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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林浅浅与子也是回到家里。
林浅浅怀了身孕,林延潮本想让她留在真定的山庄休养。但林浅浅执意不肯,于是林延潮就让她携子一路慢行回家。
家里的一切都还是那般。
在京城水不易得,要建这样一座江南园林不易,取水用水实在是一个老大的难题,但林府却是这样的建了,景致还很好,与其说难得,倒不如说明了宅子主人的权势。
若不是之前突降的沙霾,这样的地方给林浅浅安心养胎也没什么不好。
回到林府,身为女主人叮嘱下人重新打扫院子,裁剪花木。
这几个月不在京里,林府上一直有人打扫,但林浅浅看了总觉得要自己看了一遍才算作数。
然后就是回到屋子,林延潮等着她吃早饭,这饭菜并非大鱼大肉,但也是荤素搭配得宜。
吃饭时林浅浅见林延潮眉宇间有几分忧色,她知道自己相公眼下的心思。
饭后,窗外的竹林遮住了初夏的骄阳,林边的水潭里,一池子鱼儿沉在池中小憩,偶尔有一两尾上浮下沉,发生噗通的轻响。
从远到近,几名穿着青衣的下人,正在打扫着庭院中的落叶。
扫帚擦地发出一点点沙沙的响声,好似蚕咬着桑叶。
这点声音反而令夏日清晨的林府显得格外安静。
若是没有什么抱负和野心,如此悠游林下的生活可以为不少退下来的官员所羡慕。
平日林延潮是要看公文的,但眼下赋闲在家,则教起儿子读书写字,而林浅浅在一旁整理衣物,然后道:“用儿也差不多该请个先生了。”
林延潮一面手把手地握住儿子小手矫正他运笔写字的习惯,一面道:“近来我也考虑此事,若非公务缠身,我真想亲自陪他。”
林浅浅笑着道:“可是相公眼下的官是越做越大,但身上兼的事也就更多了,可不能因此分神,再劳心劳力。”
林延潮闻言失笑道:“教用儿读书这有什么劳心劳力的,我高兴来不及呢,你平日老喜欢说我好为人师,可见这兴趣是打娘胎里来的,就是没这功夫。”
林浅浅甜甜笑道:“相公乐意就好,我还老担心其他的。只是相公你这一次入京为官,感觉不是那么高兴,反而在归德时你虽是贬官,但却无半点失意。”
林延潮让儿子自己写字,自己走到窗边看着亭子边一池水的鱼,然后道:“在归德时,官虽小,但事事由我而出,但入京后三公九卿哪一个不比我官大,处事不免受肘制。”
“最重要是我有心变法事功,革除天下之积弊,但是天子首辅却不支持,让我空有抱负,却无处用力,所以官越大却反而有束手束脚之感。”
林浅浅道:“相公,不如意就不当这官好了,反正我们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早已衣食不愁,我也想什么时候带用儿回老家看看。”
林延潮失笑道:“官哪里能说不当就不当,你也知道我是没一日能闲住的人,在这个位子虽说主张不能舒展,但天子首辅对我还是器重,信之用之。”
“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困在里面。修齐治平,为我平生所愿,就算不能治国平天下,但退也当齐家修身,在我心底国家天下,都不如你与用儿重要。”
林浅浅抚着肚子笑着问道:“只有我与用儿吗?”
林延潮哈哈大笑道:“是,是,夫人说的对,我还忘了。”
说着林延潮也将手抚在了林浅浅的小腹上。
林浅浅低声道:“相公,还有一事你要记在心底?”
林延潮问道:“什么事?”
“就是用儿读书之事,当初陛下曾下金口说让用儿与皇长子一并读书,若是我们私下找了先生,那不是违抗圣命吗?”
林延潮点点头道:“此事我一直记得。”
这也是他之前请申时行寻求见天子一面的机会。
你皇帝耽误你皇长子出阁读书的机会也就好了,现在连我儿子也一起耽误。正所谓人不读书蠢如猪,你儿子幼年失学也就罢了,我儿子可不行啊。
就在林延潮与林浅浅说话时,下人来报说,礼部主事郭正域到了。
林延潮当下更衣在书房见了郭正域。
郭正域一见林延潮即扶着腿站起身来行礼。林延潮每次看见郭正域的腿,心底都是内疚。
当年为了上疏之事,令郭正域如此,结果在考选庶吉士时,郭正域就因为腿疾然后被筛落。
本来的历史上,郭正域可是一名翰林,然后万历皇帝立太子后,担任詹事府詹事,成为了太子的东宫师佐,并深得太子信任。
历史上郭正域因牵涉进楚王案,妖术案被获罪,本来身为太子师佐,他能避免此事,但是天子明知他冤枉,却有意打压太子的势力,结果郭正域因此被免官,然后下狱,甚至险些因此被逼自杀。
而太子与郭正域感情极好,郭正域下狱时,他数次对近侍抱怨,为何要杀我的好讲官。
但是太子说的话却一点用也没有。
明史上言郭正域有经济大略,并勇于任事,而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的陈矩对他极为佩服,他对郭正域十分欣赏,赞其为宰相之才。
天子挑选郭正域为太子师,当然是用意栽培,也是让他用心教导太子,将来也是可以托孤的,但是这个位子最为敏感,天子对太子有什么不满,直接处罚太子是不可能的,一般都是太子师傅倒霉。
但随着林延潮这一插手,郭正域去了礼部任官,这辈子看来是与东宫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所以对于郭正域的将来而言,远离了这档子事不知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