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卿嗯了声,看着她点点头,将这句话删了,“病人家属想做可降解支架,病人自己觉得手术不安全,不愿意做。”
他说着把江汨罗的手机放回她的包里,听到她问:“可降解支架?好像在新闻上看过。”
“对,国产这个上市还没多久,聚L-乳酸NeoVas支架,就是PLLA的那款,用了雷帕霉素,研究数据看来效果还不错。”沈延卿恢复了平时的状态,跟江汨罗闲聊着。
江汨罗印象中隐约看过这么个新闻报道,“过多久可以被吸收降解?”
“要好几年罢,不过理论上是说有能恢复血管生理功能之类的好处,但现在谈这个还有些为时过早,新兴领域,有些地方还模糊,需要大规模临床长期随访结果来证明它的安全性。”
“只有它是安全的,才可能进一步推广,况且药物球囊跟它之间也互相竞争,之间的对比还要继续研究,离大规模普及还远着呢。”
江汨罗听完点点头,又开玩笑:“但等我老了要做这手术的时候,应该可以告别金属心了罢?”
沈延卿闻言呸了一声,“你这小乌鸦嘴,展望什么未来不好,想这个,我劝你还是好好保养,争取不要走到要上手术台这一步。”
江汨罗忍不住摇头笑出声来,一踩油门,车就开出去了。
吃饭的饭店在一家酒店,要了个小包厢,只坐他们两个,等菜上齐了,江汨罗才将自己发现监听器的过程说了。
“这车你开过多少次?”沈延卿听完之后问道,这东西也不知道放了多久,放得越久越危险。
江汨罗摇摇头,“没几次,也就上次……我到医院找你那次开了,之后不是你接我,就是坐司机开的车。”
幸好他们也不会在车上聊那些事,就是说,也是在他车里。想到这个,二人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沈延卿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已经发现了,我那么害怕,当然要告诉姥爷了。”江汨罗回答得非常淡定。
沈延卿有些微愣,“……会不会太冒险了?”
江汨罗点点头,“挺冒险的,但我想试试,万一呢,打草惊蛇也有两种可能,蛇跑了找不到,或者蛇跑出来了被发现,一棍子打死。”
任何决定都有两面性,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好是对是错。
沈延卿见她已经有了决定,便点头应了,“我回去会告诉我爸他们,你多小心。”
江汨罗是以送礼物的借口跑出来见他的,带了东西,索性就交给他了。
“这是什么,还真给我准备了礼物啊?”沈延卿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枚铂金领带夹,尾端镶嵌了蓝宝和两颗碎钻,侧面边缘刻着花体的“shen”字样。
“好不好看?”江汨罗拿起来,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军区医院有着装要求,男职工必须穿衬衫打领带,那样穿白大褂显得非常正式和专业。
“等你以后哪天需要打扮的时候就可以用了,嗯……比如参加学术论坛做报告的时候?”她歪了歪头,又笑,“就是可惜你没有军装。”
容医大是没有国防生的,沈延卿读的临床医学出来也不是军医,况且军区医院里的医生也不都是有军籍的。
沈延卿捏了捏她的手,“毕业的时候,我原本是以文职军人身份进来的,后来我想入股延洲,恰好两年兵到期,我就退了伍。”
“不过何灿跟杨敏这两个同门,倒还是正经的现役。”
都是因为跟了个好导师,所以考研考博的时候大家都盯着大牛来报,争得头破血流,除了想学本事,也是为了对方的人脉关系。
江汨罗闻言一愣,“……可是你这样在军区医院不会很难晋升么?”
“只要有本事就不怕,更何况还有沈院长呢。”他摇摇头,实话实说,“不过要不是他要求,我当时会选择去一附院或者留在二附院。”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以后……可能还是会离开这里,不过要等沈院长退休之后再看情况。”
要是他敢现在就露出这种意思,沈院长非打断他腿不可。
“你答应回学校当老师,是不是千里埋线?”江汨罗忽然反应了过来,问道。
沈延卿摇摇头,不肯承认,“怎么可能,我想去军医大教书,也没人要啊,还是自己学校舒服。”
江汨罗一脸你当我是傻子的表情看了他半晌,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半晌,江汨罗才哼哼两声,“这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爸,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时他们已经回到了车里,江汨罗边说边伸手敲了一下车窗,发出清脆的“叩”声。
沈延卿笑着拉过她的手,将她两只手掌都包在自己掌心里,“怎么不关你的事,我是提前告诉你,阿罗,你以后是要给我当财政大臣的。”
江汨罗怔了一下,随即红着脸用力把手抽出来,“……谁、谁说的,你、你少做梦了。”
沈延卿笑了两声,没跟她顶嘴,只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温声道:“军装还有两套留作纪念的,你想看我穿的话,等哪天有空罢。”
“真的?”江汨罗眼睛一亮,立刻放开准备转方向盘的手,咻的回头去看他。
沈延卿点点头,又提醒她开车小心,然后就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将他送回到豪庭雅墅的沈家,江汨罗将他推醒,“我就不进去了,你替我跟叔叔阿姨问好。”
“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沈延卿笑着凑过来,搂着她的腰亲了一口她的脸。
温柔的吻从脸颊转移到额头,再到鼻尖,最终吞噬掉她唇齿间的呼吸和悸动。
他温热的大手从上衣下摆溜进衣内,触碰到她柔软的肌肤,和两个隐约的小漩涡,指腹的薄茧刮在她的身上,带起一阵微弱的电流向她袭来。
江汨罗颤栗着躲开他的禁锢,示意他停下,然后看了眼放置了监听器的地方。
沈延卿满腔翻滚沸腾的血液立刻冷静下来,有些无奈的摸摸自己鼻尖,“……晚安。”
江汨罗趴在车窗上看他进了门,九月份了,即将开学,风还是那么黏热,吹在她脸上,有些潮湿的热气。
等她回到明华山杜家别墅,杜明已经在家了,看见她一件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就问了句:“怎么了,这么慌里慌张的?”
“姥、姥爷……”江汨罗看见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跑到他身边,向他张开手掌,“我在我车里发现了这个,好可怕,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小小的纽扣状监听器躺在她手心,在灯光下折射出的光芒有些诡异,杜明一愣,“……你车里的?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刚才,回来的路上我找东西,突然发现的。”江汨罗面不改色的编瞎话。
杜明将她手心里的东西拿过来,略微沉吟片刻,“你那辆车,原来是是固熙在开罢?”
“我今天才开第二次。”江汨罗连连点头,说着有些懊恼,“是不是有人监听表哥?下次我也要经常检查才行,以防万一。”
杜明闻言抬了抬眉头,“很有可能,毕竟你还没有什么监听的价值。”
江汨罗撇撇嘴,刚要反驳,就听他道:“好了,这件事交给我和你哥处理,先去休息罢,明天……”
他顿了顿,继续问道:“怎么样,打不打算去魅色?”
江汨罗点点头,“我觉得可以试试。”
“那就试试罢。”杜明慈爱的笑笑,“那边的话对你来说工作轻松点,认真的话,也可以学到不少东西。”
江汨罗受教的点点头,道了声晚安,就上了楼梯,走到二楼时,听见杜明叫杜管家通知何固熙回来一趟。
看起来和他没关系?她想了一下,又决定静观其变,反正草已经打了,就看有没有蛇了。
第一百零八章
杜明拿走了江汨罗这个监听器,吩咐杜管家叫何固熙回来,然后进了书房,刚坐下,杜管家就进来了。
“少爷那边没接电话。”杜管家告诉他道。
杜明抬头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多了,不接电话很正常,年轻人嘛。”
杜管家问:“要不要继续打电话?”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明天我再告诉他。”
说完挥挥手,神情不太在意,杜管家看一眼他的脸色,见他没别的事吩咐了,就说了句您早点休息,就出去了。
宽敞的中式书房里一水的紫檀和黄花梨装饰,冷凝又厚重,杜明看着面前这个监听器,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一下。
这个外孙女倒是很聪明,要是从小就在杜家,也就没何固熙什么事了,只不过现在杜氏的事已经基本成定局,贸然改动到底不美。
他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他从不觉得自己会累,会厌倦。死里逃生的时候没有,杜海棠跟人私奔到处找人的时候没有,后来鸿海国际被查封杜氏差点元气大伤的时候也没有,甚至给杜海棠办葬礼的时候都没有。
偏偏是这时候,看着这个监听器,他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疲倦将自己席卷进去。
又过了片刻,他还是选择打开监听器的后壳,从那里掏出一张极微型的内存卡,熟练的连接上电脑,读取音频文件。
听到江汨罗与沈延卿的对话,好像内容很多,但都是些琐碎,比如她上课觉得什么很没意思,比如沈延卿去给学生监考,或者是某个医学问题的讨论,没有一点杜明想要的消息。
要么是他这外孙女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是局外人,要么就是太谨慎,杜明笑了一下,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他有心想看看江汨罗去魅色以后会做什么,再下定论也不迟,但意外没有让他有等候的时间。
半夜三点多的时候,医院来电话说庆姐儿再次昏迷,情况比之前还要严重。
杜管家刚睡下没多久就又起来,匆匆赶过来,见杜明正在换衣服,不由得劝道:“您就别去了,我自己去一趟看看……”
“让人把小小姐叫起来。”杜明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万一这次过不去,不能最后一面都不见。”
杜管家有些犹豫,“这……小小姐还小呢,休息不够……”
“快去,不然时间来不及了,庆姐儿喜欢她,见了她会高兴的。”他的语气淡淡,却偏偏有种肃杀的味道。
在这个家里,没有人能违逆他的任何一个决定,杜管家于是不再说话,转身出去,上楼,敲响了江汨罗的房门。
江汨罗睡得不是很好,一直在做奇怪的梦。有时是她在不停的奔跑,有时是在空旷的野地里突然遇到从天而降的巨石将她砸得屁滚尿流,到了后来,她衣衫褴褛的被绑在牙科椅上,面前来了一个戴着口罩看不清脸的男人。
她想大叫沈延卿的名字,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胸腔像被大石压住,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她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叫:“小小姐,小小姐。”
她知道叫的是自己,想大声回应说我在这儿快来救我,一挣扎,就醒了过来,然后才发现是贪狼在搞鬼。
它不知什么时候跑上的床,整个人横着压在她胸口,被子都被它扒拉走了,一只爪子还伸进了她的衣襟,色迷迷的用肉垫贴着她的锁骨往下一点。叫她的人则是杜管家。
上一次被叫醒还是辛姨,想到这里江汨罗忍不住眼皮狂跳起来,立刻掀被下床,鞋子也没穿,赤脚跑去开门,“怎么了,是不是庆姐儿又出事了?”
她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其实心里已经了八成的肯定,因为面前的杜管家面色凝重,往常的笑影都不见。
“抱歉打扰您休息,是医生打电话过来说她又昏迷了,董事长怕这次过不去,所以才......”他解释着,有些抱歉的望着她。
江汨罗点点头,“我马上就下楼。”
换衣服的时候,她还给沈延卿打了个电话,因为职业关系,他是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江汨罗的电话一来他就接到了。
“你别来了,明天还要上班,下班了再过来,有事我会告诉你的。”江汨罗急促的道,一边说一边匆忙下楼。
沈延卿听见她那头下楼梯的声音,想了想,应了声好,挂了电话后给医院护士站打电话询问今晚是那位医生值班。
又是柳泉值班,他干脆把电话打到了他的私人号上,询问庆姐儿现在的情况。
柳泉那头很忙,正盯着56床病人的病历记录不停刷新检查结果的页面,送了急查,应该快出结果了,闻言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肝性脑病,已经是终末期了,出现这种情况时意料之中的。”
“她白天放过一次腹水,之后就一直不太对劲。”
他说是下午抽的腹水,沈延卿道:“她现在状态怎么样?”
“嗜睡,意识模糊,但对语言和动作刺激有一定反应,明显定向障碍,扑翼样震颤没有引出,West-Haven评分是三级。”
四级就是完全昏迷,对语言和刺激完全无反应,最严重的时候,很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沈延卿微微沉吟,“检查结果怎么样?”
柳泉刚想说还没出来,就听办公室电话铃声响了,学生接起来,告诉他,“老师,56床钾离子和胆红素报危急值了。”
他再刷新检查结果,就看到新的检查结果一片被标注的红色,不由得在心里直骂娘,匆匆跟沈延卿说了一下大概情况,就又忙着要去处理病人情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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