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仰听到文青说:后来妈妈要打死姐姐,M也经常被打,他和姐姐都没有家了,再后来,姐姐自杀了。
他看一眼讲故事的人,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讲得兴起,浑身轻颤。
姐姐自杀前把她的小猫存钱罐给了M,里面是她攒的十七个硬币,她希望他能够平安长大,离开家好好活着,不要再回来。文青砸了砸嘴,那时候的M六岁,他已经懂了很多东西,姐姐送他的旧玩偶是姐姐最喜欢的,爸爸不是坏蛋,是魔鬼,妈妈是魔鬼的仆人,姐姐被他们害死了,而他什么都做不了,他被关了起来
第二年的夏天,七月份,妈妈带着满身都是新伤跟旧伤的M出门,说是要买好吃的,因为爸爸从外地回来了。文青对陈仰挤眼睛,是的,没错。M的妈妈从魔鬼的仆人变成了疯子。
陈仰从文青的眼神里猜到了故事的走向。
路上很热闹,全世界都很热闹,M呆呆地看着,他也想融入进去,却怎么都不行。文青说,走了没一会,M看见一辆车从一个路口拐出来朝着妈妈的方向开去,他没有对妈妈叫喊提醒她跑开,而是像当年姐姐被爸爸欺负,妈妈在门口对他做的那样,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后妈妈被撞死了,她死了!文青哈哈大笑,怎么样?这走向在不在你的预料之中?
陈仰没有回应。
是不是以为结束了?文青坐起来端起可乐,这是上卷,还有下卷呢。
陈仰想到文青的邵姓,猜到下卷跟他的亲生父母有关。
要么说你聪明,既然你都猜得差不多了,文青撇撇嘴,下卷我概括一下好了。
那次的事故上了新闻,M被亲生父母那边的人发现了,半个月后,他的亲生父母闪亮登场,于是他又有了爸爸妈妈和家,哦,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从此他们一家五口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Happyending!
文青唉声叹气:以上是童话故事,跟我说的不是一码事,我这是故事,只是故事,不是童话。
M的哥哥和妹妹不接受他?陈仰说。
错。文青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哥哥和妹妹看不见他。
陈仰:看不见?
无视啊,就是那种,文青笑笑,他不知是学起了谁的样子,嫌弃地嘟嘴,看恶心的垃圾一样,哼,我才不要和长得那么平凡的人说话呢!
哎呀呀,说了下卷要概括,怎么还详细起来了,文青把硬币放在了自己的眼皮上面,M的哥哥妹妹无视他还好,最惨的是他亲生父母不喜欢他,简直是人间悲剧。
你是不是想问,那为什么他们还要接M回去?文青眨眨眼睛,硬币也跟着动,因为他们也不想啊,上报纸啦,不接回去影响家族企业的股市,至于亲情?不存在的。
陈仰看向阳台,感受外面的光度。
M在冷暴力的环境下度过几年进入少年时期,他觉得真的太没意思了,活着一点劲都没有就拿美工刀划手臂,每次划几下,没有一次划动脉,因为他不能那么做。文青第二次大笑,你说搞不搞笑,想死都死不成。
陈仰道:为什么?
我没跟你说吗?M有个爷爷。文青惊讶地啧了声,那老人家为了怕他死怕他离开,就拿走了他姐姐留给他的存钱罐,只给了他两个硬币,瞧瞧这心思费的,多慈祥啊。
陈仰拿起有一点点氧化的苹果:M不是有哥哥妹妹吗?他爷爷还要抓着他不放?
智障呗,没一个争气的,M恨铁不成钢,成天盼着他亲爱的哥哥妹妹抢家产,结果全都是只会嘴上逼逼的怂货。文青将眼皮上面的硬币收进口袋里,起身去阳台把挠玻璃门的妮妮放进来。
陈仰喊道:故事的结尾呢?
没有哦,还在写。文青背对着他给狗撸毛,动作温柔,好了,就这样,讲完了。
陈仰咬了口苹果,眼珠随意扫动,他冷不防地发现了什么,身形顿了顿。沙发另一端的一堆玩偶里有只旧的。
妮妮,冷静,听我说,那是我朋友,他养了一只小可爱,也许是你姐妹,也许是你小男友,事关你自己的后半生玻璃门边响着青年的教导声。
陈仰扒着沙发背旁观,文青没有走上绝路的原因不止是为了那十五个硬币,还因为他姐姐希望他好好活着。但他在海水浴场那个任务里透露过,如果活得无趣,他会死。
现实世界激不起文青的兴致,只能寄托于任务世界的每个任务,每个规则玩法,他搭舞台吸引其他任务者的注意,从那种被关注的荣耀里获得存在感和快乐。
这也是文青没想过解绑身份号的原因,他不愿意走到终点。
陈仰跟文青接触了两个任务,这是他们在现实世界的第一次碰面,交心的朋友谈不上,老队友老战友是一定的。
文青的人生和世界陈仰不做评价,也不可能参与进去,他只是问道:故事的主角名字为什么叫M?
他亲生父母给他取的名字。文青抱起妮妮过来。
陈仰:哪个名字的M?
Monsters。文青笑着说,Monsters的M。
陈仰点了点头,他慢慢咽下嘴里的苹果肉,若有似无地看了眼文青被厚刘海盖住的额角。
那里有一块乌黑的胎记,估计有一个半硬币大小。
陈仰收回视线挠眉心,胎记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扩大,小时候可能只有一个黄豆米大小,很好消除。长大了也好弄。
现在胎记还在,只有一种解释才能说得通,文青不愿意把它去掉,他一边厌恶得用刘海遮挡,一边允许它的存在。
我回去了。陈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就回去了啊?游戏盘还没开呢。文青不满道。
陈仰指指自己的黑眼圈:我是个病人。
妮妮,你听到了吗?我朋友说他是病人,相思病。文青夸张地抱着妮妮诉苦,有男朋友了不起啊?谈恋爱了不起啊?!
陈仰:
文青的故事不长,每个字都裹着沉重的负能量,陈仰睡了一觉才从中脱离出来。
陈仰一直联系不上朝简,他每天都被文青敲门,除了休息以外的时间几乎全被对方占据了。
文青很积极地在陈仰的生活圈里大鹏展翅。
朝简走后一周,陈仰想他想得厉害,梦到他了。梦里的朝简站在人群里直直望着他,眼神崇拜炽烈。
在他有感应的看过去时,朝简偏开头抓抓后颈,下一秒又把头偏回来,抿起唇角对他笑,眼里有害羞的星光。
陈仰醒来怅然若失,他固执又伤心地认为那不是梦,那是他遗忘的一段记忆里的朝简。
我到底忘了多少陈仰喃喃自语,枕头边的手机亮起救命稻草一般的光,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来接听。
喂。陈仰艰难地发出一个音。
电话里没响动。
此时是凌晨三点,空调打在26度,陈仰的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又喊了声:喂
几个瞬息后,陈仰听到了他想念的声音,回了一个音:嗯。
哥哥。朝简说,我又没有克制住,给你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