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恭送了端敏郡主,回头又是一通忙乱,方才将肖卿卿彻底安顿到了自己屋子的里套间。
床和家具都是现成的,不过是重新铺了被褥,添了些使用家什。
原来肖卿卿七岁以前就是住在这屋里头的,后来才搬出去。
她是秦氏的老来女,生她的时候,秦氏已经四十挂零了,因此最疼她。
肖太傅也有两房妾室,平时几乎不到这边来过夜。
考虑到要让卫宜宁陪在肖卿卿身边,便把她安顿在里间的另一张床上。
肖卿卿经过一番折腾,再加上之前受了惊吓,越见虚弱了。
秦氏忧心忡忡,却还是打点了礼物亲自送去严家给严兰兰压惊,不管怎么说,是在自己家里头出了的事,所幸有惊无险,否则真是不知道要如何交待。
到得傍晚,秦氏方才回来。
简单地用过晚膳后,众人早早的就歇下了。
秦氏觉得就算女儿睡不着,闭目养神也是好的。
卫宜宁从来就爱睡,且沾枕就着,从不择席。
肖卿卿在黑夜里张大了眼睛,凭着黯淡的星光缓缓扫视这间屋子。
杨轩子的挂画,乌木窗棱上的海棠雕花,山水绿屏风上嵌着寿山石,回文长镜上镌刻的卍字铭文,这些在黑暗中看不见的东西,她凭着记忆都能一一复原。
自从满七岁搬出去之后,她再也没在这里住过了。
孩提时的天真烂漫,竟似隙中之驹,去而不返。
谁想再回到这间屋子,竟已是这般模样。
都说穷通有定,聚散因缘,却不能不为之伤怀。
自己明明青春正盛,却眼看要断送性命,如玉簪中断,再难相续,宁不悲乎?
自病以来,她在人前从不显露悲伤,知道无用,也不愿给亲人添烦忧,但夜深人静时未尝不以泪洗面。
生死就在眼前,就算铁石心肠也悲辛难抑,更何况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肖卿卿柔肠萦损,枕席间辗转反侧,不知到了几更次,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眠者不自知,梦中她又回到小时候,穿着粉色镶边透花纱的交领裙袄,坐在母亲房门外的石阶上看丫鬟婆子做谷板。
谷板是乞巧节里做的玩物,在木板上铺土,土上种谷,待到长出苗儿来,在上面布置上小屋小人。
虽然一切都是小小的,但细细地看,真的就像一个缩小了的天地,她常常一看就是半天。
谷板最终要被放到河里,随水漂走。
她小时万分笃定,那些谷板在某处寂静的岸边停下后,上面的小人就会活过来,变得像真人一样大,然后劳作繁衍,变成一个大家族。
是不是自己死后也会变作一个小小的人偶?
然后于时空某处再次醒来,重新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卫宜宁天快亮时醒了一醒,室内寂寂,能听见肖卿卿的呼吸,清浅却悠长,显然是睡着了。
肖卿卿前后也就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后难以置信。
她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睡这么久。
一个时辰的睡眠对常人来说实在是太短暂了,但是对于她这个已经连日无眠的人来说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