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被时人认为是林延潮的胸襟气度,也为理学及东林书院读书人所称赞。当然他们不知林延潮其实是另有打算。
众读书人也明白了一个道理,虽立场不同,但也可彼此欣赏。所以这一场争论就如此继续下去。
当然对于林延潮而言,却志不在此。
这一日林府之内。
林延潮宴请了许孚远,管志道,冯琦三人于自己的府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孙承宗,叶向高等门生,以及钟羽正,于玉立作陪。
除了冯琦,许孚远,管志道两位大儒都还没到,倒是林延潮的学生们坐在堂上,众人一起聊天,很是热闹。
“请当代名儒于报纸上论战,此举可谓一开先河,连我也没想到,中涵这一招可谓别出心裁。”
听闻林延潮的夸奖,方从哲起身道:“惭愧惭愧,这也并非是晚生一人主意,多亏进卿,尔张出谋划策才是。”
“不敢。”叶向高,李廷机是推辞。
众人相互谦让了好一阵。
林延潮拿起茶盅呷了一口,清了清嗓子。众人知林延潮有话要说,同时停下聊天静听林延潮之语。
林延潮放下茶盅道:“今日廷议,元辅王山阴与我道荀子复祀之事持续已久,朝野上下是议论滔滔,官员百姓也有不少反对之事。”
众人都是屏住了呼吸。
林延潮道:“我今日回来就是问问你们,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都没有对错之分,为了不让士子间发生分歧,继续争执下去。故而我打算退一步,将荀子复祀之事暂且搁置,你们以为如何?”
众人闻言纷纷欲言又止,言下之意很明显。
唯独叶向高道:“吾以为既是争论已经展开,那么现在停止恰到好处,无需为此争一城一地的得失。”
方从哲深以为然道:“正如进卿所言,荀子复祀之事已令更多的读书人站在我们这一边,至于复祀之事,不操切一时。”
众人听二人一说,这才明白林延潮的用意。
当然林延潮抛出这话是考较众人的意思,但对众人而言只是感到有些惋惜。
袁宗道感叹道:“想当初顾叔时与管东溟论战之时,京城里大街小巷中都是等着排队买报纸的读书人。每当报肆售报之时,就是无数读书人上来抢购,堪称为京城一景。以后怕是没有这景象了吧!”
一旁于玉立道:“虽说难见此景,但我听闻因为新民报供不应求,令新民报报社不得不加班加点赶印报纸,这报纸发行越多,成本就越低,故而翰林院是赚得盆满钵满,中涵兄不知是不是有此事啊?”
方从哲笑而不答。
钟羽正继续道:“不仅如此,我在吏科可是时常听说中涵兄的名字,听闻他将新民报办得是井井有条,因此博得了一个能臣的名声。”
于玉立道:“我亦有听说。”
方从哲坐不住了起身道:“两位谬赞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陶望龄也来打趣道:“何来谬赞之说,我来揭个底,前几日离冬至好一段日子呢,翰林院里每名翰林,庶常人手都发了两件过冬的冬衣,一件新作的官袍,此外还有五六斤重的鲜活鱼,以及江西芽茶,白糖蜜蜂,干果蜜饯等等更不知多少。”
于玉立笑道:“谁料想不到,以往被称为穷翰林的翰林院,居然都过上了好日子。这可令咱们京里各部寺的官员是要羡慕好一阵了。”
众人都是笑了。
袁宗道也是继续八卦道:“何止如此,听闻此事都惊动了天子,亲自向左右打听起新民报一年收入几何来!此事传到了翰林院,上下都是一阵紧张,掌院学士还亲自吩咐中涵兄以后低调行事,切记财不露白的道理。”
说到这里,众人都是一阵大笑。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方从哲确实有才干。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孙承宗,但见他脸上倒有几分失落。其实自上一次孙承宗因袁可立之事向自己进言后,林延潮即已转而大力栽培方从哲,叶向高二人,有些冷落孙承宗。
以明朝官场高层频繁之变动,林延潮可没想过自己能一直于官场上屹立不倒。
故而他一直从翰林院里寻能继自己衣钵传人,原来他本以为会是孙承宗,但现在方从哲,叶向高,甚至李廷机,冯琦也是他考虑在内的。
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正如申时行当年着力栽培的心腹其实是朱赓,沈一贯,下来才是他林延潮。
自己一来资历不如二人,二来也有些不太听话。
正想到这里时,陈济川通报说许孚远,管志道一起到了。
林延潮当即带着弟子们出门相迎。
许孚远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浙江德清人,现任陕西提学副使。
管志道是隆庆五年进士,南直隶太仓人,曾官任广西按察副使,现在没有做官,到处讲学。
以他们的官位而言,林延潮是不会出门相迎,此举是尊重他们在大儒的身份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