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阳的早饭,是一碗没多少米粒的白粥。吃过早饭以后,护士推了一个轮椅来走进了他的病房。
他乖乖地坐在了轮椅上,看着护士给为他戴上了手铐和脚铐。
护士推着他离开了病房,然后坐上了电梯,来到了五楼的心理治疗室。
为他整治的心理医生,是为年轻的女医生。女医生戴着一副眼镜,膝盖上放着一本记事本。
“邱阳,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女医生推了推眼镜,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们以前见过吗?”
邱阳歪着脑袋,不解的看着女医生。
女医生神色一怔,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圆珠笔,开始记录道:
“上周我们刚见过,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邱阳摇头道。
“那么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做何诗曼,你可以称呼我为何医生。”何诗曼道。
“何医生,我不记得以前见过你。”邱阳神色黯然的看着何诗曼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精神鉴定中心,是我为你做了精神鉴定,现在想起来了吗?”
“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
何诗曼耐心的看着邱阳,然后在记事本写上了这样一句话。
【708号病人,患有间歇性失忆症,肾上腺素过高,有高血压早期的症状。】
“你最近有没有做梦?”何诗曼看了一眼邱阳道。
“有。”
“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被白狼追赶,然后我用刀子捅向了白狼的腹部,白狼变成了林先生。”
“你又梦见林先生了?”
“嗯,他说他是我的哥哥。”
“那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看到了。”
“你觉得你们长得像吗?”
“像。”
“之前你说他穿着花裙子,是这种款式的花裙子吗?”
何诗曼话音刚落,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选择一张相片,展示在邱阳的面前。
手机屏幕上,一名女子面容和邱阳有几分相似,身上穿着碎花裙子,头发编成了麻花辫。
“妈妈?”
邱阳一眼就认出照片上的女人是自己的妈妈,妈妈那时候还很年轻,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邱阳,你是不是有恋母情结?”何诗曼冷冷地看着邱阳道。
“我没有!”邱阳大声反驳道。
“既然没有,那么为什么在你的描述中,将林先生描绘成了你母亲的模样。”
“我不知道,我的妈妈早就死了,除了现有的照片外,我根本记不清她的长相!”
何诗曼停下了记录,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好,我们现在换一个话题。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养父还有养母吗?”
邱阳沉默不语,何诗曼继续询问道:
“许芃和赵宇轩都是你的发小,在你搬家后,你们几乎断了联系。时隔那么多年,你们再次重逢,你将许竼分尸,又挖走了赵宇轩的眼睛,手段极其残忍,别告诉我,你连这个也忘记了。”
“我不记得了。”邱阳淡淡地回答道。
“根据警方的调查,陈立尧也是你的发小,你为什么要杀他?”何诗曼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那时候被林先生囚禁了,陈立尧的死,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邱阳道。
“那Christian呢?”
“他是我杀的。”
这一次邱阳没有反驳,直接承认道。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要杀林先生,林先生握着我的手,让我开枪打死他。我哀求过林先生,让他放过Christian。”
“然后呢,你还是杀了他,不是吗?”
“死了不止他一个。”
“你什么意思?”
“游轮上有很多人,林先生的属下开枪杀死了那些参加拍卖会的宾客,然后炸毁了那艘游轮。”
“邱阳,你在编故事吗?”
“我没有,反正我说了实话,你们都不相信我,当我是个疯子。何医生,我累了,能让我回去睡觉吗?”
邱阳平静的看着何诗曼,仿佛对一切都无所谓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死陆嫚嫚,林澜和你又是什么关系?”何诗曼皱眉道。
“陆嫚嫚就是林先生,林先生就是陆嫚嫚。”
邱阳歪着脑袋,然后抬头望向了天花板,自嘲的笑着道。
他的眼神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对世间万物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何诗曼从未接受过像他这样的病患,她平复了心情,对着门外的护士道:
“王护士,你可以带病人回病房了。”
“何医生,治疗已经结束了吗?”王护士推门走了进来道。
“是的,今天的药暂时停一停,我需要和别的医生商讨一下,为他重新制定治疗方案。”
“好,那我先送他回去了。”王护士道。
“辛苦你了。”何诗曼道。
王护士推着轮椅将邱阳送回了病房,一路上,邱阳不吵不闹,乖巧的像个不会说话的洋娃娃一样,让人不由的产生了怜惜。
邱阳的手脚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代价则是他再一次的被关进了密不透风的病房里。
他脱下了鞋子,躺在了病床上辗转反侧。他不敢睡觉,不敢吃药,不敢照镜子。思绪混乱,他蜷缩着身子,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的耳边传来了林先生的声音,林先生将他压在身下,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道:
“小可爱,想我了吗?”
是林先生的声音!
邱阳猛地睁开了眼睛,却发现病房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以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幻觉,一定是他的幻觉,林先生已经死了!
他跳下了床,跑到了病房的门前,大声的哭喊道:
“救命,谁来救救我,林先生来了,他来找我了!”
走廊里空无一人,即使他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回应他。
独立的病房,独立的楼层,对待杀人犯的特殊照顾。
过了许久,他不再哭喊,而是抱着膝盖,缓缓地蹲在了地上。
画面一转,邓怀明开车来到了桐华市精神病医院。
他将车子停好后,心烦的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然后点上一根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邱阳就像是扎在他心窝的一根刺,怎么拔也拔不出来。
于是他趁着今天休息,买了一个水果篮,想要来见见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邓怀明掐灭了烟头,然后提着一个水果篮子,走进了精神病医院的大厅。
接待他的是一名姓张的护士,张护士留着齐肩的短发,个子不高,看上去刚才卫校毕业不久。
“你好,请问你是邓警官吗?”张护士道。
“是的,邱阳最近还好吗?”邓怀明道。
张护士面露苦涩,还是将实情告诉了邓怀明。
“他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何医生说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病情严重指的是他会发狂吗?”
“不是,他经常说林先生来找他了,林先生会杀死他。何医生说林先生是他幻想出来的人格,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的人格想要占据身体,所以才会说这些胡话。”
“没有治疗的办法了吗?”
“药物只能麻痹他的神经,缓解发病的次数,但是却没办法彻底医治他。”
“你也觉得林先生是邱阳幻想出来的人格?”
“是啊,邱阳的病房是封闭式病房,窗户焊接了十根钢管,房门用的还是五十毫米的厚钢门。
一到晚上,值班护士就会检查房门有没有上锁。双重安全保证下,他却说林先生每晚都会进入他的病房。”
“还有这事,你们监控查了吗?”邓怀明诧异的看着护士道。
“当然查了,走廊里根本没有人。林先生一定是邱阳幻想出来的人格,邓警官,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入邱阳的病房。”
“那孩子没什么攻击性,我为什么不能进入他的病房?”
护士笑笑没有说话,走到电梯前,按下了上行的按钮。
‘叮——’的一声,电梯向着两侧缓缓打开,就见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工,推着保洁车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护工的个子很高,乌黑的长发变成了麻花辫,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邓怀明觉得这股香气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闻过这股味道。
“沈护工,邱阳的病房打扫好了吗?”
“嗯。”
护工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推着保洁车走出了电梯。张护士走进了电梯,然后按下了七楼的按钮。
“邓警官,怎么了?”张护士道。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邓怀明看着护工的背影道。
“哦,她是新招进来的护工。”张护士道。
邓怀明皱着眉头,总感觉这个护工有些面熟。犹豫了片刻后,他走进了电梯,对着张护士道:
“你知道护工的全名叫什么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电梯停在了七楼。
张护士带着邓怀明来到了邱阳的病房,然后敲了敲房门道:
“708号病人,有人来看你了。”
病房内没有人应答,张护士叹了一口气,然后拿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门。
邓怀明担心邱阳出事,心急之下,他推开了房门,就见邱阳蹲在地上,嘴里不停的说着:
“别过来,不要吃我。”
“邓警官,你离他远一点,我现在去叫医生过来给他打镇定剂。”
张护士话音刚落,便急匆匆的离开了病房。
邓怀明将水果篮放在了窗台,然后走到了邱阳的身边蹲在了地上道:
“邱阳,别怕,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你是谁?”邱阳双眼失神的看着邓怀明道。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邓怀明,邓警官。”邓怀明惊讶道。
“邓警官,你是邓警官?”邱阳道。
“是我!”邓怀明道。
“邓警官,求求你救救我。林先生来了,他要带我下地狱,求求你救救我!”
邱阳扑进了邓怀明的怀里,然后趁着邓怀明没有注意,将手伸进了邓怀明的口袋。
“林澜已经死了,你是不是做噩梦了?”邓怀明拍着邱阳的后背道。
邱阳收回了手,然后将打火机塞进了自己的鞋子里,假模假样的哭喊道:
“邓警官,我的哥哥没有死,他还活着!”
“你在胡说什么?”
邓怀明没想到邱阳病的那么厉害,伸出双臂本能的将邱阳推在了地上。
“哥哥他还活着,邓警官,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扒开我父母的坟墓,里面绝对没有哥哥的骨灰坛!”
病房外突然冲进来四名男医生,他们架起邱阳的胳膊,然后将他强行的按在了床上。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邓警官,我没有说谎!”
邱阳拼命的挣扎着,其中一名医生抽出针管,对着他的静脉打了进去。
“邓警官,你没事吧。都说了让你离邱阳远一点,邱阳的攻击性很强,女护士根本压不住他。”
张护士走到了邓怀明的身边道。
过了大约三分钟左右,邱阳不再挣扎,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邓怀明心有余悸的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邱阳,然后看向了那名给邱阳打针的医生道:
“他这样持续多久了?”
“差不多快一周了。”医生回答道。
“这个房间里有监控吗?”邓怀明道。
“没有,这是新设立的病房,医院需要通过审批,才能在这里安装摄像头。不过你放心,走廊里有四个摄像头,稍有异动,值班的护士就会过来查看情况。”医生道。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今天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明天我再过来看邱阳。”
邓怀明的直觉很准,他一直觉得邱阳的这个案子是悬案,犯案的凶手不止邱阳一人。
他必须再去一趟卢安市,确认邱阳父母的坟墓里,究竟有没有他哥哥的骨灰坛。
邓怀明驱车离开了精神病医院,邱阳的病房再一次被护士上了锁。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邱阳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他缓缓地坐起了身子,然后弯腰捡起了自己的鞋子,从里面拿出了邓怀明的打火机。
邱阳将打火机藏在了枕头下,然后赤脚走到了窗台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水果篮,自言自语道:
“不愧是主人格,这几个男人都被你的演技耍的团团转。”
“知道什么叫金蝉脱壳吗?”
邱阳撕开了水果篮上的保鲜膜,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根香蕉,拨开了香蕉皮,对着香蕉的顶端咬了一口。
他故意将香蕉皮放在了窗台上,然后转身走到了衣柜,歪着脑袋看着镜中的自己。
“好戏就要开始了,你猜林先生今晚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