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琛俊眸暗沉,开门见山的问:“循序渐进,那是多久?”
医生理解病人急切康复的心理,理性回道:“这要根据个人复健的情况做出判断,不能操之过急,复健过于剧烈反而会适得其反。”
一旁座位坐着两个女人,她们的神情却截然相反。
左边座位的淡雅女人瘦弱单薄,五官算得上干净清秀,眼神一直朝问诊台方向张望,伸颈的动作也不敢太过放肆。
旁边的姑娘姿容妖艳昳丽,流苏耳钻垂至迷人锁骨,清新浅桃色小礼裙裹住曼妙细腰,皙白双足踩着一双黑色绑带细高跟。
她年纪轻轻,一举一动却称得上风情万种,流波美眸里满盛着漠不关心。
黎粹优雅的从手包里拿出气垫为自己补妆,注意力完全在自己脸上,根本没有多余精神分给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和旁边的清瘦女人。
连为商琛诊断的医生都看出来,她的心根本不在这里。
医生填好复健报告的页头,说:“商总,您接下来要去复健室,需要家属在一旁协助。请问您的家属是后面那位穿白裙子的女士吗?”
被医生点名的白彦月不好意思的连忙挥手解释:“不不不,我不是。我身边这位才是少夫人。”
黎粹以慷慨大方的笑靥示向众人。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愿意去,让白姐姐陪着也行。”
一句语罢,医生被黎粹的反应搞得发懵。
轮椅上的俊逸男人心里咯噔一沉,跌入谷底。
他转过轮椅面对她,发现她正涂口红,没工夫与自己四目相对。
“你是商家的少夫人,应该陪我一起去。”
商琛被她干脆利落的拒绝戳痛,墨眸阴鸷沉沉的望向那个光鲜亮丽的娇媚姑娘。
黎粹收起口红放进手包,看向商琛的眼神宛若是在看一个精神病。
什么少夫人?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这都不是商琛的台词。
她怀疑商琛的腿伤伤到脑子。
这才搞得他神志不清,坐在轮椅上一顿胡言乱语。
“我不愿意,也不想陪你去。”她红唇轻启,再一次拒绝,“再说你有白姐姐陪就够了,为什么要带上我?”
一起遭罪?
一起接受他复健的暴脾气?
黎粹在心里一亿个拒绝,她完全不惧当众驳商琛的面子。
她现在可以放肆骄纵,最好和白彦月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大莲花成为惊世对比,如此还能让商琛可以更加感受白彦月的温柔体贴。
只有他们两个人赶紧在一起,才能加速自己的离婚大计。
“商总,这...”医生搞不清当前的复杂状况。
轮椅上的男人垂敛黑眸。
他清楚,黎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离婚。
她将口红收进手包,起身对医生说道:“抱歉医生,我先去卫生间。商大哥可以交给白姐姐照顾,复健结束给我打个电话就好。”
黎粹如白天鹅般挺直脊背,她拉开门,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下离开诊室。
那些注视,有惊诧,有嫉妒,有...爱慕
*********
三个小时的复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曾经十年。
她也是坐在医院广场的跷跷板上,忧心忡忡的等待商琛复健结束。
如今她仍然坐在这里,可心情却截然不同。
黎粹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开阔放松。
她笑着和广场上吹泡泡的小孩们招手,和他们一起堆沙子,玩得不亦乐乎。
“大姐姐,你住在城堡里吗?你知道城堡长什么样子吗?我想堆一个城堡,你会堆吗?”
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男孩拿着小铲子蹲在沙坑里,天真无邪的连着问她三个问题。
“城堡?”黎粹有点为难,她温柔的摇摇头说:“姐姐没住过城堡,不太会哎。”
小男孩儿拿着铲子挠挠头,童稚的嫩音稍显失落,“我妈妈说公主都住在城堡里,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黎粹不忍心打碎孩子的童真,她刚想到一个理由解释,低头却看到沙坑上显出轮椅的阴影。
她转回头看到复健结束的商琛。
男人褪去繁重的西服,换上清爽干净的短袖,黑色细软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老天赋予他精雕细刻的俊逸五官,然后用大火夺走了双腿。
“我们谈谈,好吗?”他低眸看着蹲在地上的黎粹,请求道。
黎粹拍拍手上的土,她并没给身后的男人眼神,而是径直的来到广场一边的座椅。
“看到白姐姐对你的好想离婚了吧。”
她姿态温雅,拿出手包内的湿巾擦擦手,语调轻快。
“我周一上午有课,下午好吗?你要是忙,让律师带上离婚协议书就行...”
“被我烧了。”
“什么?什么烧了?”
黎粹觉得自己最近幻听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轮椅上不可一世的男人低下头颅,他甚至不敢看她的瞳眸,嗓音低沉磁性的重复道:“我说,离婚协议书被我烧了。”
黎粹听他烧掉离婚协议书,睁大水眸诧异问道:“不,不是,你为什么啊?你名字签错地方了?还是我签错了?”
“粹粹。”男人轻声唤她名字,“我说过,你并不恶毒。”
“所以呢?这跟你烧离婚协议书有什么关系?”她歪头疑惑反问,认为商琛说话很搞笑,干出来的事情更搞笑。
上辈子她一直认为他是个反派人物,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演喜剧的天赋。
素日冷傲沉着的男人手心出汗,此时此地面对黎粹,他紧张的难以自持。
“你不恶毒,也不是女配。”他顿了顿,咬咬牙将心里话全盘脱出,“我错了,一直以来都是我认错了。那张照片的主人是你,不是白彦月。”
霎时间,黎粹的脑海内宛若被铜钟来回敲击掀起千层浪,商琛的话让她眩晕,耳边轰隆作响,周围景物都一阵天旋地转。
不久,铜钟回到原位,一切又回归到平静。
她想到前两天自己相片被摔碎的事情,而后震惊的盯着商琛。
“你就是摔碎我照片的变态!”黎粹找到凶手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轮椅上的男人。
“对不起,粹粹,那天我才知道你是照片的主人。”商琛俊颜满是内疚和自责,“我不该在结婚当天那么对你,是我的错,粹粹。”
看着商琛一脸歉疚的神情,她只想笑。
许久,黎粹戏谑嗤笑,随口猜出一个俗套的故事:“你别告诉我,白彦月拿着那张华大金奖的照片招摇撞骗说是她的,然后你把白月光认错了。”
商琛沉默,高傲冷戾的男人第一次追悔,说对不起,说我错了。
黎粹捂着嘴扭过头,不停耸肩,发出类似啜泣的呜咽声。
商琛听到声音急忙抬头,他显得有些手忙脚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曾经被自己嫌弃的公主。
“哈哈哈!哈哈哈!”
她放开捂嘴的手,发出爽朗开怀的笑声,明媚笑靥将男人心神晃荡。
“哈哈哈!商大哥你...你和白彦月还真配!哈哈...”黎粹拍大腿乐个不停,“一个拿我照片骗人,一个被骗了,你们绝配!哈哈哈!不行了,乐死我了!”
笑着笑着,她眼角湿润泛出水光。
为上辈子那个惨死枪下的黎粹,为上辈子受尽十年折磨的黎粹。
那一口气,憋得她发疯。
如今,终于吐得一干二净。
第8章【大可不必】
积攒十年的怨气一朝消释,黎粹只觉神清气爽。
姑娘美眸皎洁,无比清明的看向轮椅上的男人,并为因他突如其来的坦白有任何情感波动。
她清楚眼前的男人只有二十岁。
在他的认知里,只有新婚当天给离婚协议书和并未挽救黎家破产这两件过格的事。
所以他才会烧离婚协议,才会在挨祖母一顿训后想和她说对不起。
无趣,黎粹移开眼神。
前世是真真切切的十年折磨。
即便抗争,即便不屈,那也应该由三十岁的商琛来承受,而不是眼前这位陷入自我感动的商大少爷。
商琛见她笑完不说话,紧张的后背紧绷,握住轮椅把手的掌心在出汗。
自从那场大火之后,他将自己封闭,再没和任何人袒露过心扉。
“我不需要你道歉。”
黎粹直视前方,目光极为平静,语气也波澜不惊。
“更不需要你后悔,我只想马上离婚。既然你认错人,也请你将错就错快和白姐姐在一起,别辜负你自己做的那些事。”
别辜负那十年,那个三十岁的男人一手创造的人间炼狱。
然而此时此地,二十岁的商琛不懂黎粹的画外音。
他深深陷入自责和懊悔,埋怨自己认错了人,不知道怎么阻止黎粹一心想离婚的念头。
“粹粹,对不起。”他垂头阖眸,郑重的再一次道歉,“我一定会补偿你,黎家的事我也一定会...”
“大可不必。”
黎粹挺起腰背,冷静平稳的打断他的愧疚。
“我家的事不值得让商大哥劳心劳神。你的妻子也不是我能当的,所以还请你把离婚进行到底,别让人白高兴一场。”
男人没了嚣张的资本,他的咎由自取得到了惩罚。
饶是如此,商琛仍然觉得他们的关系有缓和的余地。
“我不想离婚。”他放低身段,试图挽回,“粹粹,我...我希望变回你曾经喜欢的商琛。给我些时间,我一定可以站起来,给你一个未来。”
骄傲矜贵的男人希冀自己这一番话能打动她,毕竟黎粹曾经那么狂热的追逐他。
这一席话,黎粹听着极为讥讽,妖娆红唇始终勾起一抹笑。
“商大哥,感动自己也请有个限度。”她优雅漂亮的向后捋了一下耳边秀发,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错身走过轮椅的刹那,商琛抓住她的小臂。
他心里满是问号。
为什么她能如此镇定和无动于衷?
为什么少年时期那样执迷的爱恋会一夕之间烟消云散?
“为什么?”男人沉声浑浊的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从何问起。
黎粹脚步站定,思绪回到被子弹穿透的瞬间,浑身如同置身极寒冰窖,冻得她异常清醒。
她利落的甩开那只曾将自己拉入地狱的手,音色淡然缥缈,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回应。
“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问问那十年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纤柔曼妙的身影渐渐走远,她消失在拐角的那一刻。
忽然,大雨倾盆。
将他整个人带轮椅都浇了个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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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氏集团大楼,顶层办公室。
坐轮椅的俊美男人身穿手工定制黑西装,领带系的一丝不苟,每一道褶皱都恰如其分的严谨。
他面露憔悴,唇色微白,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杯热水和一片退烧药。
“商总,这是您要的文件。”
敲门进来的是秘书安溪,白衬衫黑色及膝短裙的OL职业装,又别出心裁的给自己围条蓝丝巾。
“放下吧。”商琛头脑昏沉,眼皮都不曾抬起,冷白色十指修长的手指不停敲打着键盘。
安溪将文件送到办公桌,看到一口未动的药和水,好意提醒道:“商总,您该休息吃药了,这样工作会吃不消的。”
商琛简单“嗯”了一声,埋头专心看送来的文件,也没理会安秘书的话。
他发烧了,大概是因为周六在医院广场淋雨的缘故。
那天黎粹回他一句云里雾里的话后就直接去了学校,对商老太太说下个月华大校庆,芭蕾舞社要排练。
“商总,说些不好听的,少夫人怎么能把您一个人丢在医院广场淋雨呢?真的是好过分!”
安溪故意将说话声变得嗲的甜腻,神色谄媚的靠近办公桌,慢慢解开自己颈子上的蓝色丝巾。
就在女秘书的手即将碰到轮椅把手,他将手里的文件夹“啪”向桌上一扔,吓得她怔住一激灵。
商琛发烧烧得头疼,用食指和拇指揉揉额角,稍微清醒后摁响秘书长的分机。
分机里传出公式化的男性声音,“商总,您好,有什么指示?”
“秘书部不需要女人,以后也不用招女人。”
“是,商总。我马上通知人事部办理安秘书的离职手续。”
分机挂断不到半分钟,办公室立即进来两个秘书部的男秘书将还没回过神的安溪“请”了出去。
忍着高烧的剧烈头痛,他昏昏沉沉的拨通白彦月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显然没想到,兴奋的接听:“喂?阿琛?你怎么工作时间打电话给我了?”
男人喉咙肿痛沙哑,神情淡漠,言语凛冽如冰。
“我厌恶别人将我的私生活传播到我工作的地方。”
“阿琛,你到底怎么了?”电话那头的女人忍了很多天,“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你怎么突然就变了?”
商琛听不惯白彦月和自己说话的态度,更厌烦这个看起来瘦弱清雅的女人骗自己这么多年。
他不舒服的将墨眸轻阖,把话挑明,“你骗了我,那张金奖照片上的人不是你。”
这一句话引起一段冗长的沉默,沉默到商琛以为要挂掉这通电话,那边却突然传来女人哭恸和咆哮。
“是啊!是啊!那不是我!可我能怎么办?!”
白彦月在电话里声嘶力竭的哭喊,扰的男人头疼更重,直接将手机开了免提。
“我只有认识你才能进入上流社会的圈子!才能见到商老太太!我知道我攀不上你的家世,至少我...我还能找个有钱人...”
商琛只觉得恶心作呕,不知道是因为高烧,还是因为白彦月毫不遮掩的坦白。
gu903();电话里的女人仍然在哭诉,颜面全无的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