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晖堂,阁高二层,四环有围廊,云雾飘渺中,遥遥与东方相望。下午,他命人给沈谣收拾的新院子。
顾阳序推门进来时,沈谣就站在楹窗前,戒备的神色却还带着一丝慌乱,小手背到身后,脊背崩的笔直。
他心知,这是人做错事时候的反应。若他猜的不错,沈谣应该在找法子逃跑。
顾阳序哑然失笑,径直朝里走:“你用不着费心思,这是二楼,离着地面几十丈高,又有人看守。”
他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看向她的眼神颇有深意:“你跳不掉的。”
“无耻!”
到底是文官清流家出来的女子,论起愤怒也只得堪堪在唇边道句无耻。
沈谣却不知她嗔眉瞪眼的表情,在顾阳序眼里却是起了波澜的湖水,满池春意。
顾阳序食指点了点桌子:“过来坐。”
沈谣满心的怒火,自然不可能和仇人同桌。她攥着纱账,娇软的身子一动未动,大有和他对峙到底的架势。
顾阳序轻笑,喉结动了动,戏谑道:“你若不坐,我还真不知道我那个哥哥会是什么样子。”
沈谣眼眸一颤,圆润的指尖顿时变了白色。顾阳序口中的哥哥还能是谁呢?
她咬着唇,朝他走过去,一双剪水的眸子水洗过一样,像是一朵飘着摇曳的花朵,直直落在顾阳序的心坎里。
“你到底把我夫君怎么样了?!”
她大声控诉,仿佛声调高,她就会问出想要答案一般。
顾阳序抬手,攥住她的腕子,细白一截,纤细的仿佛随时就会被他捏断一样。
沈谣厌恶他的触碰,从心底里剩出不舒服的感觉,她顿时抽手,却怎么都抽不开,眼看着手腕红了一片,她仍是不愿。
顾阳序心急,站起身搂住了沈谣,眸里的炙热让沈谣越发的害怕。
“你干什么?你松开我,顾阳序,你这个混蛋!”沈谣拼命挣扎着,玉软花柔的身子不可避免的和他有肢体接触,几下拉扯间,顾阳序眼色越来越深。
沈谣害怕极了,可又不敢哭,她太明白一个男人眼里露出这样的眼色,是什么意思。
她哭音道:“你快松开我!疯子,你会遭报应的!你松开我呜呜呜……”
说到最后沈谣又无助又害怕,心神几乎崩溃,她控制不住的哭着,金豆子顺着白嫩的脸蛋淌下,顷刻间便殷湿了一小片衣衫。
顾阳序心一颤,松开了她。他用着生平从未有过的柔情,轻声哄着她:“你别怕,你不愿,我是不会动你的。”
沈谣眼角红红的,顿时后退了几步。
顾阳序见她如此疏远,一颗心便也如同倒翻了的调味盒子,五味陈杂。不可否认,从他知道她救了自己后,他对她便再也狠不下心。
他不忍,不忍去伤害沈谣。
顾阳序叹了口气:“谣儿,你现在抵触我,害怕我,我不怪你。我会等,等顾宴死后,等我登上帝位,到那时……”
他话音顿了顿,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得意之色:“我会扶你登上后位,做我的嫡妻。”
沈谣额头一阵阵的冒着冷汗,身子踉跄了下。她觉得这人可能是疯了,不论会不会到那一天,即便是到了那一天。
她也绝不独活。
顾阳序不再逼迫她,站起身,修长的影子被月色拉得老长,他淡淡道:“早些睡吧,你还要在这里待很久,就别白费力了。”
沈谣眼看着他走后,顿时关上了门,随后便回到床铺上开始撕床单。
她下午看过了,门口有守卫,若想逃,便只有窗户这一重可能。
二楼虽跌不死人,可她拖着一条断腿也走不了多远,就会被顾阳序发现。到那时,别提去找夫君,她便再也逃不出去了。
名贵的丝衾被扯成一截一截,又都被系在一起。沈谣站起身,将头的那一端系在了楹窗上的凸起,打了个死结,随后她把长长的布条伸了出去,随后自己也探出一条腿。
风声在耳边刮过,月色下,一旁的梧桐树扑棱飞起几只鸟,沈谣扶着窗框的手不住的抖,她不敢往下看,几十丈的高度让她止不住的晕眩。
白嫩的额头冒着一层薄汗,她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疼。沈谣犹豫了一瞬,便将另一条腿迈出去,谁料,刚迈出去后整个人便失去了托力,疯狂朝下跌去。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布条,膝盖被凸出的瓦片磕破了皮也不敢喊痛,四周静谧的很,一团白色的小影子顺利渡到地面上。
沈谣眼角有些湿,破了的衣裙下,膝盖已然青紫一片。借着月光,她辨认了一下方向。之前一直随顾宴住在永宁殿,她对宫里几处地方倒还熟悉的很。
一处是长公主的朝华宫,一处便是憬帝的神极殿。
她眉头跳了跳,往朝华宫走去。一路上,因着顾阳序掌握皇宫,换去了不少侍卫,人也少些。
沈谣满脑子都在想着朝华宫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夫君此行也要去朝华宫取兵符,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柔软的鞋履走在青石板上,沈谣看着不远处匾额上三个大字,轻轻松了一口气。
就快到了。
就在她舒气的同时,却觉得胸腔一阵窒息般痛处。沈谣心里不可抑制的难过,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曾做过的梦。
憬元八年秋,福宁长公主,殁。
周遭起风了,吹得梧桐叶哗啦哗啦作响,沈谣不由得裹了裹紧身子,心底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风,倒是有几分秋意浓的味道了。
沈谣不再耽误,快步往朝华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