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立于台下,远远地看着付知远,不知为何此刻心底的嫉妒之意少了许多,心底有些淡然。
我就是不能见贤思齐,但这就是我啊。
付知远坚守的是他的道理,我也有自己的道理,杨一魁说的对,你不能选择了事功九鄙夷那些洁身自好的士大夫官员。
正如那些士大夫官员不能鄙夷事功一样,二者殊途同归都是为了百姓福祉。
只要都是为百姓办事,就让你先着一鞭,又有何妨?
这时候汤师爷走至林延潮一旁向他拱手道:“见过司马。”
林延潮对汤师爷淡淡地道:“恭喜汤师爷,方伯高升,你此后也是藩司枢密了。”
汤师爷捏须笑着道:“司马,汤某年事已高,这些年的幕金也足够汤某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今日之后汤某就会辞幕,回家养老。”
林延潮闻言不由道:“那真是可惜了,汤师爷不在,以后不是少了请教的机会。”
汤师爷笑了笑道:“司马之雄才,管仲复生,也不能及也,汤某焉敢谈请教二字。汤某转幕多年,侍奉过不少大吏,见过的官员如过河之鲫,不知多少,但平心而论没有一人可及林司马的。”
林延潮哈哈笑着道:“汤师爷也给林某戴高帽子?”
汤师爷笑着道:“是不是高帽子,何必汤某来戴。司马任官以来,不出一年归德虽谈不上大治,但今年以来不闻百姓因河役催征,而冻饿死一人,老百姓比汤某更有说服力。”
“至于区区几百顷淤田,瑕不掩瑜,何况汤某看出司马于淤田之用,另有妙用,此事恐怕与宫中有关吧?”
林延潮一愕,汤师爷此人着实厉害,竟被他看出端倪。
林延潮正要出口解释,就听汤师爷笑着道:“汤某也是随便瞎猜,林司马不必当真,何况此事汤某也不会与东翁言明,你知我知而已。”
“汤某此番来,是想告诉司马。司马非百里之才,而是可以经纬一国,他日若为宰执,能继张江陵后,成就一番古今无人可及之大事,此事并非汤某独见,而是东翁肺腑之言。”
“你家老爷?”林延潮讶然,付知远对自己评价如何高?
汤师爷笑着道:“林司马不信?东翁于今年司马考评之中,皆是赞美之词,且没有一字提及淤田之事,汤某提及这点,不知司马可否放心了?”
“那当初为何又提淤田之事?”
汤师爷道:“那是东翁的爱才之意了,叹司马不惜自身名节,遇事宁用小智,不守大义,堂堂正道不走,非要走小路。此看似逐近,实急功近利。”
“在东翁眼底,以淤田之事告诫,实是盼司马能走正道,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好官,如此实乃朝廷之幸。”
林延潮闻言不由沉默。
汤师爷道:“汤某辞幕在即,故而绝不会替东翁讨好司马。只是这一番话,东翁无能如何也不会与司马言明,汤某这才来斗胆告之。”
林延潮看向正在接受官员道贺的付知远,点了点头道:“林某心底有数,多谢汤师爷这一番金玉良言了。”
汤师爷察言观色知林延潮已是想通,当下大喜,然后向林延潮行礼,然后又道:“这一次圣旨虽未提及司马任命,但也就是在月内之间了。以汤某多年观察,朝堂上看似平静,但近日会有一场大风波,司马若是要回京,并非上选。”
林延潮一愕,他知道汤师爷在京中交游广泛,这几句话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但这大风波是什么?又从何而起了?林延潮不由皱眉。
次日。
林延潮早起后,正要读书,就听陈济川在门外道:“老爷,高淮公公在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