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主事笑着道:“之前在钱粮的事上有所误会,大司马派下官来礼部与大宗伯解释清楚。”
刘主事也是笑着道:“是啊,我们户部也是一样,上个月的官俸到时还请礼部各司官员一并到仓领取,下个月也绝不会再有拖欠之事了。”
赵用贤闻言脸色微变,然后冷哼一声道:“那就好,下不为例。”
两名主事走后,赵用贤正进退不是,却听堂上道:“是,赵宗伯在门外吗?”
赵用贤闻言道:“回禀正堂,正是下官。”
但见林延潮从火房步出,见赵用贤以及几名官吏站在院外是微微一笑:“方才听闻赵宗伯着急要见我,不知有什么要事吗?”
赵用贤梗着脖子道:“回禀正堂,是为了官俸工食之事,但现在见正堂大人已是解决,那赵某就先行告退了。”
众官员正要走,林延潮摆了摆手道:“你们先走,我与赵宗伯有几句话说。”
其余官吏退下后,赵用贤看林延潮走到自己面前,不由问道:“正堂有什么话吩咐吗?”
林延潮道:“我与赵宗伯约定了五日之期,今日是第几日?”
“第五日。”
“过期了没有?”
“尚未。”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道:“那赵宗伯有什么话说?”
“是,下官冒昧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冒昧一二次倒也无妨,林某自任正堂以来,也知要让部内上下一团和气是难不倒的,但争论也好,意见相左也好,大家都在部里说。但是有一条……不许部内任何官员与外面的人一起反对本部之事。”
“林某资浅才疏,但既掌部印也唯有坦诚直言,拜托赵宗伯了解,并谅林某言语冒犯之处。”
当日事毕后,赵用贤回到家里与正在无锡办东林书院的邹元标,顾宪成写信。
信里大抵都是激励相许之词,也有赵用贤在朝为官,见天子沉迷声色,且亲小人远君子之无奈,同时提及他日大不了力谏一死报君王。
信末赵用贤也提及了林延潮。
言‘自林侯官掌部印近月以来,屡屡与余不和,但部内胥吏舞弊,官员弄权之事浅少,此人性刚毅,好擅权,知权变,若入阁胜吴县,新安多矣。’
顾宪成得信倒是随意道了一句“侯官其才,其政,其智,不过从丘文庄(丘濬),且不如多矣。”
而邹元标此刻正在困顿之时,吏部尚书宋纁两次推举他为吏部文选司员外郎,但都被天子斥回。故而邹元标受顾宪成之邀,到无锡东林书院讲学,也算找个事作打发无聊。
邹元标得了赵用贤的信后,却十分认真回信,其中半字没提林延潮,却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
‘高皇帝有言,使为宰相者,居然以天下之治乱为己任,目无其君,此犹大不可也。张江陵殷鉴不远,非吴县,新安不贤,实不敢破格罢了。自高皇帝罢丞相始,本朝有明治无善治。’
邹元标给赵用贤写信后,自己有书信一封托赵南星交给林延潮。
林延潮得到邹元标的信后也是有些诧异。
说来遗憾,邹元标名动天下已久,但林延潮与他却没什么来往。
林延潮刚中进士时,邹元标被张居正外贬,到清算张居正时,邹元标回朝为官,林延潮却下诏狱,然后被贬至归德,待林延潮再度回京时,邹元标又因上谏天子被贬南京。
若说当今清流之中,声望最隆者,当属邹元标此君,否则邹元标也不会被列为十君子之首。
林延潮对邹元标也很敬佩,当初他被张居正贬官时,几乎被打死,一条腿被打断,终生残疾。回朝时,舆论对张居正不利,力主清算张居正的邱橓问他为什么不吭声。
邹元标说,我当年上谏是为了公义,而不是私怨。
在另一个时空历史上,邹元标一直到了天启时才起复为官。正是他主张的,才恢复了张居正的名誉。
旁人问他,你当年骂张居正,现在又为他说话,不是蛇鼠两端吗?
当时已古稀之年的邹元标长叹道,浮沉四十年,方知江陵之艰辛。
林延潮读邹元标来信,见本朝自高皇帝始,有明治无善治的话,着实触目惊心了一番,也觉得很是大逆不道,这样的言论难怪被赶回去讲课。
这明治的意思,就是修明政事,意思就是政治清明,这很好理解。
善治也就是善政仁政,这是儒家的主张,主张宽以待民,上位者以仁德厚民。大禹谟有云,德惟善政,政在养民。
说白了,政治清明时,好处没有落在老百姓的头上。政治不清明时,老百姓过得更苦了。
林延潮闻言心有所触。
Ps:明日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