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忙坐上了车,看着窗外向后滑去的树林,闻着清新的雨后气息,稍稍放松了一些,又控制不住的开始紧张。
希望是它,又害怕不是。
恍惚中,他突然就想起了以前的福哥。
第一次见面,小杜宾不仅小,还很肥,看着像个小胖球,憨憨的。
当年仅八岁的小不点儿祈无病经常带着它在孤儿院的后山散步,那里也时常是这种味道,被雨冲刷的很干净的气味。
那会儿他的朋友只有福哥一个。
是院长送给他的。
当时和他同住的小孩儿一个接一个都被领养了,只有他被落了下来。
原因显而易见,亚裔的男孩在孤儿院里总是理所当然的被忽略,他孤僻阴沉,看着总是很怪异,没有哪个家庭喜欢收养这种小孩儿。
后来,连同在孤儿院的孩子也不跟他接触,一些个头大的,还会一起找他的麻烦。
小胖狗弱弱的,连汪汪叫都不会,只会哼唧。
想保护也做不到。
总是被祈无病护在怀里,因为一旦被那些孩子抓起来,就要被他们拔毛,经历过两次,看着都疼,小无病经常心惊胆战,生怕小狗儿被抢走折磨。
为了避免被抓到,祈无病就抱着小胖狗睡在孤儿院的旧书阁楼,那里很黑,有个很破旧的榻榻米,还有毯子,睡觉还挺方便,但是想要上去还得爬一根杆子,很麻烦。而且那个地儿又被传闹鬼,根本没人敢去。
祈无病和他的小狗踏踏实实的住下了。
一个不怎么豪华的单间成了他们的家。
夜晚,就着月色,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祈无病给它起了个名字。
你就叫祈福吧,跟我姓,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了,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祈福睁着圆圆的眼睛,嗅了嗅他的指尖,然后开始用头蹭,满是依赖。
后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福哥越来越高,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强壮。
逐渐面相高冷凶悍,吓哭了很多小孩儿。
祈无病一出门,它就跟在后边儿,雄赳赳气昂昂,像个骑士。
但也因为块头太大,孤儿院要把它送人。
祈无病不愿意,愣是大半夜翻墙钻洞的带着祈福一起离开了。
十岁的年纪,开始独自一人闯荡。
在大都市的街道乱巷学了不少坏毛病。
也认识了很多不怎么善良的人。
福哥死的那天,很黑暗。
那句一直的保护终究还是没做到。
因为不愿意回想,连记忆都模糊了。
祈无病把手伸出窗外感受了一下外面的温度,有些凉凉的。
车速很快,倒是没浪费多少时间。
闻观所在的位置是市中心的一个旧街,小区大门牌上的字都看不清了。
门口站着一些地痞似的人,背靠着斑驳的残墙,整片景色像是落入一片霓虹里的黑石头,突兀的格格不入。
祈无病跟着导航找了好久,走过一堆弯弯绕绕,终于站到了一个有些破旧的居民楼前,确认了门牌号,开始爬楼梯。
台阶上长满了青苔,楼道也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并不是垃圾,而是一些不用的旧家具,还有几个颜色很复古的沙发。
闻观家还住在最顶层,五楼。
听着不高,爬起来还是很要命,祈无病爬到第三层就开始喘了,硬撑着爬到了目的地。
这一层只住了闻观一个,只有一扇门。
还是很古老的青铁门,和闻医生的画风,实在不太相符。
他扶着门旁边的栏杆,费劲儿的举胳膊敲了两下,闻医生,我来了。
过了一分钟,门开了。
闻观穿着家居服,腰上还系着个围裙,手里拿着一个锅铲,表情冷淡的说,进来吧。
祈无病走进去,发现里面倒是和外面的乱糟很不一样,很整洁,也很简单。
色调全是灰色,整个房子面积很大,因为放的东西非常少,显得格外阴冷空旷。
没走几步,祈无病就看到了那条狗,它趴在阳台上,俩眼睛眯着,似乎是睡着了。
熟悉感越发清晰了,它卧着的动作,蜷起来的小爪子,还有满是节奏的鼾声都是记忆里的样子,没有变。
祈无病压抑着心底的情绪,朝它走了过去。
听到声音,福哥没有动,眼皮都没抬一下,阳台上的玻璃门关着,直接把它隔开了,还上了把锁。
你把它锁在里面?祈无病眉毛狠狠抽动了一下。
闻观走进厨房,继续着手上的工作,顺口回答,嗯,你别开门。
祈无病没看他,径直往阳台走,为什么不能开?
闻观说,它现在不能出来,只有出去溜的时候,拴上狗链才行。
祈无病蹲在门前开始看它,闻医生,你是不是怕狗?
闻观直接否认,不是怕。他端着菜走出来放在桌子上,是讨厌跟它接触。
祈无病更疑惑了,转头看他,你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养?
闻观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了餐桌前,慢悠悠的说,你来我家的目的是什么?看病还是看狗?
祈无病恋恋不舍的起身,直接坐到了闻观对面,很严肃的开口,闻医生,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闻观吃着面前的一盘蔬菜米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你这条狗,卖吗?祈无病严肃的问。
闻观答的极快,豪无停顿,不卖。
祈无病抱着胳膊往后一靠,摆出了谈判的架势,为什么?多少钱我都愿意出的,你既然不喜欢狗,还养它干什么?不如交给我
闻观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我讨厌狗,但喜欢养狗,这两者并不冲突。他没戴眼镜,那股子懒洋洋的傲劲儿又出来了,你谎称身体出现问题,跑来我家,目的却不单纯,竟然想撬走我的宠物,这种无道德行为属于诈诊。
他看了看墙上的座钟,还耽误了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嗯,付我五百块就可以。
祈无病: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以么。
闻观:日后相见是好是坏,对我来说无所谓,先解决今天的事儿才比较重要。
祈无病一忍再忍的妥协,我给你一千,你让我多待会儿。
闻观把付款码放到他面前,低头继续吃饭,意思是答应了。
祈无病揉了揉额角,果然,不管世界再陌生,闻医生的德行还是如果亲切,不仅不加改变,还越来越不要脸。
一千块也只够待一个小时的。
祈无病相当珍惜这点儿时间,直接进了阳台,蹲在那条狗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它。
他伸出手,轻轻的触碰它的鼻尖,湿湿的,软软的。
福哥睁开眼睛,浅灰色的瞳孔里映着祈无病的样子。
对视中,它慢慢地靠近,似乎是嗅了嗅祈无病身上的味道,突然就开始蹭,从高冷变成了呆萌。
祈无病的手指微微发着颤,抚摸着它光滑的毛发,有些控制不住的嘴角向上,他轻声说,福哥,又见面了。
gu903();闻观坐在餐桌上喝着水,视线落到阳台,看着那平时一脸淡漠的少年这会儿深情款款的看着那条狗,一时竟有些习惯的悲伤,还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