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陈啸之坐在餐厅里吃饭时,炽热的风穿过了操场,合欢树在夕阳里只剩个剪影。
加利福尼亚州是个看上去无忧无虑的地方,他高中时就呆在旧金山,如今想来那确是十年前,却遥远得像是上世纪的故事。
“陈博士,”一个爽朗的声音响起:“难得在这餐厅见你。”
陈啸之放下叉左宗棠鸡的手,抬起了头。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印度裔的中年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格子衬衫加条牛仔裤,笑起来有种亚热带的热情与爽快,端着餐盘坐在了他的对面。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笑了下,点头致意:“拉格胡教授。”
卡尔?拉格胡,陈啸之本科时曾上过他的课,这位教授量子力学教得很好,是个认真负责又热情过头的老师。陈啸之上课时不觉得教授的热情似火有什么,然而他确实亲眼见过这南亚人将一个维京后裔吓得抱着自己童年的安全毯来上课。
拉格胡教授笑道:“今天怎么来这吃饭?”
陈啸之随手一指墙上贴的彩纸,道:“今天这餐厅做中国菜。”
拉格胡看了一眼,发现今天确实是餐厅的中国菜中国文化日――他笑了起来:“但是这餐厅可不太好吃,而且左宗棠鸡也不是中国菜吧。”
陈啸之以勺子翻了下浇了橘子酱的左宗棠鸡,淡淡道:“无论是不是,总有点家的味道。”
拉格胡:“你在家不开火吗?博士?”
陈啸之勺子顿了下,说:“――我从来都是吃餐厅的。”
夕阳泛出金红的颜色,犹如金粉玫瑰。
拉格胡以手捉起用纸包的墨西哥卷饼,另一手捅破了酸奶的包装。
“不会做饭吗?”拉格胡促狭地道:“你怎么也是个留学生出身,应该不至于不会做饭吧,连我来了美国之后都学了一身手艺……如果想吃家里的味道,没有比自己下厨更靠谱的了。”
陈啸之:“……”
“所以,我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拉格胡笑道:“十几年前我和我的妻子结了婚,从此之后我就不用再自己下厨。”
那确实是一段感人至深的自白,然而陈啸之沉默了下,问:“可是教授,我没记错的话,你妻子是美国人吧?”
拉格胡:“……”
拉格胡羞耻地说:“美国菜也很好吃。”
陈啸之心想这话美国人说我也许相信,你说我就得打个问号――然后果不其然,拉格胡教授红着耳朵,羞耻地咳嗽了两声。
“算了,”教授道:“这话题姑且不提,但是这餐厅的左宗棠鸡真的不好吃。”
陈啸之想了想道:“……宫保鸡丁更难吃。”
拉格胡:“那你还来啊?我对这餐厅的抗议信都好几封了――”
他话尾一顿。
“不过,”这教授终于直奔主题:“――陈博士,那个博士。”
夕阳之中,陈啸之慢慢抬起了眼来。
这青年生得俊逸,那样看人时,眼神却如被磨开了的锋刃。
“那新来的,联合培养的博士生――”教授不无好奇地问:“跟着你做的怎么样?”
陈啸之微一点头,言简意赅地说:“很好。”
“我就说这学生不会差,”拉格胡拧着眉头道:“我之前看过这学生原先呆的课题组,他们都不是做这个方向的,但是她在材料学做出的成果却非常不错――这能是个简单的人?我自己做梦都想招个这样的博士。”
陈啸之礼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盯着个做应物的博士生不放,”这教授捏着自己的墨西哥卷饼,有点不满甚至于谴责地说:“当时至少有三个和她研究领域相似的老师想让她来自己的课题组,和你们天体物理没半点关系。”
陈啸之想了想,和善地说:“可是她从最初就被指定到了我的方向,天体物理。”
拉格胡教授:“……”
“这是她国内的大导师,那位姓周的院士,”陈啸之温和地说:“亲自向我们的系主任要求的,希望他们给这个博士生换个领域。”
拉格胡教授拿起酸奶说:“――可是连罗什舒亚尔教授也想让沈博士进自己的课题组……最后是你去找系主任,厚颜无耻地说自己缺学生,而且手底下一个都没有。”
陈啸之礼貌点头,示意他继续。
印度裔教授哽了下,愤怒了起来:“你这竞争太不公平了。你这么一说谁抢得过你?”
陈教授停顿了下,漫不经心道:“――所以她是我的人了。”
“……”印度裔教授愤怒道:“你能做个人吗?”
陈啸之从不回答这种问题。他只是端起餐盘,在这教授肩上一拍,示意他自个慢慢吃。
“还有,”陈啸之不爽地道:“我十几岁就学做饭了。”
窗外金黄的夕阳镀在这青年身上――接着他端盘子走了。
陈啸之这人身上有时没半点教授模样,披着件supreme联名的夹克,端着餐盘走时没有人会发现他是Faculty。
那完全就是个在校的大学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陈啸之吃过晚饭后,在校园里散了个步。
他上完课后比较贤者模式,不想伺候学生的弱智问题,不想回办公室,也暂时不想看到沈昼叶的脸。
黄昏天穹如紫玫瑰,路旁燕子花被风吹得四散。
八月份的旧金山日落时间仍然很晚,因此六点多的时候只是有夕阳,却并没有沉入地底,唯有漫山遍野的金与红。
陈啸之路过体育中心时,那里有几个附近帕罗奥多高中的学生与大学生一起打球。他一时手痒,脱了外套,也加入了这群学生胶着的比赛之中。
陈啸之高中时一度做到校篮球队队长。他个子高,爆发力和持久力都相当不错,曾经是个前锋,上了大学后也断断续续地在打――后来篮球成为了他固定的发泄方式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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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时,拿着球的高中生扯起T恤擦汗,对陈啸之道:“――你打得不错。”
陈啸之摆了摆手,试图找水。
“真的,”另一个人气喘吁吁擦着汗道:“你那下假动作太他妈秀。兄弟以后常来――你是这大学的学生?”
这群学生来打球连个水壶都不带,简直绝了。陈啸之找了半天没找到水杯,满头汗沿着脖颈往下滴,他又翻了下,确定没有,一摆手,窒息道:
“――这的教职工。”
那群人刹那静了。
陈啸之实在懒得解释,把自己的外套和手机一拎,离开了篮球场。
太阳仍没落山,陈啸之拎着自己的外套进了零售店――运动确实让人口渴,陈啸之从冰柜里头拎了两瓶冰水夹着,突然看到旁边满满当当的酸奶柜。
陈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