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情况,林延潮反而写信安抚宋应昌,让他放心尽管放手去办,自己仍在朝中全力支持。
当然林延潮也想过以‘身子有疾’的理由,向天子请求辞官,再让天子挽留一番,如此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无法出任备倭经略之职,而不是不想去。
但是这么干会有弄巧成拙的嫌疑,天子可能会因此更觉得自己图谋入阁,而不愿意出外树立军功,甚至拿皇帝来作为挡箭牌,挽回自己的政治声誉。
所以进不能进,退也不能退,林延潮唯有勉强在朝堂上强撑。而这段日子,可谓林延潮自拜礼部尚书后,在朝廷中最黯淡无光的时光。
这时候天气已是入秋,因为心情不舒畅,加之天气变化的缘故,林延潮不小心感冒了,初时发烧数日,后来吃药调理这才稍稍缓解过来。
不过林延潮仍是带病工作,现在的他可谓是连病假也不敢请,以免朝中有人微辞。
这一日林延潮又是按时退衙,躺在轿中闭目养神,处理了一日公务,脑壳子有些生疼,明日又要准备廷议,讨论援朝大计。
一事接着一事,又因为感冒初愈,所以林延潮此刻心情不是很好。
轿子路经一街时,林延潮忽听街边传来悦耳的琴声。
林延潮不由睁眼问道:“是哪里来的琴声。”
“回禀老爷,是一旁的琴馆。”回话的新来的吴幼礼,而并非是展明。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道:“停轿!”
“这里?”吴幼礼吃了一惊。
林延潮微微不悦,换了以往展明绝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罢了,还是慢慢教吧。
“是的。”
轿子停了一盏茶的功夫,等琴声一停后,林延潮方才走下轿,但见街道早已是清出,京中百姓们见自己的仪仗都已是回避道旁。
林延潮没说什么,看向传出琴声的琴馆,当即迈步走进。
但见馆里坐着几名琴师,他们一见林延潮如此身着斗牛服的高官走进自己的琴馆,当即都是骇得起身,屏息静气地站一旁。
林延潮问道:“此琴声是何人所奏出?”
一名年老的琴师上前道:“回禀大人,此琴声乃鄙店琴娘所奏,不知大人是否有意一见!”
林延潮闻言是琴娘,当即摇了摇头道:“本部堂只是好奇而已,此琴声并非弹得多好,只是难得是琴意之中没有悦人之心,完全是抒琴者之意,故而本官驻足于此。”
这年老的琴师立即道:“原来是部堂大人,失敬失敬,若是部堂大人喜欢,鄙店可以随时派这位琴娘到府上给部堂大人弹奏。”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若是再奏,恐怕无本部堂现在的心境了,倒不如留在此刻。”
“告辞!”
说着林延潮正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还请部堂大人留步。”
林延潮头也不回而是笑着道:“不必见了吧!”
哪知那女子道:“部堂大人请听民女一言,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哄哄,别是东南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林延潮一愕回过身看去,不由道:“真是故人,楚姑娘有礼了。”
原来这位奏琴的琴娘,正是当年林延潮刚入京时与林世璧逛青楼时遇到的清倌人楚君。
楚君见林延潮时盈盈下拜,双目泪流道:“没料到十二年后,楚君居然还能在这里遇到部堂大人!”
林延潮闻言也是唏嘘不已,走上数步道:“楚姑娘不必多礼,起身吧!这几年你过得如何?”
楚君起身后,有些凄然地笑道:“初见之时,部堂大人不过是一名来京赶考举子,而今部堂大人已是尚书郎!至于楚君则是韶华已逝,日子一年不过不如一年,幸亏当年在悦翠楼时学了一些琴技,现在勉强在琴馆里谋一份生计。”
林延潮仔细一看对方,果真十几年过去,楚君的容貌已大不如前了。
真是有红颜白头之憾啊!能够永驻青春的美女,也只是在小说家的故事中吧。
林延潮道:“楚姑娘,虽是这么说,但方才我听你的琴声时,却有知己之意,没料到驻足相询,倒是真是故人。”
楚君闻言喜道:“部堂大人这么说,是将楚君视作红颜知己吗?得部堂大人这一句话,民女实在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