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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里。
张诚,陈矩二人躬着身立在天子的御塌前。
天子指着陈矩的奏章道:“这封奏疏,朕三日前就已经看过了。”
听了天子的话,张诚,陈矩都是微微吃惊,下面官员的奏疏第一时间都是送到文书房,然后交至司礼监。
一般这些奏章司礼监的掌印,秉笔太监会先过目一遍,心底有个数,然后再下发内阁票拟。
这样的办法,当然是杜绝内阁私自扣押奏章,隐瞒下情,蒙蔽圣听。
但是此举却不能防止文书房私自扣押奏疏。
一般而言文书房,司礼监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为了以示清白,司礼监掌印通常会用各种法子。
比如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在收到奏章后,会放在乾清宫里过夜,次日再由交给内阁票拟。
如此天子如果没事的话,偶尔会将没有经过票拟的奏章抽看几疏。
其实以国事之劳碌,天子一个人经常连内阁票拟的奏章都看不过来,更不用说还未票拟过的奏章了。
但这一份奏疏,显然是在吏部呈送时天子看过的,然后申时行,许国,王锡爵三位内阁,同时在奏疏上票拟了自己意见。
那就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此刻对于张诚,陈矩二人而言心底一凛,外臣都说天子不郊不庙不朝,实在是懒散至极,但只有陈矩,张诚才知道天子对于大权是没有一刻肯能旁落他人。在票拟前看过奏章,就是天子抽查的办法。
但见天子道:“只是朕有一事不解,这李三才之前不是弹劾过申先生,因而被贬谪了吗?为何这一次申时行会保荐他?”
张诚沉思了一下道:“申先生器重其雄才,或许是申先生器重王先生?”
“器重王先生?”
张诚道:“李三才是王先生的得意门生。”
“难怪!”天子释然道,“你言下之意是申先生能不计前嫌保荐李三才,是因王先生之故?”
张诚答道:“内臣不敢揣度枢辅的用人之道。”
天子闻言道:“张伴伴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但见张诚道:“陛下,东阁大学士王家屏人资历太浅,人微言轻,内阁现在还是三位先生在说话。这内阁一团和气已经不是一年两年,当然诸辅协恭是国家之幸,但是和气下去就容易铁板一块,从而滋生弊端啊。”
天子闻言思索一阵,随即斥道:“申先生身负众望,百官上下敬服,这有什么不是,难道非要几个枢辅吵个鸡飞狗跳才行么?”
“何况申先生数次请朕增补阁臣,在此事上可知他是没有私心了。”
张诚称是退到一旁,他侍驾多年心知天子表面上训斥自己,内心却是未必没有这猜疑。他并非是故意说申时行坏话,但身处这个位子必须要懂得揣摩主子的心思。
陈矩道:“陛下,依内臣之见,这屯田之功确实了得,今年如此大旱,但直隶之地却没有大的饥荒,甚至京城里的流民百姓也没有比往年多多少,足见屯田是有成效的。”
天子却叹道:“下面官员的奏事,朕有时候也看不清楚,去年一个地方出了大旱,当地知府将朝廷拨的赈济粮拿去行贿张鲸,但下面的督抚们却给了这名知府考绩卓越。现在朕不免是将信将疑啊!”
陈矩,张诚都是垂下头。
正在这时候,外人有太监来通禀说皇后派人求见。
天子听到皇后的名字轻哼了一声,前几日他与王皇后吵了一架,这夫妻间的吵架看起来都是平常琐事,但根源却在于王皇后不满天子专宠于郑贵妃故而借题发挥。
现在王皇后派宮人前来,显然是有和好之意。
天子想了想,皇后身为后宫之主,自己还是需给她三分颜面于是找见。
但见来的是一名坤宁宮的老太监,他提着一个食盒向天子道:“老奴叩见陛下。”
天子面无表情地道:“皇后还在气头上吗?”
老太监道:“陛下身为九五至尊,如天地日月一般泽被苍生,老奴从未听过何人敢生陛下的气。”
天子嗤笑道:“你话说得好听,那为何皇后不亲自来,要差遣你来?”
老太监笑着道:“皇后当然是知道前几日言语冒犯天颜,她与陛下虽是夫妻,但也是君臣,故而今日作了一点点心,让老奴来向陛下赔罪。”
天子闻言气消了三分,当下一按御塌,一旁陈矩和张诚一并上前搀扶。
天子笑道:“皇后的手艺可有长进?”
那老太监大喜当即揭开食盒。
天子看见食盒里盛着几块金灿灿的饼来,闻起来甚至是香气诱人。
天子负手道:“此是何物,朕怎么没看御膳房的人做过?”
那老太监道:“回禀陛下,这是豆沙番薯饼,是皇后娘娘今日早起身以后,亲自作的,忙了两个多时辰,没要他人帮忙,都是皇后娘娘一个人亲力亲为的。这饼做好以后,除了送慈宁宫的,其他都送到陛下这里来了。”
天子点了点头道:“皇后真是孝顺啊!这几年替朕打理六宫,奉养圣慈太后,真是难为她了。”
说完天子用手指了指,张诚捧着饼给天子咬了一口。天子微微点头道:“善!”
吃了一口后天子道:“这是皇后的一片心意,告诉喜姐,朕今日处理国事甚至是操劳,但晚上会在坤宁宫用膳。”
老太监大喜连连叩头道:“老奴替皇后谢过皇上,谢过皇上。”
天子笑了笑,又伸手指了指,张诚连忙捧着饼奉上。
天子咬了一口细嚼了嚼道:“此饼甚为美味,你方才说此饼是何物所制?”
老太监陪笑道:“是糯米与番薯和成的……”
“蕃……番薯?”
老太监笑着道:“回禀陛下,是番薯。”
天子皱眉道:“朕吃过番薯,但此物没有这等美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