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傻了，简直又傻又笨。

杭奕站在喻生身边，喻生扭头看他：“是沙楠告诉你的？”

“是。”杭奕点头：“他问我是不是跟你在一起，柏尔的消息出了没多久，他见通知里没有提到你……后来看到另外一则通知，说你会在拉曼镜前举行成人礼，重新选择搭档。”

喻生不知道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惨是挺惨的，笑也是挺好笑的。

“你打算怎么做？”

“如果我重新选择搭档，无论选择谁，等于都坐实了柏尔通敌的事情，我还能落得一个‘悬崖勒马’的评价，是吗？”

“单观的目的就是这样。”

杭奕说完，沉默起来，把他认为罪恶的直接打成罪恶，把他认为光辉的亲手变成光辉。

“你知道我的偶像是谁吧？”喻生突然说起了一个跟现在完全无关的话题。

“当然。”杭奕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是尤冢。”

“对。”喻生抬头看向前方：“我相信他那时候，一定也面临过这样的问题，你猜，他会怎么做？”

杭奕不知道，他对尤冢上将的了解没有那么多。

事实上，他也是因为喻生那么崇拜这个活在过去的偶像，才知道了一些尤冢上将的事情。

他顺着喻生的目光，看了过去。

元塔学院，之所以叫做元塔学院，是因为有一个特殊的建筑——元塔。

而塔尖放置着布雷星唯一一个神物——拉曼镜。

元塔学院的规则，学生在成年当天可以在拉曼镜前举行成人礼，拉曼镜中会出现命中注定的搭档，如果不想选择镜中人作为搭档，那么两人需要在平衡树下一决高下，毕竟强者才有选择的机会，胜的一方可以决定自己的搭档是谁。

“我还没上去看过呢，你上去过吗？”

杭奕一怔，微微垂着头：“没有。”

他没有举行过成人礼，拉曼镜为他选择的任何一个搭档，都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你好奇吗？想上去看看吗？”

杭奕抬头看向喻生，心脏立刻剧烈跳动起来，拿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

“你……”

“走吧，一起去见识一下。”

说罢，喻生抬脚就走，方向的的确确是元塔的方向，杭奕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元塔虽然是元塔学院的标志性建筑，里面还放着唯一的神物拉曼镜，但各种防护并不严谨，似乎是在大气地说没有人敢妄图损坏元塔里的东西。

喻生很容易就在这个按道理来说不能上去的时间段上去了，后面还跟着一直沉默着的杭奕。

“你真的要重新选择搭档吗？”

“你希望我重新选择吗？”

杭奕睁大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喻生，喻生对他笑笑，“再等几个小时，你就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拉曼镜不会在夜里显灵，所以喻生再等几个小时的意思是……他真的要重新选择搭档吗？

单观的那个孙女？还是他呢？

放在以前，喻生在想什么太容易看透了，可现在不同，这一年里，他变了太多。

从以前的事不关己己不关心，到现在的大方自信，有时候还会不自觉流露出睥睨所有人的气势。

杭奕在某个瞬间觉得，如果喻生真的选择他，恐怕现在的他，跟喻生也差得很远，不配站在他身边了。

喻生站在正中央，看着面前供台上被红色天鹅绒布盖着的东西。

“这就是拉曼镜吗？”

杭奕看着喻生不屑一顾的样子，不知为何心底生出了一些畏惧，这种畏惧在喻生抬手揭开绒布的瞬间放大到极致。

“不要！”他握住喻生的手腕，“我知道你很生气，但这毕竟是神物。”

对神物不敬，是要受到惩罚的，无论喻生现在有多厉害，杭奕都不允许他可能会受到本该可以避免的伤害。

喻生看着他笑了一下，收了手。

“好，就听你的，等天亮再说。”

杭奕心中有些慌乱，他发现自己现在根本跟不上喻生的思维，和他做事的大胆程度。

两个人之后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一直持续到天边微亮，喻生起身，重新站在拉曼镜前。

杭奕也跟着起身，却站在侧面，恭恭敬敬的样子，他对着神物不敢造次，这是从幼时就被大人们灌输的观念，可喻生却好像根本不在乎，这样的认知让杭奕心惊胆战。

喻生伸手将绒布撤下，杭奕死死盯着他的动作，喻生看起来好像很兴奋，并不觉得沮丧或者是被推上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

杭奕呆愣着，看着喻生点开了同步公开的按钮。

“大家好，我是战略总部异能战士喻生，编号3057205，今天刚满十八岁，接下来我要在拉曼镜前举行成人礼，希望看着这个画面的人，都可以给予我一些祝福，嗯……我就祝我自己，前程似锦，如虎添翼吧。”

第81章

喻生说完，面对镜头咧嘴笑了一下。

而杭奕亲眼看着喻生把拉曼镜前的成人礼切换到公开状态，却无计可施。

喻生的动作很妥帖，就像是水到渠成，切到公开状态就不能转变，在布雷星，元塔区，元塔学院里，拉曼镜前的成人礼崇高神圣，不容亵渎。

现在的时间是属于喻生的，即便杭奕就近在咫尺，也没有权利阻拦他所做的一切。

否则拉曼镜在显灵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他难辞其咎。

镜子旁放着一个小刀，刀鞘都闪着银光，喻生轻轻执起那刀，动作简洁明了，往自己左手食指指尖轻轻一划，将渗出的鲜血涂抹在拉曼镜上，脸上始终带着不明意味的笑意。

“我真的很好奇，现在正在看着我的到底有多少人。”

喻生突然转头看向十分隐秘的镜头，面带微笑：“注意看哦，接下来的节目很精彩。”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连站在一旁的杭奕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拉曼镜里原本只有喻生的身影，终于……喻生的样子渐渐消失，另一个人的样子将他取而代之。

喻生从始至终都很镇定，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他站直了身子，主动接受那个“新搭档”的到来。

先喊出来的是杭奕——“这不可能！”

喻生看着镜子里的人，笑意更深，继而转向镜头的方向，轻声开口。

“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搭档柏尔，战略总部异能战士，编号3057204，一年前，他就是站在这里，选中了我。”

喻生微微偏头，笑得有些俏皮，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哈喽，柏尔，你在看吗？”

喻生的声音没有一丝慌乱：“唔，你可能没机会看，毕竟你被关起来了。”喻生耸了耸肩，“我想着反正自己也会被你拖累，索性先把你拖累了。”

而被关在010号监狱所里的柏尔，正透过某人的通讯手环，看着屏幕里熟悉的人，呼吸不稳，眼神却同样的坚定。

他看到喻生低头捂着嘴笑了一下，重新抬头看着前面，表情正经起来。

“我终于知道了，尤冢上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喻生眨了眨眼睛：“云屠先生，对不起，我其实不知道为什么是我，但我想像尤冢上将一样，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他吐了吐舌头，“其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对不起，只想着大概以后没有机会说了。”

远在郊外别墅里的云屠和身边的老管家，眼也不眨地看着陈旧的电视。

云屠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嘴里却说出跟表情完全相反的话来。

“年轻人就是不稳重，真是永远也学不会什么叫把肉放在碗底最后吃。”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没吭气，云屠兀自哈哈笑了两声。

“不过以这种形式听到自己的名字，总感觉自己也还年轻啊，对吧？”

老管家抿了抿嘴，头偏向一边，他有太多事不明白，但心想主人这么高兴，是否能借机换个新型电视呢？

这个电视太久了，自从早上五点起来云屠知道了喻生要重选搭档的事儿，非让他鼓捣电视，差点儿就没弄成，这东西都快赶上他的年龄了，还能用完全是意料之外！

喻生收了笑，挺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看着镜头。

他没有理会拉曼镜前已经析出的胶囊，继续着自己酝酿了一个晚上的演讲。

“我想认识我的人一定都很好奇，为什么我选择举行成人礼，就算是默认重新选择搭档了，可拉曼镜里还出现了我原本搭档的样子。”喻生弯起唇角，有一种势在必得，锐不可当的气势。

“不要误会，我跟柏尔并不是天生一对的最佳搭档。”喻生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因为拉曼镜——是整个元塔区，乃至整个布雷星，最大的谎言。”

单观这个时间点还在家里，眼看着喻生在屏幕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全家人都乱了阵脚，其他人其实不明就里，但单观捏碎了茶杯，划伤了自己的手。

孙女乖巧，要主动帮爷爷包扎伤口，却被单观一把推开，儿子咒骂了一句赶紧护着自己的女儿，怒气冲冲的。

“爸！你这是做什么？！”

单观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粗重地呼吸着，咬牙切齿念出了喻生的名字。

“……这个臭小子，是真的不想活了！”

单观大步走到墙边的家用通讯器前，拨出了下属的联络号码。

还来得及，一定还来得及！

杭奕也像是被钉在原地，再也没办法劝自己冷静下来，“你说什么？”

喻生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走到拉曼镜前，抬手，将镜子从供台取了下来，拿到镜头前。

“大家看好，这并不是什么神物。”

杭奕快行两步，凑近了看着喻生手里的拉曼镜，喻生继续开口。

“它的背后有可输入数字的程序，你可以选择输入谁的号码，在下一个人成人礼之时，那人的影像就会出现在拉曼镜里。”

杭奕抬手轻触镜子背面，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臆想中的恐怖事件并没有发生，而镜子背面确实跳出了一个小小的输入框。

“这个还能远程操控，而我只是在代理部长单观，提前帮我选好了搭档之后，自己又选择了一遍。”

“是很巧妙，却又很老旧的简易程序。”喻生冷笑一声：“却骗过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杭奕愣怔着，喻生把镜子交到他手中，靠近了镜头。

“我今天所说的一切话，所做的一切事，都是真实的，信疑随心。”喻生放缓了呼吸：“作为民众，无论是拥有异能的人还是普通人，元塔区都没有告知我们理所应当知道了解的一切。他们编造谎言并且让我们对其深信不疑，利用我们对神物的信仰，让我们选择他们想让我们选择的人，失去自主选择的权利。当然，有一些人，少部分人，并没有遵从拉曼镜的选择，而选择了自己心中认可的搭档，但生活在这样环境中的我们，如何得知你最终的选择，就不是一种被动的选择了呢？”

杭奕还处在极度震惊的状态中没走出来，喻生把镜子从他手中抽走，狠狠摔在地上，镜面瞬间碎裂，发出刺耳的声音，碎片散在地上。

“我的搭档柏尔，不是叛徒，缪宁部长也不是，他没有跟洛谜星人勾结串通，他对这个国家，对所有民众，都是真心实意的，他现在生死未卜，在元塔区逍遥的那些人，却给他冠上了污名，想让他成为替罪羔羊。”

喻生呼吸急促：“好人被污蔑，其他人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一直被欺骗着的民众，还敢相信他们说的话吗？我希望——”

杭奕拍了拍喻生的肩膀，晃了晃手上的通讯手环：“被切断了。”

喻生皱眉，“我想了一晚上的台词，已经删减很多了。”

“行了，够激昂了，该说的都说了。”杭奕把手环关了：“撤吧，估计很快就有人过来了。”

来的人还不够快，喻生趁天蒙蒙亮的时候举行成人礼，就是为了逃走的时候方便些。

以防有人守着，或者群众围观。

只是这样不知道效果如何，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到了，哪怕只有几个人看到了也行，口口相传，肯定也能引起轩然大波。

一路跑到元塔下，喻生一拍脑袋：“坏了！”杭奕斜眼看他，喻生一脸愁云惨雾，跟刚才慷慨激昂的演说家判若两人。

“我光顾着想台词，都没想好提前准备逃走工具！”喻生一脸懊恼：“我今天都能开悬浮车了！我怎么就没提前准备一辆呢？！”

“这时候都没想到我们吗？”熟悉的声音响起，一辆悬浮车悄无声息停在一旁，车门打开，是聂稚，旁边坐着施雅，两人看起来似乎真的在生气。

“你们两个……不是在关禁闭吗？”喻生又惊又喜。

聂稚耸肩，有些无奈地看向身边的人：“施雅说的，好歹是一起飞跃研究院的同伴，这么辉煌的时刻，你连云屠都提到了，偏偏不提我们，要亲自赶过来骂你一顿。”

“打一顿都行！”喻生哈哈大笑。

他拉着杭奕跳上悬浮车，施雅趴在窗边看着外面。

“我还是头一次把车开进来，好爽！”

喻生想提醒她，正在开车的不是她，而是聂稚，想了想，元塔这边从来不准停车，干脆就让她过个嘴瘾算了。

聂稚看到远处跑来几个人，一看目标就是他们，回头看向喻生：“乘客，去哪儿啊？”

喻生不假思索道：“去接我的搭档。”

他看了杭奕一眼，杭奕像是刚刚查到了相关信息，抬头看他，又看向聂稚：“010号监狱所。”

“好嘞。”

聂稚像个专职司机，对这个任务很是满意，答应得十分痛快。

他简单操作了一下，悬浮车绝尘而去，将追来的人远远丢在后面，再也追不上来。

第82章

早上六点三十分，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