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书便道:“是四殿下在京兆尹的院子里,挖到了黄金。”
皇上面色,顿时一沉。
刑部尚书立刻低头,“四殿下追查京兆尹金腰带的事,京兆尹一口咬定那腰带是捡来的。”
皇上听着,冷冷一哼。
“四殿下说,腰带捡来的他是不信,不过,介于之前在安国公府院中挖出黄金,四殿下便想着兴许能在京兆尹的院子里也挖出什么,便让路詹挖了,结果就挖出了黄金,挖出的时候,路詹就去安国公府唤了臣过去。”
皇上……
这个老四,是能说他蠢呢还是能说他运气好呢!
在安国公院子里挖出了黄金,他再断案就要用同样的法子去挖别人的院子。
这不是蠢是什么!
果然是个蠢种!
可偏偏又真的让他挖了出来。
可见运气这种事,都让蠢人占了。
等等……
天犬不是也参与了案子吗?
说不定,是天犬指点了他!
也不对,天犬通灵也是与朕心意相通,怎么会指点他?
皇上心里,思绪翻来覆去。
刑部尚书觑着皇上的神色,继续道:“臣去查看了那些黄金,黄金上沾着的已经干了的泥土,与安国公府那些黄金上沾着的泥土的颜色和质感是相同的,基本可以断定,是出自同一地方。”
这话一出,顿时阻断了皇上心头对四皇子的腹诽。
皇上先是一愣,继而面色便若泼墨一般黑了下来。
安国公夫妇告诉他,这些黄金他们从玲珑山挖来,是为了当初那封信。
是为了暗中帮他镇压不足的龙脉。
是为了弥补他五行却金里的金。
而且安国公指天发誓,那些黄金他挖来之后,丝毫没有动过。
他信了。
他竟然真的信了。
忽的,皇上有些懊恼。
似乎只要是与前朝有关的事,只要是与他这皇位有关的事,他的理智就会降低。
现在,京兆尹的府邸,也挖出了黄金。
这如何解释!
若是寻常黄金也就罢了,偏偏还与安国公的,是同一出处。
阴鸷的眼睛微眯,皇上眼底闪动着汹涌的杀气。
御书房的气息,骤然就冷冽下来。
刑部尚书继续道:“臣被从安国公府唤走的时候,安国公并不知京兆尹的事,而现在大皇子在京兆尹府邸镇着,一时间两边应该还互相并不知情。”
刑部尚书这话,意思算是明白,皇上也听懂了。
蹙了蹙眉,“大皇子怎么去了?”
刑部尚书就道:“臣不知,臣过去的时候,大皇子殿下正好被京兆尹府邸的管事引着到了府邸门口。”
皇上冷哼了一声。
大皇子在四皇子府里安插人的事,他是知道的。
姜侧妃是替大皇子办事的,自然姜侧妃的爹出了事,大皇子要去看看。
若是寻常事也就罢了。
这件事,若是大皇子知道却瞒了他……
皇上幽深的眼底,无人知道他究竟蓄着什么情绪。
默了许久,皇上声音略带沙哑的开口,“把京兆尹关入刑部大牢,给朕审,至于他府邸的人……女子充奴,男子流放。”
刑部尚书一愣。
案情究竟如何还未仔细核实,陛下就下了这样的命令。
万一京兆尹是冤枉的……
思绪一起,刑部尚书又心头失笑摇头。
怎么可能是冤枉的,那可是京兆尹自己住着的院子,谁能瞒着他在他院子里藏金子呢。
还是那么多。
“是,臣这就去办!那安国公那里……”
皇上冰凉的面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且先不要惊动他,告诉禁军统领,让他的人把那院子守好,不许任何人出入。”
刑部的人在那院子里核查黄金,安国公夫妇必定是陪同的。
不许任何人出入,就是软禁了。
刑部尚书领命,转身离开。
他走出御书房的前一瞬,一个小內侍急急从御书房门前离开,走向外面。
丽妃的宫女恰好就等在那里。
一番耳语,那宫女急急离开。
御书房里,刑部尚书一走,皇上便让内侍总管叫来了赵霁德。
“玲珑山的事,你再与朕说一遍。”
面容阴沉,皇上端坐在书案后,声音低沉的道。
赵霁德跪在地上,心头动了动。
上一次他回禀,皇上更多地心思,却落在他与刑部尚书之间的关系上。
那时候,皇上只怕还在怀疑,他和刑部尚书联手,欲图干翻安国公。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
不过,此刻……
是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让皇上对这件事,有了重新的看法。
无声吸了口气,赵霁德将如何发现金矿的过程,与上次一般,又说了一遍。
待他语落,皇上道:“你说的那个大刘,此刻在何处?”
赵霁德……
合着上次他说完,皇上压根没有派人审讯?
这是什么狗皇帝!
赵霁德心里,永远念着先皇后的恩情,所以对现在的皇帝,心理是有排斥的。
只是他并未表现出来。
“大刘被臣羁押入京,臣是先一步进京的,所以,大刘应该和臣的家眷们在一起吧。”
这话,他说的不确定。
毕竟他进宫就被软禁了。
皇上蹙眉瞧着赵霁德,“你是在埋怨朕?”
赵霁德立刻以头抵地,“臣不敢,陛下明察,臣就是知无不言而已。”
皇上冷哼一声。
“余州有个叫钱来的商人?”
赵霁德一愣,跟着点头,“是,是余州当地较为有声望的商户,他的儿子在京都读书,听说与安国公府的三少爷是同窗。”
这话,他早就想说了,但是一直不得机会。
终于皇上问了。
啧啧~
这皇上,比先帝真是差远了!
皇上听着,默了一瞬,“钱来是做什么生意的?”
“启禀陛下,脂粉生意。”
“他是祖上就做脂粉生意的?还是……”
赵霁德一脸回想的样子,转而道:“钱来祖上并无生意,他早些年在京都做事,后来赚了些钱回余州开了脂粉铺子,生意越做越大。”
在京都做事……
怕是在与安国公做事吧。
安国公自己也承认了,他在余州私开金矿,就是委托了钱来照看。
可若这金矿当真是为了龙脉,钱来怎么会被安国公灭口呢?
不心虚,何须灭口。
第一百一十五章了然
“钱来被杀,你可知道?”阴沉的眸子盯着赵霁德,皇上忽然发问。
赵霁德登时抬头,一脸惊愕的茫然,满目赫赫:啥?
皇上嘴角似有若无动了动。
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当初你押送大刘进京,打着招摇的旗号,甚至吸引了不少江湖豪客帮忙,你,就那么怕安国公?”
赵霁德面带苦笑。
“安国公势力庞大,且私开金矿这种事,一旦落实便是重罪,安国公岂能允许臣将这事送达天听,臣一腔忠心,可臣不想连累家眷。”
顿了一下,赵霁德一副鼓足勇气的样子,又道:“臣在余州任职十六年,怕是大燕朝唯一一个从上任就没有调动过的状元了。”
语气里,带着颇浓的不甘。
“臣到底不知,是臣能力不足还是臣得罪了谁,若说得罪,臣只得罪了安国公一人,十六年前,陛下原本给臣的职位,是真定父母官,若是按照朝廷惯有流程,但凡在此任职表现突出的,是有机会接任京兆尹这职位的。”
捏了捏拳,赵霁德又道:“可臣竟是不知,现如今的京兆尹姜大人究竟哪里比臣强了,他当年科考,是臣的上一届,莫说状元,他连前十五都不是,他竟就……”
越说越是愤愤不平,赵霁德话及此,深吸一口气,干脆不再提,只梗着脖子跪在那里,一脸我很委屈,但是我很坚强的样子。
就在皇上召见他的一刻钟前,他收到一张字条。
是好友刑部尚书托人给他的。
字条内容简单:京兆尹犯案。
原本,韩柏答应了他,只要这件事他能配合好宋家,宋家便托关系许给他京兆尹这职位的。
难道现在就是机会?
一直被软禁,赵霁德也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要上任京兆尹这职位,那便意味着原本的京兆尹要被拿下。
一定是宋家的手笔。
没想到,这么迅速。
只是,宋家也知道他与刑部尚书的关系吗?
宋家的事拜托到他那里的时候,他并没有提起刑部尚书啊……宋家生意做得大,兴许宋家自己就和刑部尚书有来往呢。
御书房里不好猜测这些,赵霁德很快敛起心思,只一门心思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皇上瞧着他,蹙了蹙眉。
赵霁德在余州任职十六年,余州从当初一个贫穷的州县一跃成为如今大燕朝数一数二的富庶州县。
可见赵霁德的能力。
而且,余州有家商户,生意做到全国,若非余州知府赵霁德给了这商户一定的优惠政策,这商户的生意怎么可能做那么大。
然而赵霁德在余州任职,一在就是十六年。
别的官员,基本三年一换。
唯有余州那里……
他也曾问过安国公和几位尚书,余州地方官为何一直没有调动,当时他们怎么说来着……
蹙了蹙眉,皇上有些想不起来,这本就不是什么能让他记在心里的大事。
不管谁任职,只要他的皇权安安稳稳不出事便好。
揉了揉眉心,皇上道:“你就没有写过调动申请?”
赵霁德就道:“写自然是写了,但是陛下看到了吗?”
这话,带着些负气。
皇上知他心中有气,倒也没有计较,何况,他也的确是没有见到。
说明什么,说明那申请被人拦下了。
盯着赵霁德,皇上笑道:“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对安国公憎恨已久,才要构害安国公吗?”
赵霁德顿时大睁眼。
“构害?他做下的丧尽天良的事那么多,用得着臣构害吗?”一激动,赵霁德声音有些大。
皇上冷着脸看着他,“这么说,你在余州,也很了解安国公做了什么?”
赵霁德顿时心头一跳。
他激动之下,竟是忽略了皇帝多疑的性子。
拳头紧捏赵霁德悬着一口气,道:“私开金矿,难道还不算丧尽天良吗?陛下可知臣在金矿找到多少苦劳力,陛下可知那些苦劳力的背后是多少个家庭因为安国公的一己私利被毁坏!”
面容因为激动而微微抽搐。
“一个被抓去的苦劳力,他背后,可能是嗷嗷待哺的孩子无人管了,可能是正在待产的妻子无人管了,可能是缠绵病榻的父母无人管了……”
赵霁德还欲继续说,皇上却一摆手制止了他。
这些,与他什么干系!
老百姓贱命一条。
若安国公做的事,当真是为了保全他的龙脉,牺牲几个百姓……
呵,那是他们的福气!
更何况,牺牲几个百姓就能确保整个大燕朝国泰民安,这牺牲,值得。
他是皇上,他的思量自然更要以大局为重。
“你调查之下,那金矿,开始多久了?”
皇上不欲再言这个问题,赵霁德值得跟着回禀道:“五年。大刘是安国公从最一开始就安插过去的。”
皇上摩挲了摩挲手指。
“五年,大刘可是知道一共开采了多少黄金?”
赵霁德便道:“大刘不知道具体数目,账簿在安国公手中,不过,他粗略估算,至少有百吨。”
皇上眯着眼,思量起来。
一时间,御书房又静默下来。
就在此时,外面小内侍忽然通禀,“陛下,大皇子殿下求见。”
思绪被扰,皇上揉了揉眉心朝御书房大门看去。
老大怎么来了?
来替京兆尹求情?
眼底神色微凉,皇上淡淡开口,“让他进来。”
大皇子一进门,就感受到御书房里微妙的气氛有些诡异。
按照话本子的情节,一般御书房里能出现这种气氛,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赵霁德惹得父皇生气了。
要么,他惹得父皇生气了。
很明显,不是第一种,因为赵霁德的面色很平静,甚至他上前,赵霁德还向他行了个礼。
那就是说,父皇对他有看法了?
再按照话本子的节奏推测,这看法,多半是因为他被内侍送回府之后,再次去了京兆尹府邸吧。
父皇一向多疑。
当时在安国公府查出金子的时候,他就在。
现在京兆尹府邸查出来,他又在。
话本子上的老套路,一般这种情况,皇上是要怀疑他有不轨之心了。
情节了然,大皇子心里一片踏实。
第一百一十六章查封
行礼之后,大皇子一脸恭顺立在那里。
“父皇,刑部尚书大人已经将京兆尹府邸查封,京兆尹被押入刑部大牢,只是……”
不及大皇子语落,皇上面色微重哼了一声,“莫以为朕不知道,老四的姜侧妃,是你的眼线。”
大皇子立刻一脸惶恐,“儿臣知罪,儿臣也是怕四弟做出什么不当之事,才派个人过去盯着点,免得事态严重。”
皇上又是一声冷哼。
大皇子就战战兢兢道:“毕竟四弟的命格有些特殊,他一举一动,儿臣都唯恐有碍我大燕朝江山基业,是儿臣鲁莽了,父皇恕罪。”
赵霁德……
这父子俩说话,也太直接了吧。
四皇子怎么说也是个皇子啊。
难道你们不用考虑一下我这个外人在场吗?
另外,大皇子你派人监视四皇子,这事怎么瞧都不地道,你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真的好吗?
而陛下居然没有因此动怒,陛下还说,他一早就知道那个姜侧妃是为大皇子效力。
也就是说,和宋家一伙的那个四皇子,地位很低啊。
既然地位很低,那宋家是怎么扳倒京兆尹又许诺把这个位置给他呢?
呃……
赵霁德有些琢磨不明白了。
毕竟,尽管他知道四皇子命格与皇上相克,他知道四皇子地位低,可没想到这么低啊!
皇上冷眼瞧着大皇子,“你是来替姜侧妃求情的,还是来替京兆尹求情的。”
大皇子慌忙抱拳,“父皇误会了,儿臣此次前来,是为安国公。”
gu903();皇上眉梢微动,“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