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官府那边有意为难,这些姑娘们还一个个没牵没挂,看起来一脸的生无可恋,人头数倒是足的,一共有十二个。可惜年纪都还小,最大的也不过十四岁,最小的比盛景意还要小,怎么看都不可能马上上岗。
也就是说这一两年内,千金楼都得面临没米下锅的困境。
这一点盛景意已经从三个娘那里了解过了。
千金楼会落入现在的困境,其实与她三个娘待人宽厚有关,别的地方都会与姑娘签长契,千金楼却是短契,而且还和姑娘们分成,每月的营利上缴一半之后剩下的是楼里和姑娘们平分,这些钱大多都用于千金楼的日常运作。
这种契约在千金楼境况好时吸引力很大,可随着千金楼的营业额下滑,这份分成的吸引力就小多了。毕竟要是在你这一个月只能赚十两,分到手也不过二两出头,可要是换个规模大些的花楼,哪怕只分给她们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都比留在你这蹉跎下去要好得多。
更重要的是,在千金楼这种小花楼,很难遇到适合的良人。
想想看,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造访这种老破小花楼,即便她们留下来能多分些钱,等她们年华老去,将来该怎么办?她们要的是出名,要的是站到更高的地方,这样哪怕只能去给人做妾,挑选的余地也多些!
要不是今年那些竞争对手做得太狠,盛娘她们根本不会在意姑娘们跳槽,甚至还会备上些银钱送她们离开。
都是苦命人,她们争取当上这千金楼的当家,也不过是想帮帮这些同病相怜的“晚辈”罢了。
盛景意知晓了三个娘决定当这个当家的初衷,也不打算改变千金楼的路线。
老破小就老破小吧,只要能好好地开下去,当个练习生培训基地也没什么不好。
盛景意要和姑娘们谈心,柳三娘便让人把姑娘们都叫了出来。
不见不知道,见到人之后盛景意发现这些姑娘们瞧着都又瘦又小、神容憔悴,显然是被人“精心挑选”后送过来的。好在最糟糕的姑娘也不过严重营养不良,长相和体态上并没有明显缺陷,毕竟能被充为官伎至少五官得周正!
十二个姑娘一排站开,看起来稀稀落落,一点精神头都没有。盛景意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叫她们自己拿个蒲团围坐过来,姑娘们也行尸走肉一般照做,瞧着怪渗人。
盛景意想单独和她们谈,杨二娘和柳三娘都不太放心,转到隔壁隔着墙偷听她们说话。
人都坐定了,盛景意看着一群花一样年纪的女孩儿,想到了自己为数不多的上学时光。
这个年纪的少女,一般都无忧无虑地念着初中,她以前不是拍戏就是上通告,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大多时候只能自己抽空自学,偶尔回学校去听课,总感觉自己与其他同学格格不入。
所以,这些少女们的痛苦与绝望她能懂。
这些少女们甚至比她还要可怜。后世当明星好歹算是正当职业,这个时代当官伎可不怎么正当,连户籍都给挪到贱籍去了。她们原本是官家小姐,本来只需要学学管家、学学女红,最大的苦恼可能是不知道去赴宴时穿什么衣裳好,这样娇养着长大的女孩儿,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巨大的落差?
哪怕没勇气自杀自残,她们也已经没了努力生活的想法。
男人们从不让女眷参与外面的事,可他们犯的错最后却要牵连到她们身上,这对她们来说是多么不公平。
“你们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吗?”盛景意开了口,目光在少女们脸上逡巡。她还小,脸上未施脂粉,瞧着却白里透红,泛着健康的红晕。十二三岁的年纪,本就该是鲜活俏丽的,而不该像槁木死灰一般死气沉沉。盛景意说道,“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我想好好活着,我想交很多有趣的朋友,我想吃很多好吃的东西,我想穿漂亮的衣裳戴好看的首饰,我想在春天去看花冬天去看雪,我想把每一天都过得有滋有味。”
盛景意嗓音青稚,说起话来不疾不徐,却莫名地牵动人心。
好几个女孩抬起头看向盛景意,只见她逆着光坐在窗前,整个人仿佛浸在冬日的暖阳里似的,镀着层淡淡的光晕。她双眼奕奕有神,体态分明纤柔羸弱,此时却像是春日里生命力最旺盛的野草,浑身上下透着股勃勃生机:“我的出身不是我能改变的,可我过得快不快活,同样不是别人的目光能左右的——哪怕是被扔进烂泥潭臭水沟,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烂在里面。我本就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更多的女孩儿抬起头来看向她。
“如果你们愿意,千金楼以后就是你们的家。”盛景意朝她们笑了起来,眉眼柔和之中又透着股难言的坚韧,“你们如果想清楚了,明日一早就过来这里集合,我会着手安排你们接下来的训练内容。现在,你们先回去好好想想吧。”
女孩们闻言三三两两地起身走了出去。
盛景意是最后走的,才到门口便被柳三娘给抱住了。她抬头看去,发现柳三娘眼睛红红,显然刚才在隔壁哭过。
柳三娘一向多愁善感,方才盛景意开口没多久,她眼泪便哗哗地流,一来是自伤身世,二来是心疼自家小孩儿。
只有真正懂的人,才能说出那种平平淡淡却叫人心碎的话来。
柳三娘又落下泪来,哽咽着说道:“我们小意儿这辈子一定会快快活活的。”她们的小意儿又乖又懂事,老天怎么忍心让她不快活?
盛景意抬手轻轻拍抚柳三娘的背脊,边安抚爱哭的三娘边软声说道:“当然会的。”眼下她们过的日子根本算不得苦,往后也只会更好,她有什么理由过得不快活?钱会有的,生意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
gu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