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尔玉树临风地站在那儿，抿唇低了下头，对他的话似乎并不反感，再抬头笑得挺开怀。

“绝不后悔。”

喻生直接刷了13号观影室，意料之中没人用，柏尔跟着进去，找到座位后坐下笑了笑：“原来你也喜欢用这间。”

“也？”喻生正在操作台挑选片段，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你不觉得13不吉利吗？抱歉，我顺手了，刚才忘了问你介不介意。”

“没关系。”柏尔摘了帽子，拨弄自己的头发，“我一向不相信这些，不吉利的反而没人选，我不经常来，但来了就会用这间。”

“是吗？那倒是很巧。”喻生笑了笑：“有时候其他房间队排得老长，这间根本不用浪费时间等位，看来你确实不经常来，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诶，你想看哪一场？”

“就算是再无人问津的房间都好，你我不就是竞争者，看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柏尔笑了笑，起身跟喻生并肩站在操作台上挑选片段：“这一场怎么样？我还没看过。”

“索罗星的进攻篇，可以啊。”

喻生选好后跟柏尔一起坐到座位上，等转换屏幕的时候偏头看他：“元塔学院竟然会有学生还没看完尤冢上将的模拟战争？”

柏尔又整理了一下头发：“很奇怪吗？”

“奇怪啊。”喻生在黑暗中努力睁大了眼睛，没察觉到他们两个的距离太近了：“而且大家都说你是尤冢上将的接班人，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大家讲话都很夸张。”柏尔在黑暗中笑得有些无奈，“所以我才要更努力打破大家对我的印象，尽量不看尤冢上将的战斗影像，否则不是很容易被人影响？”

喻生撇撇嘴没说话，柏尔轻笑一声：“不过我现在倒觉得尤冢上将有一点比不上我。”

“什么？”喻生皱起眉头，尤冢上将是他的偶像，即便承认柏尔是现今元塔最优秀的学员，十分完美，可尤冢上将在他心里更完美！

“他一生都没有搭档，我却有你啊。”

听着柏尔理所应当说完，喻生失笑，回想了一下整句话有些哭笑不得：“我看你确实想打破大家对你的固有看法，所以才铁了心跟我做搭档，有我在啊，你这五年是没办法超越尤冢上将了。”

柏尔还想说什么，被喻生出声打断：“开始了，开始了。”

喻生很兴奋，柏尔也安安静静地观看眼前的虚拟投影，本来时不时还看向身边的人，后来也被战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图书馆里存有很多厉害人物的模拟战斗过程，战士战斗结束后回到布雷星，提交书面和影像资料，国控部有专人制作这些模拟出来的影像。

大部分都是能公开的，有些涉及到了一些不可说，担心学生被敌方利用，观看则需要更高的权限，尤冢上将公开的模拟战斗，每一个，每一个喻生都看过不止一遍。

大概因为自己太弱鸡，所以喻生才会那么崇拜完美的尤冢上将，就如柏尔所说，他英勇善战，智慧无双，还没有搭档，是个真正的传奇人物。

索罗星的这一场，尤冢上将赢得有些不容易。

索罗星的人善于化形隐藏，伤人出其不意，尤冢上将的众多异能中，最厉害的当属控制精神操控，一万个学生里面能出一个都了不起了，但显然对战索罗星人，尤冢上将这最厉害的异能却失去了应有的效果。而且索罗星人习惯合作战斗，这对尤冢上将喜欢单打独斗的习惯是个重击，他被狠狠重伤了几次，最后终于艰难锁定了围攻他那些索罗星人中的领头羊，利用火系元素攻击，一击即中。对方的攻击果然开始松散，尤冢上将抢回主动权，坚持带伤对抗那些索罗星的小兵小将。援兵到了以后，其实他已经基本上算是赢了，但因为重伤原因昏了过去。

模拟战争只有战斗片段，整件事后面的还原是喻生自己私下查到的。历史留下的资料不一定真实，后人可以做出自己的认知，譬如模拟战斗只展现了尤冢上将在结局重伤晕倒，却没有直接说明援军到的时候，尤冢上将是赢了还是输了。

喻生相信他肯定赢了，不过他不会承认这是面对偶像时的盲目。

无论看多少次，喻生每次见到尤冢上将施展异能的小动作时，还是会很兴奋，恨不得自己当时在场。

看完了，喻生的眼睛黑亮，往旁边转头吓了一跳，柏尔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都不晓得被这样盯了多久。

“你看着我干什么？”喻生咽了咽口水，身子情不自禁往后靠。

“我早该看出来……”柏尔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喻生心里打起鼓来：“看出什么来？”

柏尔微微向他靠近，表情在观影室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隐隐绰绰，捉摸不定，声音近得令人心里发慌：“早该看出来你不是单纯地喜欢尤冢上将，你很崇拜他，简直到了痴狂的地步。”

“……”

喻生轻轻松了口气：“什么啊，就这个。”他大大方方承认：“尤冢上将确实是我的偶像啊，整个元塔崇拜他的又不止我一个人，也不至于到痴狂的地步吧……他的模拟战争播放数全院最高，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柏尔轻笑一声稳稳当当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已经自动跳成广告的虚拟投影，说话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最开始我在拉曼镜里看到你，就开始想象你知道自己即将和我组成搭档，会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我想过你大概会想逃走，但说实话，跟你见面后还是有些挫败感。”

喻生一头雾水，不是说偶像的事吗？怎么突然又扯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柏尔偏头看他，“既然都说我是他的接班人，你跟我组队，不应该很开心吗？”

喻生一时哑口无言，顺着柏尔的手指看过去，这间观影室的角落里还挂着尤冢上将的肖像油画。

“你懂什么……”喻生有些别扭，轻轻叹了口气，扁了扁嘴巴盯着柏尔，有些小情绪：“那些话都是别人说的，我可没觉得你是尤冢上将的接班人，你们两个……完完全全丁点儿不像。”

柏尔神色淡淡的，等他的下文。

“我没有不高兴，跟你组队，我非常荣幸，可是……”喻生盘腿坐在座位上，有些苦恼不知该如何表达，最后扭扭捏捏地说道：“在元塔的三年是我这辈子最自卑的三年，你是天之骄子，人人艳羡，跟我在一起，我不会被你拉到跟你同一高度，反而会因为我，你即将感受到我以前感受过的一切。”

柏尔眼神动了动，喻生并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虽然同班同学三年，我跟你算不上太熟，但你是个好人，比一般人还要好。说句可能会被你误会的话，今天早上我还祈祷了一下，希望你能找到一个优秀的，合适的搭档，有似锦前程，如虎添翼，后来知道我就是拉曼镜帮你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其他人的心思我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就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为你觉得冤得慌。或许你只是一时好奇才会一意孤行，但之后即将要发生的那些事……我希望你能明白，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我不是一时好奇。”柏尔轻声说道：“昨天跟尹莎说的话也是真的，我对第一没有兴趣，对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如果你是因为我畏首畏尾，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拉曼镜前的成人礼过后，两个人都要在平衡树下一较高下，你这一路上，一整天都没提这件事，其实是担心伤了我可怜的自尊心吧？”柏尔没说话，定定看着他，喻生看了他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刚才是不是根本没有用心看，还在想着怎么劝我宽慰我？”

“看了，你的偶像确实厉害。”柏尔笑了笑：“不过我也希望能多跟你说说话，能让你卸下心里的包袱。”

喻生勾了勾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喻生，你信吗？我跟你一起，会走很远的。”

喻生不信：“你怎么知道？”

“直觉啊。”柏尔笑了笑，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去。

第8章

话说开了之后，又看了几个尤冢上将的模拟战斗。看得出来柏尔确实很少看这些模拟战斗。除了第一场，剩下的他看得比旁边的喻生还要认真，聚精会神，目不转睛的。喻生都情不自禁开始关注他了，也不知道他平时有什么消遣，作为元塔的学生，连这么珍贵的模拟战斗资源都没有享受过几次。

某一场看完后，喻生还没有想好谁来接棒，柏尔就自顾自地翻看。简单地征求了喻生的意见，两人一起，又看了几个其他有名望却早已离去的将领的模拟战斗，好几个都是经典案例，柏尔却没看过。

其实喻生听说过，战略部的课程会讲到这些战事例子，但他以为自己没有机会有朝一日可以加入战略部上课，所以……一开始是因为好奇，后来越看越起劲儿，一部部的，几乎挑不出来喻生没看过的。

喻生说他以为自己此生无望进入战略部了，培养个爱好寄托美好也不赖。

柏尔看得多了完全沉浸进去，话也多了起来，还能针对我方和敌方的异能招数跟喻生展开讨论，喻生的注意力被柏尔成功拉了回来，讨论得越发起劲儿。

两人都不觉得累，越看越兴奋。喻生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了，虽然周末晚上宿舍没有宵禁，但仔细想想，他们两个连晚饭都没吃，重点是还不觉得饿，真是神奇。

仔细回想一下，自从认识以来，他们加起来说过的话都没有今天一天说的多。很多战略观点不谋而合，当然，是喻生单方面觉得他们两个不谋而合，每一次他想说什么，下一秒柏尔就能脱口而出一模一样的话来，喻生心里渐渐升起希望，拉曼镜选择他，一定是有理由的，如果撇去他的平庸不谈，是否，这就是原因呢？

等柏尔反应过来查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难能可贵地见柏尔有些懊悔之意：“抱歉，你一定很饿了吧？我没想到时间流逝这么快。”

“我也没觉得饿。”喻生懒洋洋地躺在座椅上，在昏暗中待久了有些头晕，“不过我们确实该回去了，很晚了。”

柏尔意犹未尽起身，喻生将房间简单恢复原状，刷信息出门，柏尔跟在后面：“我们去吃饭吧？反正已经晚了，不介意再晚一点儿。”

“食堂已经关门了。”喻生回身看他，图书馆现在还分区域亮着灯，但几乎没什么人，他依旧压低了声音陈述事实：“算了吧，我不是很饿，真的。”

柏尔却很偏执：“到我宿舍去吧，我那儿有食材，能做饭，再说还有蛋糕呢，你拿回去放不了多久，别浪费了。”

喻生有些心动，不说去看看能做饭的宿舍间什么样儿，就说蛋糕那种华而不实的食物，他宿舍连冰箱都没放，拿回去自己一个人吃不完确实浪费，柏尔在他宿舍的时候应该留意到了，既然柏尔的宿舍能做饭，想必一定有冰箱吧？

柏尔看到他迟疑的表情，故作熟络地揽了他的肩在车里取了蛋糕，径直往自己宿舍走。

这个点儿学校里还有人在闲逛，黑暗中瞧不真切，但只要路过他们的，必定会侧目假装无意地关注他们。

喻生在学校里被行注目礼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次两次的了，更何况经过这么一天的自我心理建设，基本上也能做到心如止水了。

柏尔更是一副习惯了的样子，只在某些同学光明正大留存证据的时候轻飘飘看过去一眼，对方立刻收了神通不敢造次。

喻生觉得新奇，说起来还从没见过柏尔那么冷漠对待同学的样子。

唔，说起来也从来不知道他其实是这么个古怪偏执的性子，所以人与人相处还真不能只流于表面。

“嚯。”喻生跟着柏尔进了他宿舍的门，忍不住小小惊呼了一声：“我以为你的宿舍只比我住的高那么一点点层次，或许还能再大一些，但你这……你这还能叫做是宿舍吗？这不是豪华套间吗？”

柏尔顺手把蛋糕放进冰箱，看着停不下来惊叹的喻生，笑了笑：“算不上，这其实是个两人间的，当时我姑姑……”说到一半喻生就明白了，杭奕说的没错，巴宓对这个侄子真是没话说。

他想到柏尔在他宿舍说过的话，说他“也是一个人住”，“也”，那么柏尔肯定是一个人住。

喻生有些说不出的羡慕，自己父母走得早，亲戚们对他唯恐避之不及，除了杭奕，没人对他那么好过。

但杭奕对他好毕竟不是家人，何况杭奕的父母也走得早，爷爷奶奶年纪大了，照顾一个独孙子也有些吃力，很多方面想不到那么仔细，反过来，杭奕照顾老人的时间反而比较多。

他们两个都体会不到家人亲属对自己的那种好，很久都没有体会到了。

喻生正在走神，突然听到柏尔似乎说了什么，他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你会做饭吗？”

“……”

知识点触及盲区了。

“你不会吗？”

喻生问完后就有些尴尬，柏尔不会做饭但人家异能评分高啊，自己学习不行，做饭也不会。

柏尔笑嘻嘻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喻生耸了耸肩：“那我们只能吃蛋糕了。”

“我不会做，我还不会找人做么。”

很快，喻生明白了，柏尔找了个AI管家，上门做饭的那种。也刚好是赶上了周末，否则喻生猜测，平时，哪怕是柏尔住的这种自由程度如此之高的宿舍，也不可能放外人进来。

布雷星现今还有一部分人不赞同AI普及，认为后患无穷。但大多数人都认为AI服务人员大大地增加了生活便捷度，利大于弊，现在看来，柏尔属于后者。

今天带他去吃饭的那家饭店是AI服务员，现在又如此熟练地叫AI管家上门做饭，再看看这房子里的整洁程度……想必也不是柏尔动手收拾的，事情很明了了。

AI管家做饭结束后拿了薪资就撤了，喻生和柏尔同桌吃饭。喻生吃上几口总忍不住偷偷地瞧柏尔，早被对方发现了。

“你想说什么？”

“……”喻生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我以为你是那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学习能力超群，生活能力也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结果……”

“结果什么？”

喻生仔细想了想，似乎斟酌了一下该不该直说，最后还是觉得直说比较好。

“没有AI你可怎么活哟。”

“噗。”

柏尔没忍住笑了一声，喻生在说之前还以为他可能会生气，结果没有，反而率先笑了出来，他心里也松了口气。

好像能渐渐摸到柏尔心里的边边角角了。

不同于之前他对那些陌生同学的冷意，柏尔在他面前的大多数时间里都跟之前他想象中一样好相处，底线很宽。

少数时间里有些平日里没有机会看到的小俏皮，他以前也曾经想到过可能会有那么一丢丢存在的可能性，但如此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吧，倒觉得……柏尔这个人很接地气嘛。

喻生心理负担越来越小。

吃完饭喻生要收拾碗筷，柏尔没有帮忙的意思，还让他也别麻烦了。

“放着吧，我都是攒着，再叫一个管家上来收拾。”

喻生没同意，挽着袖子一边收拾一边跟他说话：“几分钟的事儿，非弄那么复杂，攒着会招虫子的吧？你看着也不像是不爱干净的人啊。”

柏尔揉着肚子瘫在沙发上：“太麻烦了，吃完饭本来应该是最幸福的时刻，却要因为洗碗让心情大打折扣，多不划算，花了钱还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