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日,他又一次翻墙入院子,从窗户进了屋里。
房间里,没有了前两日坐在软榻上等着他的佳人,总是显得空寥了些,案桌上只点了一盏烛灯,摇摇晃晃,似将要熄灭了般。
厉晟放轻了脚步,掀开了床幔,女子阖着眸子,脸颊上因熟睡而泛着嫣红,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尖却是紧紧蹙在一起,似有些不安。
厉晟心下一紧,刚想上前抚平她眉尖,余光瞥到一处,却是一顿。
女子紧贴着墙壁躺着,宽敞的床榻留下了外侧一大半。
厉晟有些发怔,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了给他留下位置了吗?即使熟睡中,也是如此。
他心底倏地有些发酸,突然觉得自己这半日的情绪来得太过没有道理。
他脱了鞋子,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榻,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尖,直到那里不再蹙起,他才收了手,却是顺着她的脸颊,细细摩挲在她脸颊上。
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女子,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轻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带着些凉意的薄唇印在女子额头上,久久未曾直起身子。
一夜无梦。
天际渐渐晓亮,光线照进屋里,容悦迷迷糊糊睁开眸子,就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她一愣,抬头看去,就看见男人略带疲累的脸庞。
往日坚毅的棱角似都在暖光下有些软化。
除了第一次时,她几乎从没有在清醒时,看见他还在。
容悦维持这个姿势,看了他许久,直到觉得身子有些僵硬。
她看入了神,忽地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好看?”
容悦陡然回了神,脸颊印了一层红霞,想要退开身子坐起,却被男人紧紧搂住,她装作不经意地抚了抚耳边的发丝,想要当作没有听见这句话。
可是男人不曾放过她,抵着她的肩膀,在她耳垂边低声问:“嗯?好看?”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垂上,容悦觉得有些热,热得她手心冒了细汗。
见着实逃不过去,她闭着眼睛,破罐子破摔地实话实说:“好看!”
的确好看。
厉晟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当初的长公主也是京中闻名的美人,他承母貌,五官精致,却不失男子气概,单论容貌,任谁都要说上一句好看。
厉晟埋在她脖颈处,闷笑了两声,然后蹭着她的脸颊,低沉说:
“既然阿悦觉得好看,那以后日日给阿悦看。”
这话“日日”落下,容悦脸上原本的嫣红降了下来,她垂下眸子,轻笑着应下。
可这一丝异样,也被厉晟看在了眼底,他忽地拧起眉头,有些不适。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人搂紧了些,他不露痕迹地问她:“阿悦有心事?”
厉晟瞬间就察觉到怀里的身子一僵,他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
两人身边的氛围安静下来,厉晟没有再说话,只垂眸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半晌,容悦才轻轻地出声:
“侯爷,我想去平舆街看看。”
她眼睫轻颤了下,这些不过都是借口,她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这般总不会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
厉晟好似笑了下:“此事,本侯不是早就答应阿悦了吗?”
“等阿悦身子好些了,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容悦抿了抿唇,抬起头去看他:“我想今日就去。”
“为何?”厉晟拧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阿悦为何这么急?”
他知她心善,可就算心系难民,也该是将自己身子养好再说。
容悦敛下眼睑,攥着锦被,低声说:“我只是觉得日日待在府上,有些闷了。”
厉晟从她话中好像意识到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懂她的心思。
但是,他细细想她的话,半晌才说:“阿悦只是觉得闷?”
容悦靠在他怀里,沉默地点了点头。
厉晟松了一口气:“那也无需去平舆街,若是阿悦有兴致,本侯带阿悦出城,可好?”
“本侯的私兵驻扎在城外,阿悦应还不曾见过军队演练,不如今日去瞧瞧?”
却不想,他话音刚落下,容悦忽地抬头看他:“侯爷今日不忙?”
厉晟一怔,他似乎知道问题是出在了哪里,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捏了捏眉心。
他说:“本侯昨日收到你递来的消息后,就回来过。”
他看见女子在听见他的话后,眸子睁大了些,就知自己猜想得没错。
他有些头疼,早知她会因此想岔了,他昨日便不会去军营那一趟。
“不过,本侯在听了容大人说的话后,有些不舒服,便去了军营一趟,这才回来晚了。”
容悦拧起眉头,不知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在她细想的时候,厉晟突然看着她,一字一句说:
“阿悦,本侯未曾想过束着你,阿悦可懂?”
容悦一怔,她忽然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为了他的话。
其实他并未如何,只不过是她从中发现了自己的变化,有些害怕。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轻声说:
“侯爷,我知道,我只是……”
她知道,他只是担心她的身子,从未有过将她束缚在这个院子里的想法。
可她却忍不住地心慌,害怕她会变成自己不喜的模样。
第51章
厉晟说要带容悦出城,当下就吩咐了下去,庄延得了消息还有些错愕。
他还以为经过昨日那事,侯爷心底起了疙瘩,怎么说,也要冷上夫人两人,结果今日就要带入军营了。
庄延在心底不由得咂舌,同时将容悦的地位在向心底往上提了提。
这平时的宠爱,都无所谓,可这厉家军却是简毅侯府的根基,将人带去军营,就代表侯爷是真正地将人放在心底了。
这下子,庄延哪还不知道夫人在侯爷心底的地位?
两人昨日刚生的情绪,不过半日,就又都散了去。
玖思替容悦装扮好后,容悦有些不安地攥紧手帕:“当真要去?”
厉晟搂着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听闻这话,反问:“阿悦不想见?”
容悦脸一红:“那倒不是。”
她还是因为当初去施粥,才得了闲能常出府,倒还从未见过他说得什么军队演练,心底说不好奇,那是假的。
可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因为自己的身份。
脑海里刚想起这茬,她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淡了些。
厉晟瞥见,得空的那只手放下茶杯,敲了敲她的额头:“又平白胡思乱想什么?”
容悦呼疼地捂着额头,斜瞥了他一眼。
厉晟当下坐起身子,亲自给她揉了揉额头,笑着斥道:“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娇气也得侯爷说,不娇气也得侯爷说,侯爷究竟想我怎样,您且说明白,我照做就是。”
这话说得乖巧,但是她神色却全然不是如此,那斜睨了一眼,厉晟看得发笑,之前刚哄好怀里人,他可不想再惹恼了佳人,当下讨饶说:
“是本侯说错了,阿悦本该是娇气的。”
容悦本不过就是贫嘴,但他的话一出,反而是不好意思起来,她轻捶了下男人的肩膀,经这么一闹,她也不记得自己刚刚想的事了。
当下从他怀里站起来,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袖,说:“时候不早了,侯爷若是再不走,怕是来不及回来用膳。”
见她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厉晟眉梢轻挑,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也跟着站起来。
只是如今的罗府被多方人盯着,即使要出去,也不能这样就走。
寻了名头,容悦要去城外上香。
这是容悦吩咐玖思的,当时厉晟就站在一旁,闻言撇了撇嘴,他是想直接骑马带她去兵营的。
但是,他也知道,若真的这般做了,那才是让容悦难做。
不过,这就是一个名头而已,该知道的人依旧会知道。
容悦明白这个道理,打她想清楚同厉晟一起出府时,就已经想到,不过明面上该做的,依旧是要做。
她经过容府一事,心底有些明悟。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单凭厉晟,谁又敢到她面前多说什么?
实打实的好处,才是真的,至于其他?她们只能在背后说说,既传不进她耳,又不能干扰她,既如此,她何必去多想。
曾经做事万般忍让,是怕在府上不知不觉地就没了,才去搏那名声。
更何况,容悦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厉晟。
那人站在软榻旁,唇角微掀地笑着,窗户外的景色全成了他的点缀。
她心底想起了容研。
容悦攥了攥手帕,又重新笑开,厉晟见她准备好了,两人才一同朝外走去。
容悦乘马车先行,待她走了一段时间后,厉晟才出发。
因着马车速度慢,两人倒是一同到了城外。
容悦刚从马车里冒出头,就被厉晟一把拉住,猛地拽入怀中,容悦尚未反应过来,惊呼了一声。
直到稳稳地落入他怀里,才松了一口气,待下一刻,发现二人共骑在一匹马上,她陡然红了一片脸颊,埋在他怀里,不敢见人。
倒是厉晟忽然笑了一下,眉梢轻扬着,带着几分愉悦。
“阿悦应未曾骑过马,本侯亲自教阿悦。”
容悦听不得他话中明晃晃的调情,伸手捏了下他腰间的软肉,让厉晟倒吸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哄得人松了手,人却抬起头,面染红霞,含羞带俏地小声说:“哪有侯爷这般的!”
厉晟乐得一笑,他没再说话,驾着马就朝营地而去,容悦当真如他所说,从未骑过马。
他骑得太快,即使将容悦护得很好,容悦也有些害怕,紧紧抱住了厉晟。
厉晟不着痕迹得扬了扬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速度丝毫未有减慢,一行人直直进了兵营。
祁星带来的大部分厉家军都驻扎在此,看见侯爷怀里似是抱着一个女子,都有些惊讶。
可厉晟本也没想让太多人看见佳人,驾着马,一路到了营帐前。
收到消息的祁星赶过去,看到容悦也在,即使是他,神色也是微顿,紧接着,就是恭敬地行礼,其中包括了容悦。
容悦侧过身子避开,厉晟见此,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话,就带着朝营帐里走去。
即使只是个临时军营,厉晟也是个享受惯了的,营帐布置地十分舒适,可就算如此,自然也比不得府邸。
厉晟怕容悦待得不习惯,不过在营帐里粗粗留了一会儿,就将人带了出去。
很多人听说侯爷带了女子来,却并未亲眼看见,心底好奇得不行,厉晟这一走去,就遭到全军营上上下下隐晦偷看的目光。
厉晟朝祁星颔首:“往日该做什么,今日照旧。”
祁星了然,这就是想带夫人见识一下了。
他丝毫没有耽搁,立刻拉出了营地里最好的一支队伍,来了个急练。
厉家军是上过战场的军队,训练有素,反应能力绝对堪称一流,更何况其中的佼佼者。
一番下来,容悦看得目不转睛。
祁星朝这边看了一眼,侯爷想在夫人面前炫耀,他自然不会拖后腿,单看夫人的表情,就知他做对了。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和往常无异地训练士兵。
待一切结束后,厉晟带着容悦朝营帐走,看着佳人脸色嫣红,并未败兴的样子,他心情甚好,面上却端的住,并未表现出来。
只等着无人的时候,容悦忽地拉住他的手,仰着白净的脸蛋看他:
“侯爷之前这般辛苦吗?”
厉晟一顿,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若是说自幼练武,习骑射,怎么可能不辛苦?
可他贵为皇亲,不得不说,他沾了身份的光。
底下的人若想搏高位,定然是比他更辛苦。
他指腹在女子肤若凝脂的脸颊上蹭了蹭,轻笑着说:“应是不比他们辛苦。”
容悦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
“我听闻侯爷尚未及冠就上了战场,后来一战闻名全朝。”
厉晟眯了眯眼睛,就听她继续说:“我不知前院男子之事,可是却知道,出自贵门之女,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等,即便是闻名梧州城,私底下就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侯爷这般厉害,又怎么可能不辛苦?”
表面荣光,不知背地里要多少努力。
他既然是在战场上拼得的功名,又怎么可能比旁人容易?
厉晟看了她好久,忽地眉梢染了笑,他低头吻了吻女子的额头。
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
小姑娘心疼他,他就受着。
总归她说得也并无错,无需在她面前过于自谦。
他们在军营里用了膳,膳食并算不得好,厉晟还怕容悦吃不惯,却看见她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了。
他瞧得仔细,小姑娘当真是没有一点勉强的模样。
厉晟忽地心底生了好奇。
他见着的容悦,即使罗府待她不好,因为罗府不差那口饭,也为了让明面看着更可信,罗府在衣食住行上并未亏待过容悦,一贯是锦衣玉食的。
便是他,第一次在军营用膳时,也是极为不适应的。
gu903();他却并未问出来,既然不是罗府这边,那定是在容府那边出了差错。