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后半夜,在温池的无数次尝试下,他总算又能碰到床了。
温池轻手轻脚地在时烨身侧躺下,由于时烨空出来的面积不大,温池为了不摔下床,便侧躺着面向时烨。
他和时烨靠得很近,若是时烨睁眼,就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
也是因为距离近,他才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时烨呼吸的困难,时烨薄唇微张,每一次吐气都极为沉重,胸腔剧烈起伏。
温池一瞬不瞬地看着时烨的脸,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喜欢生病的时烨,他宁愿时烨生龙活虎地用冷脸怼他,也不想时烨如此难受。
温池下了床,试探性地摸了下时烨放在架子上的水盆,居然能碰到!
就连时烨搭在水盆边缘的帕子也能碰到!
温池顿时喜上眉梢,用指尖点了下水盆里的水,是冷水,没想到这些日子时烨一直用冷水洗漱,温池惊讶了一瞬,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他把帕子沾湿水,搭在时烨的脑门上。
然而没多久,帕子就被时烨的脑门捂热了。
温池每隔一阵就要重新把帕子沾湿水,好在他一直能碰到水盆和帕子,跑来跑去不但不觉得累,反而充实了许多至少有事做了。
其余时候,他就趴在床边看着时烨的睡颜。
他一直觉得时烨长相熟悉,应该是他生前认识的某个人,甚至和他的关系不错,可是每当他这么猜测时,时烨都会毫不留情地打破他的幻想。
哎
真是个小孩。
还是个傲娇又不好相处的小孩。
温池想得入神,直到他感觉有只手在自己头上摸了一下后,才骤然回神,下一刻他便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时烨不知何时睁开眼,正定定地看着他。
温池怔愣地看了时烨片刻,随后目光往上,落在时烨搭在他头上的那只手上。
我靠!温池激动万分,想站起来,又怕把时烨的手抖下去,他小心翼翼地趴在床边,尽量保持不动,整张脸却在兴奋情绪的渲染下泛起红,你能碰到我了?你能碰到我了!
时烨不说话,表情和眼神都很淡,他搭在温池头上的手轻轻动了下,像是顺着温池的头发往下抚摸了一下。
温池下意识用脑袋在时烨手里蹭了蹭,他拼命压下心中早已沸腾的喜悦,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太好了,你终于能碰到我了,那我是不是也碰到你
说着,他用指尖在时烨脸颊上很轻地点了一下。
软软糯糯的触感。
温温热热的触感。
熟悉又陌生的熟悉
刹那间,温池的泪水湿了眼眶。
时烨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伤感惊到了,连忙收回搭在他头上的手,一向冷漠的眼里也难得闪过一丝慌乱。
你哭什么?
温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头一回觉得如此丢脸,他赶紧抹掉眼角的泪水,勉强扯起嘴角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有点怀念以前做人的日子。
时烨无情地说:你连做人的记忆都没有,拿什么怀念?
温池:
这死小孩,不会说话就把嘴巴缝上吧。
于是温池又生气了。
他经常对时烨生气,但他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时烨无视他,他自个儿在边上气一会儿就好了,很快又会像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时烨。
说句很卑微的话,温池都习惯时烨的无视了,可那又如何呢?这里只有时烨能看见他,若是他不黏着时烨,他将独自消化空无一人的孤独。
温池泄愤似的用指尖在时烨脸颊上狠狠点了两下,不等时烨反应过来,他飞快地溜到了案台边,对时烨吐了吐舌头:嘿嘿,气不气?
时烨沉默地注视着他,随后转头闭上眼睛:幼稚。
温池臭不要脸地叉腰:我就是幼稚。
时烨懒得搭理他了。
温池闲来无事,便一个人站在案台边生闷气他一方面气时烨的不通人情,一方面气自己碰不到案台和座椅,就只能干站着。
站了一会儿,时烨那边传来声音:过来。
温池哼了一声,他才不过去,他又不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小狗,凭什么要乖乖听时烨的话?
还以为时烨没有得到回应便会安静下来,哪知道时烨直接挣扎着要从床上坐起来。
时烨还发着烧,脑袋昏昏沉沉,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撑起半个身子,看上去虚弱极了。
温池见状,瞬间后悔了,心想自己干嘛和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计较呢?于是他飞奔过去,态度强硬地扶着时烨躺下去。
你干什么呢?你烧得这么厉害,就别乱折腾了。温池吹胡子瞪眼,颇有家长风范,他认识时烨以来,还是第一次冲着时烨发脾气,谁让你不愿意找大夫?那就慢慢熬过去吧。
时烨躺在床上,眼神懵懂地望着温池。
温池心软了,叹口气,捡起落在枕头边的帕子沾湿水后重新放在时烨的脑门上:先这样看看能不能退烧,若是不能,明天你还是得找你娘和你舅舅说一下,身体可比面子重要。
时烨闭上眼:嗯。
话音未落,他忽然又道,你上来休息吧。
温池做梦都没想到这种话居然会从时烨嘴里说出来,不由得一愣:你说什么?
时烨又不说话了,却用手拍了下旁边有意空出来的位置。
温池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时烨话里的意思,他上翘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他假装矜持了片刻,便手脚并用地爬上床在时烨身旁躺下。
这张床正好容纳下并排躺着的两个人。
温池感觉不到困意,只能怔怔望着床顶发呆。
忽然间,耳边响起时烨压低的声音:谢谢你照顾我。
这一瞬间,温池心中的所有委屈和不满都消失殆尽了。
说起来,时烨的体质真是奇特。
一觉睡醒,他的烧退了、病好了,像个没事人似的,又变成了往日不苟言笑的小酷哥。
小酷哥很忙,一天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温池不想跟着他跑来跑去,便越来越长时间地待在屋子里。
有些时候温池能碰到实物,就很手贱地把时烨的书籍和画卷翻了个遍。
时烨不仅习得一手好字,而且画得一幅好画,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和景色简直不像是出自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之手,温池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多遍,每次看时都震惊得咂舌。
面对温池浮夸的反应,时烨平静地反问:你不会吗?
温池被噎了一下,心想又不是每个人都会琴棋书画,他这条咸鱼只会吃喝玩乐。
但这么丢脸的话肯定不会从他口中说出来,他想了想,死鸭子嘴硬地说:我当然会,画画这么简单的事,难道不是有手就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