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道:“那倒是我越俎代庖了,不过在下好歹也是这社学弟子,先生有病,弟子服其劳也是应当的,对了先生,病得如何?”
张归贺道:“都是老病了,先生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张总甲想要换一名先生,但社学里的学生们却舍不得他走,他也不愿意走。”
林延潮听了诧异,没料到说话尖酸的老夫子,竟然这么受学生爱戴,这画风不对啊。林延潮道:“既是如此,我就放心了。”
林延潮与张归贺一并望向明伦堂里,那些儒童们,然后聊起来来。谈及过去事,张归贺忽道:“五年前,我们二人就在堂上同窗共学,我觉得院里龙眼树是那么高那么大,待后来虽不觉得了,却现在念起以前来。”
林延潮听了这话不由感触甚深。
“先生?你怎么来了?”
张归贺站起身来,林延潮亦是见老夫子走进社学大门。
明伦堂里的儒童们,一见老夫子都是涌了出来,一并拥在他的身边道:“先生,你来了!”
“先生,你病好了吗?”
老夫子比数年前所见更苍老了几分,但见他对儒童们倒是十分和蔼地道:“还好,在家不放心,看看你们,我不在时候,你们有没有用功?”
儒童们一并道:“我们有用功!这位大哥哥还教我们千字文呢?”
但见儒童们一并指向了自己,林延潮双手环起捧前,走进三步,向老夫子行了弟子礼:“弟子林延潮,拜见先生!”
老夫子面上错愕一抹而过道:“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还朝我一个童生行弟子礼做什么?当不起,当不起。”
没错啊,还是这么酸!林延潮却正色道:“先生,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老夫子摇了摇头道:“我哪里算你什么老师了,以后休要提起,我不会认的!”
林延潮恍然不觉地道:“听闻先生病了,弟子甚为担心。”
老夫子听了咳了两声道:“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我在家数日,本担心这些弟子拉下功课,听闻你来教他们千字文,也算是有心了吧。”
林延潮道:“本来是归贺兄教的,弟子不过早来一步。”
一旁儒童拉住老夫子问道:“先生,这位大哥哥是谁啊?”
老夫子看了林延潮一眼,很不情愿地解释道:“他今科的解元郎,当初也是这社学的弟子。”
众儒童们听了都惊呆了:“原来是举人老爷!还是解元郎。”
林延潮道:“还是继续叫大哥哥好了,举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虽林延潮这么说,不过众儒童们还是投来一片崇拜的眼光。
“大哥哥,你当初真的也是我们一般,在这社学求学,然后考中的解元的吗?”
林延潮点点头道:“嗯,是啊,我也是你们先生的弟子呢,算得上你们前辈。”
众儒童都是雀跃。
“别人都说我们社学又旧又破,能出一个秀才已经是顶天了,没想到出了一位举人。”
“哪里,还是先生厉害,先生教出了举人,自己不是更厉害吗?”
老夫子脸红了起来,又咳了几声。
林延潮笑着道:“是啊,所以你们要好好读书。”
“没错,好好读书,将来中举人,当解元!”
林延潮笑着温言道:“能当解元固然是好,但读书不是让人和别人成为一样。你们要记得当初为何去读书,在我看来,想算账识字就去算账识字,想娶阿花就娶阿花,就算为了爹娘读书也没什么,将来不要忘了孝敬爹娘就好了。”
说到这里林延潮顿了顿道:“如你们的先生,虽没有中举人,他读书为了教授弟子,将来必有桃李满天下一日,在我看来,这比读书做官更值得敬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