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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多久未见如此景象了?全赖使君收复失地,才有州郡治平啊。”三月天,乍暖还寒,郭通已经持上羽扇了。宽袍大袖,褒衣博带,一派名士风度,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带出了十分矜贵。
梁峰微微一笑:“中|正过誉。”
在宽阔的厅堂中,两人连榻而坐,高居主位,下面散坐着十几名年轻男子,各个都身着华服,风度翩翩。今日是晋阳再开乡品之日,郭通没有选在郊外的山林之中,而是把考评地点放在了郭府。这府邸是百年老宅,比刺史府还要精美豪奢,亭台楼榭之间,尽显郭氏门第底蕴,实在用心良苦。
听梁峰如此自谦,他笑道:“当年王正|中也是在雅集上擢使君为上品,不知今日,又能为朝廷遴选多少贤才。”
这话说得可有些倨傲了。其实当年考评,梁峰根本就未参加。灼然上品的评价,也是王汶私下说出的,跟他今日成就毫无关系。
但是郭通和梁峰心知肚明,下面的世家子弟未必知晓。听到这话,不少人眼中都闪出了光彩。若是能评为上品,是不是也能加官进爵,成为朝廷要员?
摆足了排场,也享受够下面的敬仰目光,郭通不等梁峰说什么,便捻须道:“今次乃是朝廷选才,亦是观诸君品状,当笔墨为先。不如赋诗一首,便以……春柳为题吧。”
庭中杨柳新芽初绽,翠绿喜人,用它赋诗算得上雅题。加之观看士子书法也是考评惯例,对于定品尤为重要,郭通这个题目出的,可谓循规蹈矩。然而梁峰微不可查的挑了挑眉,这样的考题,作起弊来,也简单至极。
郭通为了这个中|正官的位置,可花了不少心思。幸亏王衍娶的是郭氏女,最终才让他这个族亲捡了便宜。搭上了王衍路线,他遴选的标准,自然也会出现一些变化。王衍最爱的是什么样,并不难猜。
果不其然,在赋诗之后,数位高门子弟脱颖而出。其后又是清谈雅辩,说的不外乎老庄、诗易,甚至有几位琴技、棋技高超的,还当场献艺。一个关乎国事的重要考核,弄得全无烟火气息。不过在座众人,都更习惯这样的品评方式,对于郭通也越发尊敬。
两个时辰转瞬而过,梁峰只简单问过几题,简直都像摆设一样了。郭通是没有那些名士的才干学问,但是留在并州的,毕竟疏宗和小士族居多,还真没什么特别出色的人物。所以他这个中|正官,倒也做的得心应手。王、郭、孙氏皆有人定为上品,其下李氏、陈氏、贺氏、冯氏也有些中品,其余门第不够的,则轻飘飘落为下品。
面对这样的品状考语,不少人面上都有失落神色。郭通判的轻松,但是对于士人而言,就是起家官高低之分。是清还是浊,只这两个时辰,就落定不改。可是谁又有法子呢?不是出身高门,何来上品衔阶。如梁刺史这般走运的,终归还是少数。
“士人品评,还当如此。”过足了瘾头,郭通长叹一声,“使君那制科,未免流俗,怕是会坏了士林风气。”
这话,郭通早就想讲了。上次制科来的全是寒士,也就罢了。今次居然多出了些小士族的狂徒,也贸贸然参选!再小的士族,也是可以参加品评的,就算擢了下品,不也能为官吗?何必选这样体面尽失的法子?那些参加了制科的士人,他全都拒之门外,正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朝廷抡才之法,容不得如此轻贱!
他的话,也未尝不是座下众多士子,乃至他们身后世家的想法。面对郭通的诘问,梁峰一哂:“才有大小,品有高低。中|正乃是为朝廷选官,自当慎重。制科不过是州郡吏治,何足挂齿?”
这话像是退让,郭通却皱了皱眉,总觉他话中有话。之前梁峰擢雁门太守时,选了郭刑,就让他有些恼火。不过雁门苦寒,又有胡马南侵的威胁,区区一个太守实在没什么好争。让给郭邢,也无不可。只要定品的权利握在自己手中,还怕他这一脉不显吗?
貌似惋惜的摇了摇头,郭通笑道:“使君为了并州,也是费尽心思。待乡品重启之后,就无需如此操劳了。”
梁峰看着郭通那自得笑容,压住了心底冷嘲。九品正|中制是当世选官最重要的途径,也能划定这些世家的未来和命运。只是郭通选出的人,自己就一定要用吗?报给朝廷,或是入洛阳,或是别州为官,能力如何,职位怎样,又与并州有何关系?
这确实是为“朝廷”选拔的人才,只是郭通没有看穿其中区别。而那些不顾乡品,冒然参加制科的士族,才是他需要重视和优待的。这次开科,经士录取的人数增了一倍有余,前五之中,足有三人乃是士族出身!这样的趋势,绝不会就此停止。当这些人一步步在并州官场、乃至冀州、司州攀升时,大势才会形成。而这,也正是他需要的“新阶级”了。
一个必将与他同进退的阶级!
不咸不淡的应付着郭通,梁峰的心,已经飞到了其他事情上。也不知冀州情势如何了?奕延能赶在王浚之前,占领更多郡县吗?
军情来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快些,当晚回到刺史府,张宾就急匆匆迎了过来:“主公,奕将军要前往清河,对战乱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