日更!!】
第49章生气的男人
店里其他的员工都惊呆了——他们中最久的在这家店工作了五年,还从没看过老板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去陪朋友喝酒。
他们在店里唯二的包房里坐着,陈飞匆匆忙忙端了几碟店里的凉菜花生米过来,再大方地开了一品五粮液,倒进二两的小酒杯里。她和徐姬认识二十几年,深知对方的酒量;徐姬也不客气,吃着花生米笑意满面地说:“你店里花生米都要好吃些,要不是你不让我来,我肯定天天来蹭饭。”
“你儿子天天在我这儿蹭还不够?”
“那小希他喜欢你嘛。”
陈飞自顾自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后道:“是不是你又带男人回去,他才不肯回家的?”
“怎么可能,我最近单、身。”
陈飞和她认识二十几年,到现在也没能认同她的观念——什么女人找男人天经地义,什么货比三家才不会吃亏。这些一听就是歪理邪说,要真是能货比三家就不吃亏,徐梓希也不会还没出生就没了爹。
“不要跟我说你的感情故事,我不听。”陈飞果断道,“既然来了,把你儿子领回去。”
“小希又不听我的,他喜欢在你这里你就让他待嘛。”女人说话时喜欢歪着脑袋,尾音拖得绵长细软,叫人听着就觉得甜。
陈飞是绝对不婚主义,而女人到现在还认为自己能再遇到一个真命天子。
人过了四十,还能像少女似的对爱情抱有幻想,除了徐姬,陈飞再没见过第二个。
“不要读书了啊?那你干脆别让他读啊。”
“他如果说不想读了,我也不会勉强他啦。”徐姬从包里拿出细长的女士烟,点上后轻缓地吐出一口烟雾,“我听他小男朋友说,好像又是同学议论他……那我也没辙啦。”
“……你跟他解释啊。”
“我好像说过几次,是妈妈的男朋友……他不信我呀。”徐姬笑得有些无奈,漂亮的眼睛里透出若有若无的苦涩,“不说我啦。从那次吵架以后,我们好像很久都没一起吃饭了,怎么样,现在理解我了点没?”
“我永远理解不了,你别想洗我脑……把你儿子领走,两个都***。”
——
陈姨租的这间屋里堆了不少的酒,估计不住的时候就被拿来当仓库了。
徐梓希进屋打开灯,刚准备到沙发上躺下抽根烟时,门外便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他含着烟又走回门口,敲门声刚响起他便打开了门:“陈姨你……”
话才起头,徐梓希就愣住了——门口站着的并不是陈姨,而是喘着粗气、眉头紧皱着的江之濑。短短几天时间没见而已,在见到的瞬间心脏像要炸裂似的狂跳。
江之濑的胸口在剧烈起伏,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回过神来时,徐梓希连忙把嘴里的烟拿下来,随手扔在旁边的鞋架上。他脑子里千思万绪,杂乱无章,不知此刻该说点什么才是对的;于是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和江之濑错开目光道:“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去过你家了,你妈妈带过我来的。”江之濑说。
男人僵硬了半秒,他的局促不安、他的心擂如鼓在这一瞬间藏也藏不住。
他舔了舔干燥地嘴唇,想问青年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妈从事什么职业,却难以启齿。看到那篇告白墙上的帖子之后,他就知道江之濑迟早会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大得过分。
徐梓希低沉道:“你爸,他身体……怎么样?”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在门口,谁也没提要进去,谁也没做出其他动作。
“我爸在住院,不过没什么大事。”青年却和他的反应截然不同,一双漂亮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目光炙热,“你为什么关机,是躲我吗。”
问题直白又尖锐,徐梓希笑得更虚伪,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些:“不是啊,我怎么会躲你……”
“徐梓希,你太过分了。”江之濑用他一贯平静的口吻,说着并不平静的话,“如果对你而言恋爱就是这种不需要向对方负责,想躲起来就躲起来,想结束就结束的游戏……那我不会陪你玩下去了。”
“……不是这样的,你别误会……”
“别人抹黑你,错的是他们,不是你,更不是我。”青年说着,突然深深吸气,像是在刻意压制着情绪,“可是会因为你不见了担心的人是我,这对我很不公平。”
徐梓希怯懦地用余光悄悄看向他,看到的是江之濑眼底的委屈。
也许他自己都没发现,说着这些理智克制发言的自己,却满眼都是委屈。
男人这才想拉他进屋里说,但手才伸过去,江之濑便“啪”地打开:“你别碰我,我很生气。”
“对不起……”徐梓希低声道,“江濑,我就是一时间不太想面对……”
“不想面对什么,不想面对那些恶言恶语吗?”
“不想面对你……”
也许看起来江之濑足够理智,可事实上却正相反。
男人这两天一看就没怎么好好睡过,眼下的乌青吓人,下巴上还有些没清理掉的胡茬。他平日里的朝气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在他们没有联络的两天时间里骤然长了二十岁。
江之濑越看越觉得心里沉闷得难受——对他而言,恋人该是在遇到困难阻碍时在身边支持安慰的人,而不是现在这样……躲着不见他的人。
“那我知道了,”江之濑咬着牙说,“我回去了。”
青年说完便转身,毫不拖泥带水。
徐梓希脑子一懵,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江濑……”
可青年脚步都没顿,一边挣开他,一边继续迈出步子。
“我是怕你知道了我家的情况以后,跟他们一样觉得很恶心!”紧接着,闷在心里两天的话语终于冲破了障碍,徐梓希声音沙哑地说着,“我很喜欢你,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不想被你知道我妈……是那样的……人……”
江之濑扭过头:“我觉得你妈妈很好,很漂亮,很温柔,也很关心你很讲道理!”
他话音未落,男人就像突然发疯了似的,把人粗暴地拽回屋子里。
徐梓希人高马大,江之濑根本来不及反抗,反应过来时门已经被男人“哐”地关上,他背靠着门板,男人垂着眼看他:“你在说反话吗。”
“我没有。”
“她……”
“徐梓希,无论你妈妈从事什么职业,是好人还是坏人,那跟你没有关系。”距离太近,致使青年不得不避开男人的目光,语气也不如刚才那么铿锵有力,反而满满的全是委屈,“你因为这些觉得我会对你有不好的看法……反过来说,在你眼里我和抹黑你的那群人是一样,不是吗。”
“……”
“我很担心你,不是担心你会不会想不开,是担心你的状态不好……因为担心你,我也两天没睡好。”
“……”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我要告诉你,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别人的事,对你产生任何负面印象。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在我喜欢上你的时间点开始,我就完全信任你。……如果以后证明我的信任错了,我会自己承担后果。”
——就好像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打开了一扇窗,这些话便是冬日暖阳照进来的光。
——他怎么就能那么好。
男人不知所措,也不知该怎么应答,只知道这一刻奇妙的感动在他四肢百骸里攒涌。
如果感情是有形之物,看得见摸得着,有办法可衡量;那么就在这间小小的、昏暗得像仓库似的房间里,他对江之濑的感情正在无限生长。喜欢单纯简单,爱要更复杂一些,多了许多责任,也更根深蒂固不可失去。
如果有那么一个时间节点,喜欢会质变成爱;那么现在,这一秒就是质变的开始。
男人的手蓦地捧上江之濑的脸,指腹重重抚摸着他的皮肤;他低头吻住青年的嘴唇,凶猛而强烈。
他没有江之濑那么条理清晰,能言善道,在感情汹涌至顶点时,他能想到的表达就只有这个吻。
青年并没抵抗,仿佛也克制了许久般地回应;两人的呼吸错了节拍,亲吻却愈演愈烈。
正当徐梓希专心于这个吻时,被他压制着的江之濑忽然回过神,抬手推搡他的腰腹,示意他停下来。但他一点都不想停,恨不得就这么吻上一整天。
“唔!……”
青年推搡地力道越来越大,最后像放弃似的停了手。
下一秒,江之濑百试不爽的技能又拿了出来——他蓦地抬起腿,力道不轻地撞在徐梓希胯间。
“c,ao!!”男人当场退开,弯着腰骂出声来,“又来……”
江之濑抬起手,手背狠狠擦过唇上的s-hi润,反手打开门道:“我不是来哄你开心的,我只是把我想说的话告诉你而已;现在话说完了,我也该走了。”
“……哈?”
青年走出门,他有心想拦,却因还没缓过那阵痛而动弹不得。
“我的意思是,”江之濑脸颊还带着红,口吻却严肃认真,“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不是因为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你的东西我会打包好寄到你家里,以后不要再来我家了,我绝对不会再给你开门。”
【作者有话说:有的人要开始追妻火葬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