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想了想道:“无妨,我早想过了。这一年来,袁可立一直承孙先生之教,在签押房办事,其人敏锐洞事,可以任事。就让他与望龄一并主事,日后望龄负责掌印,可立负责书启。”
袁可立是归德本地人,他是前礼部尚书陆树声的弟子,董其昌的同门师兄弟,眼光见识都胜过林延潮的其他门生。
之前袁可立年轻气盛,十分傲气,拜入林延潮的门下有将傲气收敛,又对孙承宗是佩服之至。
林延潮平日公务后,与众门生们吃饭闲聊,对袁可立的才识也有了解,认为他的才学。
原先签押房是孙承宗一人总司,如此就变成袁可立和陶望龄二人协同办事。
陈济川听说林延潮将袁可立,陶望龄总司签押房后,这才放心。
有话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陶,袁二人目前只是经验不够,磨砺一二将来也是可以胜任的。
但孙承宗在时身为书启师爷,并总司签押房。而陶,袁二人等于是两个人干孙承宗一个人的活,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林延潮怕不是一时,以后恐怕也没有能找到比孙承宗更能胜任的人选。
但陈济川又想,老爷果真早有让孙先生出幕的打算,故而是料事在先,处处安排妥当。孙先生一离开,马上替补的人就找好了,但是……
陈济川道:“可是老爷,如此小人怕孙先生离去,心底会有疙瘩啊。是不是要小人去解释一下。”
林延潮道:“之前时,我已是与孙先生说的清楚的,你若再解释有些画蛇添足。响鼓不能用重锤,能明白自然明白,不过你还是替我留意一下吧。”
陈济川当下称是。
次日林延潮返回了府城。
陈济川与孙承宗交割签押房里的事。
签押房以及各衙署里的人听说孙承宗要走,众人都是大生不舍之意。
孙承宗在林府里很久,林府下人随从对他印象都很好,而林延潮外放归德后,同知署里的人对孙承宗的为人处事,没有一个不赞赏的,知道孙承宗要走的消息,众人都觉得失去了什么。
特别侯执蒲,侯执躬,彭端吾等林延潮的门生与孙承宗相处十分和睦,平日以兄长事之,现在孙承宗离去,他们都是十分难过,相送之际差一点落泪。
孙承宗也是不舍,这时袁家三兄弟正好来归德府拜见林延潮,知道孙承宗要离去,也是极为难过。
甚至众人大有向林延潮要求,将孙承宗留下来的意思,但是孙承宗却没有答允,他说在拓县任师爷也是太守做事,不曾有离去之说,大家要见孙某,去拓县也是很近。
话是如此说,但终究孙承宗还是不在府衙签押房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后孙承宗还是离开了林延潮的幕中,临别之时,孙承宗向林延潮三拜,以谢多年宾主。
林延潮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各种心情堵在胸口里,甚至生出一丝后悔之意。但无论是为了孙承宗将来的前程,还是以后自己在朝堂上的布局,都唯有让孙承宗离去。
所以林延潮没说什么,让自己门生属吏送孙承宗出门,自己则回到了屋子。
至于林浅浅对孙承宗离去也是不忍,当下赠了孙承宗三百两银子。
孙承宗离开后,签押房里暂时无人主事,林延潮也没有另请师爷的意思。
直到数日后,陶望龄抵达了归德府。
知道陶望龄到了,林延潮立即放下手头的事,跑到偏厅相见。
但见林延潮刚至偏厅,一名穿着青衫的年轻人即是跪倒,拜在自己的膝前。
“学生陶望龄拜见老师!”这年轻人哽咽地言道。
林延潮扶起陶望龄,但见这位昔日在京中时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世代簪缨,以才华自诩的年轻翘楚,现在不复当初时的意气风发。
他的脸上已有沧桑之色。
当初陶望龄被关押在顺天府大牢里数月,遍尝艰辛,以及狱卒的拷打,但是他却一个字也没有道出任何不利于林延潮的内容。
放出大牢后,陶望龄骨瘦如柴,又不得不千里回浙江老家避祸,途中生了一次病,回到浙江老家时已是奄奄一息。
不过二十出头,但已是遍尝人生苦楚。
林延潮与陶望龄相对而视,二人都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是为师对不住你啊。”林延潮半响方才道了这一句。他看着陶望龄长大,见到自己的学生如此样子,心底顿时如刀搅一般。
陶望龄抹去眼泪道:“老师,不要说如此之言,能拜在老师门下从学是望龄此生最得意之事。学生自回浙江后,想起当初在老师身边读书,承蒙教诲,实是怀念。”
林延潮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大家也休作儿女之态。”
“来了就好,以后你跟在我就是。”
“是,老师,”陶望龄答道。
当下二人坐下,师生二人说了一阵别来之情,然后林延潮又将签押房的事交代了他一方。
陶望龄点点头道:“老师重得圣眷,这一次升任知府,正是大展抱负之时。学生这一次真是来对了,愿效犬马之劳。”
林延潮欣慰地点点头。
什么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孙承宗虽是离去,但是林延潮又得了陶望龄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