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想为官做事一步步升迁,不愿害人来踩着别人身上上位。可为了置身事外,自己就不能存了置身事外之心,一味躲避是绝对躲不过的,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这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林延潮沉吟道:“年兄,宫府不和已久,令尊为人谦厚,必有他的苦衷。我知此事不可避免,唯有恳请还是以社稷为重。无论知与不知此事,我都会守口如瓶,两不偏帮。”
张泰征闻此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家父也是一心为了社稷,但怎奈安内必先攘外。宗海两不偏帮,就是帮了我与家父了,我感激不尽。”
林延潮笑了笑。
当下二人都不再说话,张泰征与他人闲聊。
在场同年都看到二人密议,见林延潮始终举重若轻,张泰征则是一直脸色凝重都是心想,林延潮了得啊,连宰相公子都有求着他的时候。
众同年聊了一会,这时但听余府下人回报言余有丁已是回府。
众人都是立即起身迎至门口,但见余有丁进了院子后,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待见到众门生迎了出来,这才有了几分笑容。
林延潮心知,余有丁为何不快,阁老之位,虽比吏部左侍郎尊贵,但这只是明面上的风光,若是处处被人排挤,受人钳制,那就算你当了内阁大学士,官居一品,那也只是别人眼底的风光。
位子坐的舒服不舒服,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若不痛快,甚至还不如一个能掌握生杀大权的七品县令。
这也是为何张四维要将潘晟赶出内阁的缘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当夜离去后,林延潮立即密书一封给申时行,给他报信张四维有意对潘晟动手。
不过林延潮料想,此事申时行也会知道些风声,因为张四维要对潘晟下手,肯定要先联合申时行才行,否则内阁那过不了。
次日退朝。
东阁会揖后,林延潮正要回衙,却有人来请,说是潘晟召自己相见。林延潮心道,这潘晟干嘛,他明知道这兴办义学是自己的主张,还指使门生封驳,这已经是打自己的脸了,难不成还叫自己当面去批评一番,是警告自己不要依仗着宠信,在天子面前乱说话吗?
内阁有请,林延潮不能不去,于是来到了潘晟的内阁值房。
潘晟与张居正一般,都是美髯公,身为大宗伯多年,自有一股文臣极贵的气度。
潘晟与林延潮道:“二年过去了,老夫还一直记得当年金殿唱名时,念至你名字之时。”
林延潮当然记得金殿唱名时,是潘晟念至自己名字。
“下官谢当年中堂之金口。”
潘晟笑了笑道:“有何金口不金口。老夫还记得宗海你殿试的文章,那真是煌煌之言,记忆犹新。”
听了潘晟这番话后,林延潮揣测这大概是官场上先褒后贬的路数吧。
闲聊几句,潘晟肃然道:“宗海,你兴办义学之案,我以为不可行。”
“其中道理,还请中堂示下。”
此案当初在廷议上潘晟就颇有微词,眼下身居内阁了,他自是要推翻。
潘晟道:“增加兴办义学所给银子,老夫可以允,甚至任用海瑞为总督义学之事,老夫也觉得可以为之,但兴办义学专事专设,老夫以为不妥。”
“朝廷虽有专事而辖之政,但义学之事,如何可与仓场,河道,漕运并列?以此专设衙门统之,实是太想当然了。”
“老夫既掌阁部,想起张元辅在位时,致力于淘汰冗官冗吏。老夫不才唯有萧规曹随,增设一衙门朝廷要添多少官吏,耗朝廷多少钱粮,此事不可不慎重,切不可因一时讨好天子之意为之,故而老夫宁可作这个恶人。”
林延潮听了潘晟之言,心道自己真是误会了,潘晟在阁否定此案,并非是出于与张四维争权的意思,而是出于自己的公心。
林延潮问道:“那中堂是以为此策可行吗?”
潘晟缓缓道:“育人之事,兴以文教,短不见利,然功在千秋,当然好事,老夫只是建议,不要新设衙门,若是陛下担心礼部贪墨,就算在礼部内增设一部督之,也比新设衙门来的好。”
“昨日我与元辅争议,让他于新设衙门之事,再与天子商榷一番,哪知他独断独行,于圣上之意一字不改,直接发六科。老夫当场也是大怒,断然不允他如此肆意妄为。今日将宗海找来,与你说一说老夫苦心,也望陛下能够明察老夫之意。”
林延潮经潘晟这么说,算是明白昨天是怎么一回事了。他不由心道,潘阁老你被张四维算计了,他就是故意激怒你,设下套让你钻,眼下谁都知道你入阁没几天,就敢违背天子之意了。
张四维有备算无心,潘阁老你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