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正春则摇头道:“景会,你真是好大胆子,万一会试的房考官,副主考,主考官有一人是反对海漕的,你这一番话写进入去,哪怕是文章再好,也是取不中啊!白白浪费了三年的光阴。”
史继偕也是道:“景会,科举之事岂容玩笑?”
毕自严闻言面色涨红,最后只道了一句,余实在没有想那么多。
孙承宗出声笑着道:“是啊,就算现在海漕试行后,朝堂上的反对之声以后还是不小,景会这一番话也不可大胆地写进策问之中了,我等做文章与做官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陶望龄也是道:“以毕兄之才,只要策问答得好,这一次会试大有成算,实不必因此冒风险。”
毕自严闻言当即道:“多谢两位大人提点,学生受教了。”
见孙承宗,陶望龄都是一番关切和回护之意,翁正春,史继偕都是对毕自严大为羡慕。
林延潮突道:“我想起了论语之中,圣人与颜子,子路言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则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问圣人,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林延潮说到这里,看向翁正春三人问道:“你们等现在待仕,我也想各闻尔志。”
林延潮问到这里。
翁正春想了想当即道:“余屡试不第,早已被科场打磨去了意气,现在没有什么壮志,只知道走一步算一步,若是这一科高中,能够就此光宗耀祖,此生足矣。”
外人听起来翁正春这话有些没有出息,但是堂而皇之的话谁不会说。此言胜在坦白,对于科举上好几次都落榜的人而言,谁会想当官以后施展什么抱负,只求及第足矣。
下面轮到史继偕。史继偕心想,林延潮这是闻志而观人了,那往大了说,不免虚浮,往小了说,令人觉得没有志气。反正他已是出身鳌峰书院的讲师,将来肯定是林延潮一系的,不怕没有机会。
史继偕用最稳妥的方式答道:“学生也与兆震兄相同,只求科场捷报传乡里,若有幸及第,再图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以报效朝廷。”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然后看向毕自严。
毕自严则道:“不论为官不为官,青史留一页就好!”
听毕自严之言,众人都是大笑。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十二年前我写漕弊论时,也是未仕之时,不过纸上之言,笔上论志而已,说来惭愧,当时虽说心中有意气,但也有卖弄文笔,想要名动京师的心思。要是没有这篇漕弊论,京师又有几个人识得我林延潮。”
众人见林延潮说得如此坦白,不由一愕。这一番话大出他们的意料。
林延潮笑了笑道:“诸位不要奇怪,我想说的也很简单。当初放下话,不论是不是自心底出的,但能说到做到,对得起那些相信你的人。恐怕这也就是圣人所言的‘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的道理了。”
众人闻言无不对林延潮佩服的五体投地。
从当年那个写下漕弊论,意图名动京师的少年,再到今日言付于行的礼部尚书林延潮,这十二年来的光阴,他将当初说出的话办成实事,成为自己的政柄,这就是林学的‘事功精神’。
毕自严闻言更是感叹,自己以为读了几本书,读通其中的道理就是事功了,但今日见了林延潮才知何为真正的事功。
屋里众人感叹之余,屋外大雪突临。
万历十九年的岁末就在如此的大雪之中悄然渡过。
万历朝又掀开了新的一页,迎来了万历二十年,也就是天子御极的第二十年。
而这一年,从西北,东北两面,宁夏倭国都蠢蠢欲动。
万历二十年的正月,丰臣秀吉下达了全国动员令,编成陆军十五万八千七百人,分九个军团,以养子宇喜多秀家为总大将。
而水军则为八千七百人,以九鬼嘉隆为总大将。
另外还有十万五千人为预备队。
大军云集之后,丰臣秀吉下达征朝令,而这个时候锦衣卫在倭国刺探的秘谍密报京师,言当初派去出使倭国的使者林材,陈行贵已是投靠了倭国,作为丰臣秀吉的军师策划组织这一次的征明之事。
同时锦衣卫还向天子奏报,朝鲜很可能勾结了倭国意欲联合进犯。
如此来自东面的烽火,这一次彻底出现在大明朝上下君臣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