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焉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恕我冒昧,你的心思我真的很难猜透,当初你说要盖房子,我没多想,为你出钱出工出力,房子快动工时,我见工地上堆满了各种砖石木料,当时便觉得不对劲,仔细一寻摸,揣度你盖房子可能只是个幌子,用来盖房的砖石木料可能会用到修缮西州城墙……”
那焉苦笑摇头道:“直到今日,你的华宅已快落成我才相信,商队从沙州运来的砖石木料,……它们果然是给你盖房子的,李别驾,你的心思。我实在无法揣摩……”
李素笑得很得意:“那兄太高看我了,我看起来像是那种因公废私的人吗?城墙要修,我的大房子也要盖。两不耽误嘛,反正出钱的又不是我……”
那焉苦笑几声。摇头不语。
对李素,那焉是又敬又惧。从泾州城外与李素结识开始,李素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视线内,而且李素的大部分举动,皆出乎那焉的意料之外,这个人,似乎有着与常人完全不同的思维,让人根本摸不着他的脉。很多事情看似已是无法解开的死结,看似李素已被逼到了绝境,可是李素两手翻覆之间,却很容易便破了局,这种本事,那焉尤为惊叹不已。
不论李素的身份地位立场如何,对那焉来说,这是一位值得交的朋友,尽管这位朋友已快把他榨干了,可那焉并不看重这些。
可惜的是。偏偏他与他身后代表的立场完全相悖,于是二人的关系至今还是那种亦敌亦友,敌友难辨的状态里。无法寸进一步,人生不如意十之*,这些不如意包括想办却办不成的事,想抛却抛不掉的情,还有,想交却交不到的人。
二人站在城头上,闭眼感受着沙漠深处吹来的热风,不知怎地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那焉睁开眼。看着城外远处茫茫无尽的沙漠,忽然道:“西州大限不远了吧?”
李素也睁开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大限?这个字眼有意思,那兄是个讲究人呐。”
那焉叹道:“我的身份。在你面前勿须隐瞒,不错,我是龟兹人,可是,我打心眼里不愿与大唐敌对,更不愿与你敌对,我来往大唐已二十年了,对大唐甚至有了一种家乡的归属,可惜……我生不逢时,生不逢地。”
扭头看着李素,那焉深深地道:“李别驾,你我皆知,西域诸国大军兵临西州城下之日不远矣,那时重兵压境,战云密布,李别驾当如何处之?”
李素没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被太多人问过了,他回答得腻味了,再说……这个问题的答案说出来未免有点泄气,有损自己的光辉伟岸形象。
于是李素不答反问道:“那兄是龟兹人,这次西域诸国大军里,龟兹恐怕也是倾举国之兵共襄此盛举吧?说不定领兵的正是你的堂叔国相那利?”
那焉显然也不笨,这个隐含机锋的问题他也不答,只是眨眨眼,笑道:“别驾可算问错人了,我……只是一介商贾啊。”
李素也笑,然后露出纯纯萌萌的烂漫表情:“我也只是个孩子啊……”
二人相视而笑,笑容里的意味很复杂,像各怀鬼胎,又像无可奈何。
“总之……大军到来之日,西州必无幸理,李别驾,你我一场结识缘分,我以朋友的身份再劝你一句,大势无可逆转,当避则避,我真的很不想看到一位风华飞扬的少年战死在这座孤城的城楼上。”那焉深深地道。
李素大笑:“放心,我没那么傻,留得命在,一切皆有可能,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那焉笑道:“你能如此想,说明你不是个迂腐愚忠的蠢人,甚慰矣。”
李素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那兄,你真没钱了?”
那焉顿时露出苦色,一句话都不说,仰天悲苦地叹了口气。
李素笑道:“既然被我榨干了,你便没有利用价值了,那兄,你领着你的商队出城吧,回龟兹也好,去长安继续做买卖补这一年的亏空也好,总之……你自由了。”
那焉一楞,目光带着几分震惊地盯着他,然后,眼眶渐渐发红了。
李素没看他,只盯着远处白茫茫的大漠,笑叹道:“以后与别人结伴而行切记小心谨慎,若再碰到像我这样的少年俊杰,能躲多远便躲多远,千万别被他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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