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顿时恍然大悟,其实按道理来说,最应该猜疑领兵在外将领的应该是刘浩然,因为造反谋逆直接针对的就是他。但是刘浩然却暗暗提醒,这说明他对结义兄弟和诸将领是绝对放心的,只是要他们当心自己的为人处事,不要犯下致命的错误,被文官们群起攻之,做为君主,刘浩然也不好过于偏袒军方,毕竟江南治理还要那些文官士子。
“读书啊,四弟曾经对我们感叹说,文人士子相斗,都是用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我们武将虽然不屑去学他们,但是也要提防,以便中了圈套。”常遇春长叹息了一声道。
蓝玉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傅友德带着侍卫面见密使,事后又告诉了参军,谁也不能怀疑他有异心,只能说他办事糊涂,这么大的事居然忘记让副官报送行枢密院了。但是这件事又么有延误战机,犯下大错,最后只能是轻罚一番了事。而常遇春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所以当时虽然冷静下来了,但是依然下令杀降,这事别人顶多说他生性残暴,擅自做主,却无法动摇其根基。看来他们两人多读史书后,学着自污其德以求自保,让文官们依然认为自己是鲁莽残暴的武夫,然后抓住这一点不放,不会再深挖下去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你也会被派出去领兵,到时你也要当心一点。”常遇春又提醒道,蓝玉是他的妻弟,属于最亲近的亲人,自然要好生提醒一下。
蓝玉听完常遇春刚才的那番话,想通了许多地方,也明白自己在侍从司都知这个非常敏感的位置上待不了多久,他首次对那位总是对自己笑嘻嘻,拿自己当亲弟弟的四哥有点看不明白了。
“阿弟,有些事情你心里明白就好。”常遇春看到了蓝玉有点失落的脸色,好意提醒一句,他现在还有每天待着刘浩然的身边,要是脸上藏不住话就麻烦了。
“三哥,我想起四哥总是说做人各尽其职就好了,可是世上的事情为什么总是搞得这么复杂?”
“阿弟,四弟说得没错,做人就是要各尽其职,有了这个念头,你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你就是犯再多的事情,别人再如何说你,四弟也会保住你,这一点你要铭记在心。只是我们做为四弟的结义兄弟和亲人,有时候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四弟又何尝不是身不由己呢?这世上有心的人太多了。”
蓝玉使劲地点点头,他理解常遇春所说的话,做为刘浩然孤身一人,除了妻子儿女,就三位结义兄弟和蓝玉最亲了,而刘浩然对他们的信任是毫无保留,自然会吸引有心人的优先注意,所以行事就更要谨慎了。
过了两日,冯国用和缪大亨的调查已经完结,于是便召见了已经移交指挥权,等待押解回江宁的常遇春。
“伯仁,我以为你的性子已经磨练出来了,想不到还是这般鲁莽。”冯国用盯着常遇春看了一会,微笑着开口道,而缪大亨也在那里笑而不语。
“冯先生,我看到那些死去兄弟们的血就忍不住了。”常遇春只是很平静地回答道,“那些人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了。”
冯国用和缪大亨脸色变得肃穆起来,定远军强调集体,弘扬同袍之情,所以上下同僚之间的感情非常深。陈友德诈降,暗算了数百定远军将士,定远军在安庆各部不少将士对陈友德等人咬牙切齿,对常遇春的做法持赞同看法,认为这才是以牙还牙的血性男儿本色。
“常将军,我也领过兵,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军法如山,不容轻犯。此事冯同知和我已经尽悉情况了,处理结果还需经过典军镇抚署合议,报丞相后才会下来。在此之前就要委屈你了。”缪大亨很和气地说道。
缪大亨宽厚公正,治军严肃,禁暴除残,加上他虽然出身定远,但是由于原本元廷降将的身份,与淮西将领们的关系并不密切,因此在陈友谅退去,扬州压力不大了后,刘浩然便任命其为典军镇抚使,接手一直由冯国用兼管的军法。
“我愿意接受军法处置。”听完常遇春这句简单的回答,冯国用和缪大亨都没有说话了。
第二日,常遇春在蓝玉的押送下,与冯国用、缪大亨坐水师快船离开了安庆,不几日就赶到了江宁。此时的江宁正处于群情汹涌之时。
文官士子们趁机大骂常遇春残暴无仁,藐视军法,力言对其严惩,并加强对领兵在外将领们的监管,以免这些武夫拥兵自重,恣肆行事;而军方却毫不示弱,在《红旗邸报》等军方喉舌上为常遇春辩解,说这是定远军同袍之情的表现,常遇春有过,但是没罪,并反驳那些文官士子说,将士们在外浴血杀敌,官老爷们却坐在安全的地方逍遥自在,没事还总想着钳制别人,难道他们不怕乱指手画脚使得前线吃败仗吗?反正最后承担责任又不是他们,而是前方流血又要流泪的将士。原本水火不相容的江宁陆军、海军学堂首先携手,向刘浩然递交了情愿书,为常遇春求情,说其过难恕,其情可悯。
而一向做为文官武将之间纽带的两人,李善长两边调节,却吃力不讨好,气得嘴角都起泡了,而冯国用却以自己是负责此案调查的主官,不便发表言论,躲在枢密院不出来了。看到冯国用这个模样,李善长随即明白过来了,干脆装病躲在家里,对来找自己寻求支持的文官武将一个也不见。
“三哥,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刘浩派人悄悄把常遇春请进府中,两人私宴密谈。
常遇春嘿嘿一笑,并不言语。
“三哥,你真的认为我怕文官与你们武将有勾连?”刘浩然眯着眼睛看着常遇春道。
刘浩然麾下的武将多出自淮西一带,文官多出自江南和浙东,但是有一部分高官如李善长、冯国用、汪广洋等却出自淮西或者跟淮西武将集团有密切关系。江南和浙东的文官集团人数众多,遍及行省和地方;而淮西文官集团人数虽少,但是他们跟随的早,大多占据要害机枢之位,加上又有淮西武将集团相连,所以隐隐占据优势。
此次争论,要求严惩常遇春的文官多是江南浙东集团,而淮西文官集团在冯国用、李善长相继不开口之后也默不作声了。虽然他们与淮西武将集团关系密切,但是他们毕竟属于文官体系,得罪了大部分文官士子,以后行事起来会艰难很多。
常遇春还是默不作声。
“三哥呀,你闹出这么一趟子事,算是让文官武将彻底翻脸了。”刘浩然实在想不通,做为历史名将,常遇春什么时候也会玩政治手段了,真不知道自己要求他们多读史书是对还是错。历史名将本来就都不是傻子,现在在自己的要求下用知识武装头脑,看来也学会了不少政治斗争知识,只是由于他们的本性,不屑去与文官去斗自己的弱点。而常遇春这一招出于对自己的兄弟之情,不惜弄臭自己的名声,从而激化文官武将之间的矛盾。
“四弟,我和大哥、二哥都通过气,现在江南家大业大,你一个人要顾虑那么多事情,太累了。而我们都是武将,除了会打仗就帮不上你什么忙了。现在这么一出事,文官武将渭泾分明,你也好借着这个机会整顿一下。”
刘浩然看着常遇春那张黝黑的脸,不由暗自叹息了一下。这件事情过后,自己的属下就名正言顺地被划成了两支,文官和武将,而且谁也不敢在明面上两者兼连。那么以前为了权宜之计而设置的军政一把抓的地方官职就必须明确分开,自己的军政官职制度改革就可以完全执行下去,因为在这场风波之后,谁也不敢担任文武不明的官职,到时会被两边排挤的。除了避免地方专权之外,文武两派此后都会互相提防,互相排斥,也就最大可能地避免了两者互相勾连弄权了,刘浩然在两者之间可以轻松地进行制衡了。
“三哥,委屈你了。”刘浩然只能这样说道。
“你少操点心,我们在外打仗也安心多了。”常遇春淡淡一笑道。
刘浩然无话可说,只好满饮了杯中酒。
过了两日,典军镇抚署合议裁定常遇春“擅权”,罚鞭刑十下,禁闭三个月,罚薪一年。这个处罚,对于一个统军大将算是重的了,虽然不甘心,文官们也有自知之明,刘浩然断然不会对常遇春处于更重的惩戒,他还要靠将领和军队们去打仗,于是也就慢慢偃旗息鼓了。
过了几日,刘浩然以此事为契机,明确了文职和武职的分工,取消了处州、建德、信州、绍兴等前线地区知府、守备一肩挑的象和军政大权一把抓的总制等职位。并设立了陆军部和海军部,归行省治下管理,分别执掌海陆军的军官选授、考课,管理海陆军学校和常备、守备军的军籍以及各地军队的日常后勤和运作。
在此之外,刘浩然整顿了行枢密院,授予它作战指挥权。行枢密院分为情报司、军令司、军训司和最为核心的指挥司。平时军队的管理和后勤由陆军部、海军部负责,而枢密院军训司和军令司负责军队的训练、调防,军情司负责收集分析各敌方情报,指挥司就负责研究敌方情报,通过沙盘、军棋等推演制定出作战预计方案,并通过组织演习验证方案的可行性和军队的实战能力。一旦刘浩然下达作战命令,军队的指挥权就由枢密院接管,指挥司根据预演方案发布作战命令,军令司就负责调派军队,军训司就负责调度后勤补给,军情司则继续收集最新的情报,以及反情报工作。
陆军部、海军部主官可文职可武职,但是都归在丞相和参知政事这文官管理之下,而行枢密院则完完全全成了军队的地盘,集中了一大批精英军官和将领,时刻为作战做准备,直接向刘浩然负责。
如此改革之后,文官有了管理军队的权力,而军队拥有了完全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又不用担心作战有文官指手画脚和扯后腿,于是双方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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